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水塘

（1）、兩個一起在水塘洗澡的男女，這個故事發生在上世紀七十年代。

男的叫華明，三十六歲，單身；女的叫秦秀英，三十歲，寡婦。

那個年代，男人過了三十歲，如果還讨不到老婆，就被人叫做“單身哥”，現在叫做剩男，會被認為一輩子很難讨上老婆了。而女的一旦成為寡婦，再嫁，也是很被動的。

“單身哥”和寡婦，在人前人後，都覺得低人一等。

“單身哥”被人認為沒本事、或長相醜什麼的讨不到老婆。而寡婦，帶着一頂“門前是非多”的帽子，會被那些覺得自己是正經的男人遠離，實質上，并非真的遠離，暗地裡想入非非，行一些偷雞摸狗之事。要不，就不會有“寡婦門前是非多”了。

沒辦法，時代不同觀念也不同。

（2）、華明讀書的成績是很拔尖的，從小學到高中，在班裡、甚至在全級考試常常拿第一的。村裡人、老師、同學都說他是一個聰明人，隻是那一段時期高考停止了，要不上大學是沒問題的。

華明高中畢業後回到村裡，成為一名生産隊社員。

華明讨不到老婆主要原因是家裡窮——父親是個懶漢，還有偷人家東西的毛病，在簡明讀高二的時候偷了鄰村一頭牛，賣給一個牛販子，追不回來，被拉去坐幾年牢。母親多病瘦弱。生産是靠掙工分養家的，父母如此的狀況，自然掙不了幾個工分，家就窮了。

華明高中畢業回到家裡，不但家徒四壁，父親偷牛欠鄰村的錢要他來還。他怎麼有力氣掙工分，也得長時間還債，家，依然是窮。

簡明的家怎麼的窮，母親還是叫媒人來做媒的，但女方首先派人來看他的家底，結果是女方的模樣都沒見過，就沒下文了。這麼折騰幾回，母親再叫媒人做媒時，媒人不考慮正常的姑娘了，先是找一個瞎一隻眼的姑娘，女方父母同意了，但雙方兒女見面後，華明不中意。後又找一個歪嘴的，女方父母也是同意，見了面，華明自然又不同意……

華明心裡很是窩火，不讓母親叫人做媒了。

這樣，華明的年歲一年一年的往上長，成了“單身哥”。

（3）、秦秀英嫁給華聯時二十五歲，第二年生下一女兒。

華聯的離世真是一個天大的意外，一天下午，華聯和另兩個男人被生産隊長派去犁地，收工時，那兩個男人對華聯說：“收工了。”

華聯說：“你們先走，我犁完一壟就回去。”

華聯犁完一壟，給牛解套時，牛突然發瘋，用兩隻角将他挑了起來，一甩頭，抛出幾米遠。按理，應該不至于喪命，偏偏牛角挑中他肝的要害部位。

那兩個走出不遠的男人聽到慘叫聲，跑回華聯的身邊，一人抱身一人抱腿，往村子跑，未到村子，華聯就斷了氣……

秦秀英哭得差點絕了氣。

秦秀英是對華聯說過幾回的：“你怎麼老是使喚那頭牛啊，它的性子是很烈的。”

華聯說：“沒事，它怕我。”

華聯長得壯實，氣力大，認為自己可以駕治這頭性烈如火的牛，結果——唉。

（4）、秦秀英是那種一眼看上去一般般的女人，仔細看卻挺耐看。華聯在的時候，沒人用心去看她，人家的老婆，你用什麼心看？那不是像貓一樣想偷腥嗎。但華聯不在了，用心看、用心想她的人就多了。所以，這世間就有了“寡婦門前是非多”這麼一句話。

村裡都有誰心裡想着秦秀英，她是心中有數的，但她不是那種人，你想什麼也沒用。

如果說秦秀英心裡一點雜念都沒有，那也不是。一個三十歲的年輕婦人，在夜深人靜、寂寞的時候，想想男人，是免不了的。全村的男人，能讓她想一想的，也就華明這個人了吧。華明也是一條壯漢，而且還單着呢，但想歸想，也不敢多想，自己是什麼？一個寡婦。人家是什麼？怕還是處男吧。

秦秀英的鄰居王嫂說：“秀英呀，你還年輕，總不能一個人過一輩子吧，找一個男人嫁，老了有個伴。”

春秀英說：“要嫁呢，得嫁個好男人，不好的不嫁。”

王嫂說：“我覺得我們村的華明不錯，要不要我跟他說說？”

這話中聽，秦秀英卻說：“不行，人家是什麼人，配不上的。”

王嫂說：“什麼配不起，不是一直讨不到老婆嗎？”

春秀英說：“那是因為過去家裡窮，現在不窮了，說不定哪一天就有女人找上門來呢。”

秦秀英說的是實話，這麼多年過去，華明家的債早兩年就還清了，現在不窮了。

（5）、王嫂在村巷子見了華明，随口說：“阿明呀，你該找個女人了，要不真要單身一輩子了。”

華明說：“單一輩子也挺好的。”

王嫂說：“嘁，一個男人一輩子沒沾過女人，那是枉來人世間一趟。”

華明笑道：“王嫂是要給我做媒了？”

王嫂說：“我覺得你和秀英挺匹配的，要不要我跟她說說？”

華明說：“她呀，也就王嫂你想得出來。”

王嫂說：“你心性就高吧，該你打一輩子光棍！”

華明望着甩手而去的王嫂怔了好一會兒。

秦秀英？華明邊往家走邊想，這個秦秀英模樣倒是不錯，脾氣也好，但讨一個寡婦？

夜裡，華明想春秀英想了整整一夜。

（6）、這是夏天一個炎熱的夜晚，華明吃晚飯時吃出一身汗水，聞着都臭，放下飯碗，穿條短褲，光着上身出村，去一水塘沖涼（洗澡）。

這口水塘，是村裡人平時習慣去洗澡的水塘。不過，很少有人夜後去，都是天黑前洗的澡。

華明到了水塘邊，脫了短褲，光溜溜地紮進水去。

這是一個天晴月朗的夜晚。水浸到華明的脖子上，他仰起頭望着明月，腦海裡浮現出秦秀英。自從王嫂提及她、那一夜想她一夜後，她在他的腦海裡就揮之不去了。

華明長吐了一口氣，心裡說，華明，你就這點出息啊。

華明閉氣将頭沉入水中。就在這間隙，秦秀英來了，她望望四周，然後脫光衣服，下水。她哪裡知道，水塘裡有一個潛水的華明？他丢在水塘邊的那條短褲，像一塊陰影，哪能引起她的注意，若是看到了，定是不會下水的。

華明閉氣憋不住了，快速冒出頭來，弄出響聲。這響聲若換在平時，可以忽略不計，但在寂靜的夜晚，像一聲響雷。

秦秀英被吓着了，尖叫一聲。

秦秀英的尖叫，也吓了華明一跳，徇着尖叫聲望去，見了一個人。

“誰？”華明的聲音不高不低地問。

秦秀英聽出是人聲，是華明，顫着聲說：“你裝鬼吓死人啊。”

華明說：“你一個女人怎麼來水塘洗澡啊，真是！”

平時，女人是不到水塘洗澡的。

秦秀英說：“誰規定女人不能來？”

華明說：“好好，能能能。你快點洗完，回去。”

華明哪知道秦秀英也是光溜溜的下水。

秦秀英說：“你先來的，你洗完澡回去。”

秦秀英哪裡知道華明光溜溜的在水中。

你先回我先回，掙了幾個回來，就都明白了，都是光溜溜的在水中。

華明說：“你上岸時我不看你就是了。”

秦秀英也說：“你上岸時我不看你就是了。”

兩人又這麼說了幾個來回。

局面僵住了。

月亮越發亮了，還将一張臉笑成圓圓滿滿的。

秦秀英望着月亮說：“該死的月亮。”

華明也望着月亮說：“該死的月亮。”

兩人同時笑出聲來。

有了笑聲，兩人就扯一些閑話，扯着扯着，忘了時間。

（7）、夜往深處走。

秦秀英醒過來，再說話就帶着哭音了：“夜深了，家婆會懷疑我不守婦道呢，求求你先上岸吧。我發誓不看你。”

華明想了想說：“好吧，你說話算數。”

華明說完就上岸，心想，你要就看吧，你又不是沒看過男人光着的身子。

華明穿上短褲，往村子走。秦秀英說不看華，哪裡做得到，她怕他不離開，看她上岸，就用眼瞄。瞄算不算看？

直到看不見華明，春秀英才上岸。

其實，華明也看了秦秀英的光身子了，他是走到一棵樹下等她。他是擔心夜深了，秦秀英一個人會害怕。

兩人在那棵樹邊相會，秦秀英又吓了一跳，說：“你這人怎麼這樣！”

華明說：“你是看了我的，那我也得看你，這樣才平等。”

秦秀英說不出話來。自己确實是看了他的。

秦秀英急急地向前走，華明也加快了腳步。

兩人分開時，華明說：“前幾天王嫂跟我說，要我娶了你，你若是願意，回我一聲。”

秦秀英急走幾步，頭也不回，說：“你若不嫌棄我，我就嫁給你。”

華明高興得原地跳了幾下。

——後記：男女的姻緣，無論怎麼千奇百怪，終歸是一個緣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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