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八的味道

小孩小孩你别饞，過了臘八就是年。從臘八開始，就到了為過新年采購物品，準備吃食，大掃除的時候了。從出生起，臘八這天對于我來說就很特殊，因為剛好是我和雙胞胎姐姐的生日！人生裡第一個臘八節，是從大人的嘴裡得知的。

九十年代，醫療條件有限，聽父親說，還是在母親懷孕7個月的時候，才去醫院做了B超，得知懷的是雙胞胎。後來到生産的時候，家裡沒有錢，沒辦法送母親去醫院，隻好在家裡生産，找來鄰村的接生婆，姐姐是在上午12點出生的，白白胖胖，而我遲遲不出來，母親疼痛難忍，爺爺在産房外面着急上火，大罵父親。直到下午4點左右，我才出生，生出來的時候全身烏紫色，沒有一點哭聲，産婆粗魯的提着腳腕，倒過來，拍打屁股好一會，才哭出聲來。那會計劃生育很嚴格，奶奶看又是個女孩，提議讓把老二送人，遭到爺爺訓斥。哈哈，現在問起奶奶這事，她一直否認，說從來沒提過。

再往後的臘八節對于我來說像過年一樣高興。因為在這一天爺爺總是提前約好村裡的殺豬匠，讓這天給我家殺豬，爺爺說殺豬，吃豬肉給我兩個孫女過生日，哈哈，現在的小孩一定沒有聽過這樣的生日禮物吧！而且不管豬的大小，爺爺在的時候從來不賣，總是說留給我的孫女，孫子吃。那天我家裡會來好多人，有幫忙燒水的，幫忙按住豬，幫忙拿大石頭錘毛的。随着把一聲哀嚎，這頭豬走完了它的一生。小時候我對殺豬這件事總是于心不忍，總覺得我們人太殘忍，太自私。相處了一年，總是有些感情的。偶爾我被大人訓斥，無處可躲，無人可說的時候，我總會和豬說幾句，有時候它像聽懂了一般，發出幾聲哼嗯哼，大多時候它趴在那，呆呆地。臘八這天奶奶炒肉不會扣扣搜搜，會很大方地切很多肉，放很多油，還會煮豬血，記憶裡這天一定有紅蘿蔔絲炒瘦肉，酸菜炒豬血。奶奶炒菜的手藝并不好，可總覺得外面再好吃，再貴的菜都沒有奶奶炒的菜讓我想念。

四年級之前，我們是在老房子住着，兩間土胚房，旁邊就是村集體的文化室，剛好有個籃球架。到了臘八這天，早上奶奶就不會再給豬喂食，殺豬匠和其他人早早的就來了，先把豬趕出豬圈，幾個人合力按在一條殺豬凳上，這時候奶奶得趕緊拿個大盆過來，放在豬脖子下面，接豬血，一把長刀直插入脖子，鮮血直流，豬開始使勁想逃脫，但被死死的按住動彈不得，直至沒有動靜，才會放入一個倒滿開水的大木桶裡，開始脫毛這道程序，那會的人幹活都很細心，首先拿一個棍子一樣的東西，插進去，對着吹氣，使得整個豬肚鼓起來，再拿着一個手掌大小粗糙的石頭使勁的砸着，豬腳那些細緻的地方，也盡可能的清理幹淨。後面就開始把卸豬頭，把豬倒挂在籃球架上，取内髒，分切豬肉。而奶奶每年這天都會在一大早上去商店買香和紙币，把切下的一個完整豬頭先擺在竈台上，嘴裡碎碎念，燒着紙和香，還不忘磕三個頭。聽奶奶說，這是因為殺豬先給竈神爺供上，讓竈神爺先吃，再禱告下，保佑我們這一大家子一年平平安安，順順利利。曾經在我眼裡看來的迷信，卻在老一輩人心裡深信不疑，現在我倒覺得這是人對大自然的敬畏之心，是因為有牽挂，有思念的人，才會迷信。

很快一大桌子的飯菜準備好了，是用來犒勞殺豬匠和其他幫忙的鄰居，而我們這些小孩是不被允許上桌吃菜的，但奶奶在鏟菜出鍋的時候，每樣菜總會悄悄的給我們留些，放在竈頭，等客人都上桌吃飯後，我們就可以悄悄在廚房大快朵頤。客人散去後，我們就要開始用鹽把肉腌起來，以防壞掉。那會還沒有冰箱，隻好用許多鹽塗抹在每塊肉上面，然後整齊的穿上竹葉，碼放在一個大缸裡。那會的我們還幹不了這些活，每塊肉至少重達10斤左右，但卻總愛湊熱鬧，喜歡圍在跟前，期待能上手玩玩。冬天的夜幕總是很快降臨，興奮又忙碌的一天結束了，即使從來沒有收到紅包，沒有收到像樣的禮物，可這樣的特别的方式表達的愛讓我至今珍藏。

自從8年前爺爺離世，再也沒有人在這一天大張旗鼓殺豬給我慶生了。老家的土胚房也在十幾年前拆掉了，老家也已經許多年不養豬了。臘八是鄉愁的味道，臘八是奶奶煮臘八粥的味道，臘八是我想念爺爺的味道。今年的臘八節，我多了一個身份—媽媽，有了自己的小家庭，我的愛人，我的女兒躺在身邊，陪邁入我下一個年歲。

記于公曆2021年1月10日，即陰曆臘月初八夜間12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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