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第十個老年節#
媽媽哭着對我說“我連外婆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
對于大多數人來說,沒有見到親人的最後一面是一種遺憾。
但我可能是個自私的人,我并不想看見她最後一面。
我隻希望她在我的記憶中永遠是健康的,帶着微笑的,嘴裡喊着我名字的那個外婆。
庭有柚子樹,外婆所植也。
外婆的兩個女兒都遠嫁了,其中一個就是我的媽媽。
一到寒假,我們家不變話題就是“今年要去外婆家嗎”?
我今年已經二十三歲了,但去外婆家的次數十個手指都能數得過來。
即使是福建到江西的距離,五個小時的車程讓暈車的我斷了每年都去看她的念頭。
外婆總說“你們不來的時候,我都和外面的樹玩”。
她總是會在院子裡種上許多充滿生機的果樹。
這些果樹在我到外婆家之前總是碩果累累的,不過我一來,它們總會變成“秃頭”。
那年,外婆種的柚子樹結了好多柚子,樹幹支撐不住柚子的重量,就往旁邊的樹上靠。
我看着外婆的晾衣服的竹篙,心裡起了“歹念”。
趁着外婆上街買菜的時間,我拿起外婆的竹篙,站在了柚子樹前面,就像是孫悟空拿着金箍棒準備大展身手的樣子。
對着柚子樹一陣揮舞,一個一個的柚子掉落在樹下,菜園裡,雞窩裡。
就像是一場沒有被預報的冰雹,擊打在外婆家的每一處,讓外婆種的菜遭到了迫害,養的雞受到了驚吓......
外婆一回來,我抱着這棵樹上最大最重的柚子,髒兮兮地跑到她的面前。
我得意地告訴她:“我把柚子都打下來了,你不用自己去摘了”。
外婆逐漸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立馬放下手裡的菜,找到了那顆已經沒有柚子的柚子樹。
看着散落到各個角落的柚子,有沒熟的,有掉下來砸爛的,有被我掰成兩瓣偷吃的。
這些奇形怪狀的柚子,還砸在了外婆種的蔬菜上面,雞窩旁邊。
外婆背對着我,看着眼前的柚子樹。
消瘦的背影,傳來一聲聲的歎息。這時我才意識到自己做錯了。
我以為這次會惹怒那個從不對我發脾氣的外婆。
但幾年都見不到我幾次的她,還是舍不得罵我。
用不标準的普通話,耐心地教我這樣做是不對的,希望我把掉落的柚子都撿到一個角落。
後來我問外婆:“為什麼不批評我”?
外婆和我說:“我種的柚子樹,不就是為了等你來吃的嗎”。
是啊,她親手種的柚子樹就像是我在她心中空缺的幾年。
她生氣是因為我毀掉了她的寄托,她不批評我也正是因為她寄托在那顆樹上的感情就是我。
倔強的外婆祝我一路平安。
外婆家住得偏僻,沒有熱水器也沒有空調。所以到外婆家最多待一個星期,就會回福建。
在返程的前一天,外婆每次都會到我房間看看我,從口袋裡掏出對折的紅包遞給我,嘴裡說着對我的祝福。
别人的外婆都希望孩子們好好學習考上好大學,我的外婆則希望我“一路平安”。
真的到了返程的那一天,外婆總會一大早就起床。
把她親手種的米,曬好的梅幹菜,做的棉花被,有條不紊地裝好塞進車的後備箱裡。
然後坐在她的小闆凳上,雙手搭在兩條大腿上搓來搓去,看着我們把行李一點一點地搬進車裡。
等到我們要上車時,又急匆匆地站起來,嘴裡提醒我們不要忘帶了東西,心裡卻又希望能夠落下點什麼東西。
當車子開始啟動時,外婆總會一遍又一遍地和我們說再見,她很要強,總是不輕易流淚。
但我總是能夠在後視鏡裡看見她背對着車子用手來回擦拭她的眼睛。
确實,所有的父母都不希望女兒遠嫁,都受不住短暫的重聚和長時間的離别,外婆也是如此。
雖然我還沒嫁人,但也有所體會:遠嫁的不止是女兒,還有女兒的女兒。
直到現在我才意識到,能夠在她的生活中闖禍,還能聽到她給我說的話,是多麼幸福的事情。
2019年的五月份,是高考的前夕。
我就像往常一樣,背着一堆複習資料回家。
一開門,我就看見媽媽右手拿着手機坐在沙發上,左手邊堆滿了一張張被淚水浸濕的紙巾。
還沒等我開口,媽媽流着斷不了線的眼淚,用顫抖的聲音對我說:“外婆走了”。
我知道外婆的體質向來弱,每次還沒看見她,就先聽到她的咳嗽聲了。
但我也知道她才七十不到,她隻是有點咳嗽而已。
這是我第一次對死亡這個詞産生了認識。
我不願意相信好好的一個人為什麼可以因為“死亡”一個詞,就可以從這個世上抹去。
但媽媽的眼淚在告訴我這就是事實。
我不敢在媽媽面前哭出來,我怕會觸碰到她的情緒。
我隻敢在去學校的路上,一路上想着外婆的樣子,一路抹着眼淚。
外婆家裡住得偏遠,房子的後門一打開就是一座大山。
外婆的孩子自然想做“走出大山的孩子”出門打拼,留下外公外婆這一對“留守老人”。
這對“留守老人”就和大多數老年人一樣,常年分居。
因為生活習慣和家庭分工的不一樣,外公常常住在牛棚旁邊的小房子裡,以便于一大早就能去放牛。
外婆則住在家裡,以便于一大早就能煮飯。
所以到了晚上外婆總是一個人在家。
五月份的那個早上,外公一大早就去找外婆一起吃早餐了。
但勤勞的外婆沒有早早地起床,這次她想好好地賴個床。
當我再次來到外婆家時,還是老模樣,一進門就有一股特殊的菜籽油的香味,廚房裡長短不一的柴火堆在一起,連躲在柴火堆裡睡覺的小貓都還是老樣子。
當我再見到外婆時,卻變了樣,這次她沒有出門迎接我,她躲在了黑白相紙的裡面。
吃飯的時候,我看見外公,打了滿滿一碗飯,夾了很多外婆愛吃的菜,走到照片面前對她說:“老伴,吃飯了,孩子們都來看你了”說着說着就紅了眼。
媽媽讓我燒根香,我很排斥,因為我沒有辦法隔着相紙,告訴她“我來看你了”。
我也不想記住外婆在照片中的樣子。
因為我的外婆一直都在喊着我的名字,讓我不要闖禍。
第二天一早,媽媽就喊我們起來去看外婆,外婆換了個地方住,這條路好難走,彎彎曲曲的,雜草刮得腳踝火辣辣的。
外婆住的地方好小,但是很美很安靜,旁邊長滿了許多野花。
這次我沒有帶柚子回家,我在外婆的家,摘了朵野花裝進了我的口袋。
今年過年,鄰居問我:“今年過年回外婆家嗎”?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鄰居就向我道歉“應該是外公家,不好意思”。
平時的一句問候,變成了問法,一些模糊的回憶湧入腦海。
外婆走了這個事實,已經被所有人默認了。但在我的記憶裡,她從來沒有離開過。
她還是那個樣子,坐在家門口,腿上鋪着一條破了洞的褲子,左手拿着一根細細的針,右手拿着一根細細的線,左右手來回碰撞,眼睛眯成一條線的樣子。
還時不時地把線放在嘴巴裡咬一咬。
實在不耐煩的時候總會來一句:“囡囡,快來幫我”。
人都怕死,更怕自己的親人死。
很多時候,人們對于親人去世的悲傷并不會随着時間的長短,和認知提高而減退半分。
我們總是把死亡看得太刺痛。
于我而言,真正的死亡是精神與物理空間的同時毀滅。離世隻是物理空間上的離開,并非精神世界的遠行。
你可能會問:這是不是算自欺欺人了點?
我想說的是:我不是不承認死亡,我隻是不承認記憶上的死亡。
END
文字:任純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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