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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範 廷 簇 耐 心 教 穿 刺 郁 金 香 内 心 憂 别 離
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一年光景就要到了。郁金香該學的内科護理業務,還有一項沒有完成,那就是靜脈穿刺技術。這項技術掌握不好,無論是靜脈注射、靜脈滴注(通常所說的打吊針)、靜脈抽血等任務,就很難完成,不僅會給病人帶來痛苦,而且也會影響治療。
開始,範聽簇要郁金香在布袋裝着的沙包上練習穿刺,學習掌握怎樣進針的方向和角度。這個環節練習得差不多了,範廷簇又讓郁金香在配有“血管”的塑膠模型上練習尋找“血管”的技巧。練了一段時間,郁金香的穿刺技術還是不那麼熟練。模型畢竟是模型,不能替代人的真實血管。範廷簇就要郁金香在他自己的手臂上練習。一天,範廷簇在寝室裡準備好了滅菌注射器,和消毒用的碘酒、酒精和棉纖,要郁金香在他的手臂血管上穿刺。
“來,金香,不要怕,就象在塑膠模型的血管上穿刺一樣,隻要膽大心細就行了。”範廷簇鼓勵說。郁金香聽了,感到格外的親切,因為這還是第一次這麼稱呼她。
“小範,我害怕,我害怕一下子穿不進去。”郁金香帶着微微顫抖的聲音,膽怯腼腆地望着範廷簇。
“沒關系呀,一下不行,就來兩下。”範廷簇繼續鼓勵郁金香,“兩下不行,就來三下,直到穿刺成功”。
郁金香左手握着裝有葡萄糖鹽水的注射器,右手拿着浸了碘酒的棉纖,按照範廷簇指點的規範要領,在臂彎内側的血管上,螺旋式地由裡到外消毒,然後在換成酒精棉纖按同樣的方式擦去碘酒,這樣就可以進針穿刺了。郁金香找準了血管,本來在用力的同時,急速一下就可以刺進去的,結果,郁金香膽小,她怕刺痛了範廷簇,進針時她又忍了一下,使針尖剛刺破皮膚而未刺進血管,範廷簇痛得縮了一下手臂,很快他又鎮定下來。
由于第一次的血管穿刺失敗,郁金香的心裡産生了恐慌,于是,以後接連幾次,注射器的針尖,就在範廷簇的血管壁皮膚上揉動。每刺一下,都象被馬蜂蟄了一般。範廷簇咬緊牙關,皺着眉頭,堅持讓郁金香在自己的手臂上練習。左手臂沒有練好,又換成右手臂。經過一段時間的多次反複實踐,郁金香終于掌握了靜脈血管的穿刺技術。
分裝藥品,也是一門十分精細的活兒。要把幾十号病員一天服三至四次的不同品種不同劑量的若幹藥品,按照醫囑在短時間内分裝好,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為了讓郁金香更加熟練這項工作,避免分裝的藥品出錯,每當郁金香上白班範廷簇自己休息時,他都要到護士辦公室來,幫助郁金香分裝藥品。而郁金香呢,也很樂意接受他的幫助和指導。反過來,每當範廷簇上白班郁金香休息的時候,她也跑到病房來幫助範廷簇做一些事情。就這樣一來二去,久而久之,兩人行影不離,宛如情侶一般。
同事嘛,工作中互相幫助,生活上彼此關心,這都說得過去。問題是他們上公共廁所都要走到一起,這就不能不說是太過分了。郁金香有一個很不好也沒法改變的習慣,每天半夜都要起來上廁所,而每一次都要範廷簇陪她作伴。次數多了,範廷簇也難免産生反感情緒。你想啊,半夜睡得正香,突然有人叫你陪她去上廁所,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特别是冬天寒冷的季節,那種感受是不言而喻的了。每天晚上的深更半夜,範廷簇隻要聽到有人敲門,必然就知道是郁金香來叫她陪她去上廁所。
範廷簇為啥要陪郁金香半夜三更去上廁所,這裡還有一個特别真實的故事。郁金香來醫院以後,内科的未婚女職工宿舍已經安排滿了,隻有範廷簇的寝室旁邊,還有一小間保管室空着。于是,科裡就把保管室作為郁金香的寝室安排給她。所以,與隔壁居住的範廷簇就成了鄰居。從宿舍出來朝左邊往下走,就是一條三米多寬從泸山上延伸下來的深溝。
上面搭起一道踩上去就發出“吱嘎吱嘎”響聲的木闆橋。過了橋,在往前走十來米,左邊是公共廁所,右邊則是極其對稱的停屍房,中間是一條通往泸山深處的山路。那停屍房的門,正好對着女廁所的出入口,相距不過三五米。就算是光天化日的大白天,一個人從那兒走過,都有一種陰森可怕、背上發涼、毛骨悚然的感覺,如果是深更半夜,那種令人發指的恐怖就更不消說了。
就在這之前不久,後勤管理科有一位兩地分居的家屬,請假來她丈夫這兒探親。那個時候的職工宿舍,都沒有配備衛生間的。這個家屬由于半夜三更鬧肚子,隻好硬着頭皮起來上公共廁所。這天晚上,恰好她丈夫下鄉支農沒有趕回來,又不便叫别人陪她去,她就隻好一個人麻起膽子去了。上完廁所出來,在昏暗的燈光之下,模糊中,正好看見停屍房裡走出一個人來,當時就把這個外地來探親的家屬吓了個半死。
原來,這個從停屍房裡走出來的男人,是因為妻子有了外遇,想不通服了較多的敵敵畏,造成窒息送醫院來搶救的。由于是深度中毒,實施搶救的醫生,又是部隊團衛生所派來實習的缺乏實戰經驗的醫生,見他沒有了“呼吸”,以為他真的死了,就把他送進停屍房裡安放着。恰逢其時,殡儀館停電,沒有辦法火化,于是,就暫時放在停屍房裡。待殡儀館有了電,就送去火化。此刻,正值這個并沒有真正死亡的服毒窒息的男人醒來,漠漠糊糊從停屍房裡走了出來,正巧碰上這個半夜上廁所的外來家屬。這個家屬見了,吓得魂不附體地往回跑。經她這麼一說,傳遍了整個醫院。
還有一件更加令人恐怖的事。就在郁金香來醫院的前夕,醫院後勤管理科為了把豬舍維修得更好,讓肥豬安全過冬。于是從節省搭建臨時豬舍的材料出發,管理科就利用木闆橋下面的一段深溝,将上下兩端攔起來,臨時搭建了一個豬舍,然後把二十多頭活豬趕到臨時搭建的豬舍裡來飼養。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就在豬兒被趕進臨時搭建的豬舍的當天深夜,被泸山森林中下來的野獸——不知是老虎還是豺狼,把活生生的肥豬拖走了兩頭。到第二天早上飼養員去喂豬時,隻見一路的豬血,從公廁門口一直斷斷續續地流淌至山上的森林中。從此以後,在也沒有哪個女人敢在夜間一個人去上廁所。要麼,就在家裡放一個便盆,解決上廁所的問題;要麼,就叫自己的家人或同事做伴,陪着去上廁所。
有一次,範廷簇陪郁金香半夜上廁所回來的路上,難為情地說道,“你放一個便盆在寝室裡,想解手了就在寝室裡解決,半夜就不上廁所了嘛?”
“我也知道,天天這樣叫你也很難為情,但我又沒有辦法克服這種壞習慣。”郁金香勉為其難地說,“你說這種辦法我也想過,不過,你想啊,這麼一小間寝室,放一個便盆在屋子裡,解了手放在床下面,等到天亮才端出去,會是怎樣的一種感覺,肯定滿屋子臭的不行。”郁金香期望地看着範廷簇,“我也知道你很不樂意,可是,我一個人又不敢去!有什麼辦法?”
“其實,也沒有什麼,無非是晚上起來耽閣一下睡眠罷了。習慣成自然嘛,時間長了就好了。”
“你真是這麼想的嗎?”
“騙你,騙你我就不是人。”
郁金香聽出他說的話是認真的,心裡情不自禁地高興起來,臉上蕩開了甜甜的波瀾。深情的目光,就象舞台上面的聚光燈一樣,久久地停留在半瓶醋的身上,憋在心裡的那種難為情,一下子釋然了許多。
這個問題解決了,其他的疑問又象蜀南竹海(在四川宜賓長甯縣境内)的筍子一樣,從郁金香的心裡冒了出來:跟半瓶醋學習的一年時間就要到了,科裡還要不要自己在跟他一起工作呢?回想這一年來的工作和學習,收獲實在不少!尤其是範廷簇的為人處事,那是沒得說的。你要存心在他身上挑一點缺點,都是一件很難很難的事情。
她擔心自己被調到别的科室,從而離開了半瓶醋;這不,醫院擴建結束,馬上就要分科了,由原來的一個大内科,分為三個小内科,她又擔心範廷簇會不會調到别的科室,從此以後就不能跟他一起工作了;她還擔心會不會把半瓶醋調出醫院以外的其他部隊,從此以後就天各一方,就連看他一眼見他一面的機會都沒有了。
郁金香越想越多,越想越複雜!那個曾經在她心裡浮現過的念頭又出來了,能跟這樣的人在一起工作,實在是一種幸福,是一種緣分。遺憾的是,這種幸福,很快就要蕩然無存;這樣難得的緣分,立馬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是啊,生活也許就是這樣:完美的東西不會長期存在,存在的東西不會盡善盡美;或者說美麗的東西不長久,長久的東西不美麗!
郁金香為了排除心中的疑慮,她決定去找盧護士長問問。
那是她上機動班的一天上午,她見盧護士長辦公室沒有别人,就鼓起勇氣走了進去:“盧護士長,你安排範廷簇帶我工作的一年時間就要到了,我還是繼續跟他上班,還是另有安排?”
“哦,這麼快就有一年啦,你感覺怎麼樣嘛?”盧護士長仍然象慈母一般地笑着問。
“該教的臨床護理技術他都教給我了。”“問題是你學得怎麼樣,那些護理技術掌握得熟不熟練,單兵操作有沒有問題?”盧護士長十分慈祥地笑着說。
“熟練不敢說。”郁金香有點膽怯地說,“隻能說掌握了一些基本的操作方法。”“這是需要時間的。”盧護士長以長輩的口氣,“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松高千丈非一春之功。一年時間能夠掌握内科護理的全套技術,說明你們教的盡了心,學的努了力。不過,護理工作是一門大學問,不然怎麼會有國際護士節呢?”
“國際護士節,我怎麼沒聽說過?”郁金香好奇地問。
“這不怪你們,是我們沒有講,現在我就告訴你吧,”盧護士長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鄭重其事地說道,“1912年國際護士理事會倡議,世界各國醫院和護士學校,以南丁格爾的生日5月12日為國際護士節,以此紀念這位英國護理學先驅、人類護理事業的創始人。為啥全世界都要紀念她,因為弗洛倫斯·南丁格爾的精神,是‘燃燒自己,照亮别人’。紀念隻是一種形式,更重要的是我們要學習她那種精神”。
“哦,知道了。”郁金香答應了一聲,想了想又重複問道“盧護士長,我還跟範廷簇一起上班嗎?”
“上,怎麼不上?”郁金香正要車身走時,盧護士長又改口說道,“這個要看護士辦公室的安排,安排一起上就一起上,安排輪流上就輪流上,”盧護士長語重心長地說,“還有什麼不懂的,既可以問半瓶醋,也可以問問其他的老護士”。
“不,盧護士長,我是想問你,範廷簇會不會調出我們内科。”
“怎麼,你舍不得離開他啦?”盧護士長會心地說,“你不會是愛上他了吧,就算他調出内科,也還在我們陸軍醫院啦!”
“哪有的事啊,盧護士長。”郁金香不好意思地紅着臉故意否認道。
“你可能還不知道吧,小郁,戰士在服役期内是不準談戀愛的喲!”
“知道了。”郁金香嘴裡是那麼答應着,心裡卻在暗暗地想着,“他是戰士,我可不是啊。”心裡盡管有點兒不樂意,嘴上也不好在說什麼,低着頭悻悻地離開了護士長辦公室。
一年以後,護士辦公室不在安排郁金香跟着半瓶醋上班了。但是,他兩畢竟在一個科室工作,三天兩頭都有見面的機會,寝室又捱着寝室,别說她那個永遠改變不了的、半夜起來要範廷簇陪她上廁所的倒黴習慣離不開範廷簇,就是她那副天生膽小不敢見血的性格,也離不開範廷簇。每天淩晨給十多号病人抽靜脈血的任務,也要範廷簇幫她在早餐前完成。
這兩項最神聖的任務,雖然别人也能夠完成,但是,不可能長此以往,隻有範廷簇才能無怨無悔,始終如一。郁金香是個虛心好學的姑娘,為了盡快全面掌握内科臨床護理技術,輪到她休息的時候,她往往要到病房,去同範廷簇一起上班,以便學到更多的業務知識和護理技術。範廷簇又覺得郁金香都能放棄休息日,來幫助他工作了,他也不能落在新同志的後面。于是,每當輪到他上機動班或者休息的時候,他也要去病房,幫郁金香做一些臨床護理方面的工作。
他們那種超乎尋常的和睦相處,即便是多年生活在一起的夫妻都很難做到這一點。于是給周圍的醫生護士們烙印上了他倆在秘密戀愛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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