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出了“長恨人生不如水,等閑平地起波瀾”這樣的詩句,劉禹錫一定是愁腸百結,經曆了沉沉浮浮,才會如此感歎吧!
瞿塘峽夔門
前面幾次分享了兩首《竹枝詞》,都是劉禹錫在任夔州刺史期間寫下的,具有民歌風格的詩詞,這樣的一組詩歌語言平實,又風趣靈活,很接地氣,所以能打動人心。我們今天就來一起品讀一下《竹枝詞》的第七首,體會劉禹錫當時所處的環境,以及他的所見所思。
《竹枝詞》
瞿塘嘈嘈十二灘,
此中道路古來難。
長恨人心不如水,
等閑平地起波瀾。
言淺情滿,借景起興這首詩毫不晦澀,通俗易懂,先從瞿塘峽的艱險借景起興,引出對世态人情的感慨。我們先看看劉禹錫所描寫的地理環境一一
瞿塘就是指瞿塘峽,我們所說的長江三峽之一,從長江的上遊重慶白帝城到湖北宜昌段,從西向東分别為瞿塘峽、巫峽和西陵峽。瞿塘峽沿岸山峰陡峭,在此處行船勢必路途曲折,平常時節,船隻行于此處,很容易發生觸礁事故。所以這裡曆來是長江行舟風險最多的地方,人稱“瞿塘天下險”,走到這裡就要非常小心。
“十二灘”,表示十二個灘頭嗎?這裡其實是虛指,表示很多的意思。“瞿塘嘈嘈十二灘,此中道路古來難”,這兩句用來形容瞿塘峽的路途艱難多阻,難以通行,描寫地理環境非常險惡,為下句的心境轉換做好了鋪墊和蓄勢。
“長恨人心不如水,等閑平地起波瀾。”接下來兩句由眼前景物進而轉入到作者體會的人情世故中,由環境轉換自然過渡為人際環境。
在劉禹錫的眼中,長江瞿塘峽漩渦重生,暗礁遍布,舟行至此,須得萬般小心,曆經千磨萬難,可是這些僅僅是道路的險阻,與人心的險惡相比,那還真是小巫見大巫了,世界上最難以琢磨的可能就是人心了。
因為瞿塘峽是自然形成的天險,當你了解到地形地貌,知道了這裡危險,再行走經過此處就會非常小心,或者盡可能可以避開此段水路。而人心的兇險叵測,有時是你預料不到的,甚至在看似平靜之地都有可能掀起一股大浪,劈頭蓋臉将人打得無力承受,俨然平地起波瀾。
世上人心的險惡往往是躲在隐秘的角落,甚至在你認為最不可能發生的地方出現危險,比如小人誣陷,權貴打擊,應了那句俗話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樣去傷人是最可怕的。
“長恨”兩字表現出詩人對這種無中生有,平地傷人的事非常痛恨,對這種中傷無恥的行徑憤憤難平。用“等閑”來形容平地,形容天下本無事的平靜,卻又反襯突顯人心之險惡,事情更出人意料,與首句的嘈嘈天險相對比,人與物呼應,更加具有沖擊力,讀來感同身受。
劉禹錫到底經曆了什麼坎坷?劉禹錫出生在中原地區,少年聰慧又勤奮,21歲進士及第,初任太子校書,後來加入節度使杜佑的幕府,深得杜佑的信任與器重。杜佑入朝為相以後,劉禹錫作為跟随者也步步升遷,官至監察禦史。他的政治理想和人生藍圖漸漸要鋪開了······
誰曾想“長恨人心不如水,等閑平地起波瀾”!說起劉禹錫,自然要提到他的政治抱負和一生之痛一一“永貞革新”。
在唐朝中晚期,國家出現了一些難以革除的社會矛盾和弊端比如藩鎮割據、宦官專權,而朝中的官場争鬥最有代表性的就是朋黨之争。後起的寒俊之士與傳統的關中仕族,矛盾也是異常激烈,而各路文人豪傑也是紛紛站隊,緻力在仕途上實現自己的政治理想。
這些矛盾嚴重威脅了唐王朝的政權統治,為了化解社會矛盾,後人比較熟知的有唐武宗與李德裕的改革之舉,其實更早的唐順宗李誦就做過變革,不過實在是太短命,剛剛開始就夭折了,這就是劉禹錫參與的永貞革新。
在李誦還作為太子的時候,太子侍讀王叔文、王伾很受重視,他們這個時期圍繞在太子黨身邊雄心勃勃,充滿改革的理想抱負。此時的劉禹錫與王叔文交好,王叔文欣賞他的志向和才華,還有志同道合的柳宗元等人,他們共同成為唐順宗時期的政治核心勢力。
唐順宗繼位之後,在這些實力幹将的主持下,開始了風風火火的永貞改革。但是改革的命運是殘酷的,永貞革新觸犯了太多數人的利益,矛頭放在了藩鎮、宦官、官僚的對立面,所以注定引起巨大的震蕩,僅僅維持了一百多天。改革派政治經驗不夠成熟,激進的改革導緻了最不堪的結果。最終引起了唐朝權力階層的地震,唐順宗被幽禁起來,剛登基半年就不得不禅位給太子李純,就是後來繼位的唐憲宗。
唐朝的“百日維新”失利後,王叔文被賜死,劉禹錫和柳宗元等八人,被貶為遠州司馬,這就是著名的“八司馬事件”。不久劉禹錫和柳宗元有機會被招入京。但是,口無遮攔的劉禹錫又一次得罪了權貴,再次被貶,到了偏遠的播州、連州任職數年,49歲時又到巴蜀之地夔州(今重慶)做刺史。直到54歲時才奉調回洛陽。從初次被貶到返回中原,前後曆時二十餘年,漂泊在異鄉,飽嘗了仕途之路的辛酸苦澀。
古人被貶谪到偏遠地區做官,和現代人交通便利去賞異域風景,前往少數民族地區去旅遊,那可是截然不同的心境,那簡直是路迢迢,人凄涼。此去京城一别,不知何日可回,老友相送,不知能否再見。
想想看,劉禹錫人生的進階起步順利,34歲被任命監察禦史,一度處在政治權利的核心。讓人沒有想到的是,短短一年時間,就讓他體味了“長恨人心不如水,等閑平地起波瀾”的滋味,從政治權利的中心跌落偏遠的一隅,一生數次遭貶,職位一降再降,仕途起起伏伏。
直到64歲時劉禹錫任太子賓客等閑職,在洛陽安定下來,曆經磨難心态也趨平和,與朋友白居易、裴度等交遊賦詩,唱和對吟,生活閑适,直至71歲病逝,劉禹錫一生也是經曆了大起大落的人生沉浮。
文學與哲學的升華少年意氣風發,胸懷報國之志,無奈在他的人生路上,卻是高開低走的仕途之路。劉禹錫多次遭到貶谪,官場上明争暗鬥,見慣各路陰招狠手,他深刻地體會到了這種痛苦,所以當他看到瞿塘峽險急的水流,自然而然地就聯想到了人情世故。用瞿塘峽湍急的水勢與善變的人心作對比,非常形象出彩。
人生之路本來就起伏,對于一個書生做官的人,徒有熱情,結果卻不得志,讓詩人飽嘗了人世間的冷暖變化。看清世态炎涼,必然需要走進低處,走過溝壑深淵,擁有豐富人生經曆之後,心中對生活的感歎會少嗎?所以詩人的才華是與經曆共同升華的。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有幸的是劉禹錫貶谪到巴山蜀水,接近了當地普通的百姓,生活閱曆更豐富了,才情不減,又添加了生活的佐料,磨難有時也是創作的源泉。從此之後的劉禹錫,又走向何方呢?
在接下來的歲月裡,他将目光轉向了民間,從當地的民歌民謠中汲取營養,寫作了大量寓意深刻,哲理深厚的詩歌作品。《竹枝詞九首》就是代表,他描繪當地的風俗,傾吐個人的情懷。劉禹錫一生為人耿介,詩中也常常流露憤懑以及不甘沉淪的心緒,詩豪的豪情也是這樣被逼出來的吧!
從他的經曆中,我們看到一名偉大的詩人、文學家、哲學家的成長,文學修養與文字功底是基礎,但功夫更在詩外,在于對生活的感知,生活的豐富繁雜,甚至驚心動魄,都給予詩人醍醐灌頂的警醒。
如果沒有那些人生路上的磨難,詩人恐怕也不會領略到,世事的變化多端,發出“此中道路古來難”的感慨,隻有經曆過磨難,才會真正讀懂“長恨人心不如水,等閑平地起波瀾“的悲情與無奈吧。
一首短詩,一種态度;一次閱讀,一點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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