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文學青年，大都深受俄羅斯文學的影響。當時除了蘇聯大名鼎鼎的高爾基、馬雅可夫斯基如雷貫耳，19世紀俄國的普希金、老托爾斯泰、萊蒙托夫、屠格涅夫、陀思妥耶夫斯基、契诃夫等文豪也影響很大。教科書上說是普希金不僅是“俄國文學之父”、“俄國詩歌的太陽”， 而且是現代标準俄語的創始人；寫《戰争與和平》托爾斯泰偉大得不得了；屠格涅夫對大自然情境交融的描寫都絕妙之極；陀思妥耶夫斯基把俄羅斯文學搞得簡直深不可測，契诃夫的短篇藝術無與倫比，如此等等。

可是後來接觸俄羅斯文學多了，我卻發現人家俄國包括前蘇聯文學界自己對這些文豪的介紹，并不像我們想象的那樣神聖，而是有些血肉，甚至是個性張揚的。

最讓我更覺得俄羅斯文豪都挺好玩兒的，是看了一本名為《文學小照》的小冊子。那是我在地方黨委宣傳部工作時到圖書室裡找到的，屬于五十年代的出版物，具體是那家出版社，是何人原著何人翻譯，我記不清楚了，總之是正規國家出版社出版的譯著。這本藍色封面的小冊子冒看很不起眼，翻開一看我不禁大喜過望。原來都是俄羅斯文豪的“小照”，也就是介紹他們的生活細節、逸聞趣事，這可是我聞所未聞的。其中講老托爾斯泰、契科夫、高爾基之間的交往尤其精彩，記憶所及有如下幾則最值得說來與大家分享。

一則是說高爾基和契科夫都常到老托爾斯泰農莊拜訪。托翁文學上是泰鬥，生活中有着極其廣泛的受好與興趣，這在《戰争與和平》中都有生動的反映。他酷愛運動，能騎善獵，尤其打起獵來，簡直就忘掉了一切。可是他平時說話卻并不拿腔拿調，反而非常随便、甚至說粗話，還喜歡給盆友講葷段子。有一次托翁居然講道：我做了一個夢，夢見面前高聳着兩座山峰……，高爾基聽了笑得胡子直翹。

高爾基是前蘇聯社會主義、現實主義文學奠基人，政治活動家，蘇聯文學的創始人。他曾經當過學徒、碼頭工、水手、面包師傅等，流浪俄國各地，當然對基層社會民衆話語樂趣耳熟能詳。高爾基諷刺西方的爵士音樂，他說那架子鼓像是敲馬桶，而歌聲則是癞蛤蟆發情的叫聲，此番高論據說後來在《真理報》上發表了。

托爾斯泰講段子，契科夫沒聽完就面紅耳赤地躲開了。契科夫是俄國世界級短篇小說巨匠和俄國19世紀末期最後一位批判現實主義藝術大師，與莫泊桑和歐·亨利并稱為“世界三大短篇小說家”。契诃夫出生于小市民家庭，父親的雜貨鋪倒閉後，他靠當家庭教師讀完中學，1879年入莫斯科大學學醫，1884年畢業後從醫并開始文學創作。他是個文靜的人，所以一聽托翁的粗話就窘得不行。

另一則是說契科夫寫作很費腦力，他就拿雞湯當飲料，不時喝幾口。他常說寫小說關鍵是難得有好故事當材料，隻要你給我一個好故事，我就能寫出小說。他說“簡潔是天才的姊妹”。他還說，文學家不是做糖果點心的，不是化妝美容的，也不是給人消愁解悶的；而應該是一個負有義務的人，應該受自己的責任感和良心的支配約束。契诃夫是一個有強烈幽默感的作家，他的小說緊湊精煉，言簡意赅，給讀者以獨立思考的餘地。其劇作對20世紀戲劇産生了很大的影響。他善于從日常生活中發現具有典型意義的人和事，堅持現實主義傳統，注重描寫俄國人民的日常生活，借此真實反映出當時俄國社會的狀況。

還有一則是說，高爾基曾把自己寫的戲劇《在底層》念給托爾斯泰聽，托爾斯泰豪當面不客氣地評論說：這不成，您的戲裡面沒有真實的人物，所有的人全是一樣的。您一直沒有寫成功一個女人，連一個也沒有。針對高爾基的語言，托爾斯泰表示不滿說：您的語言，寫得很巧妙，但是過于做作。《在底層》是高爾基1902年寫出的劇本，通過20年時間觀察流浪漢生活的總結，是高爾基戲劇的代表作，深刻批判對幸福的消極等待思想，劇中的一個人物宣布:“人這個字聽起來多麼自豪”。

這本小冊子裡講了他們許多這類逸聞趣事，可惜如今大多忘記了，現在肯定是沒法找到這本小冊子了。我很佩服作者，他當時能這樣記述這些俄羅斯文豪是非常難能可貴的。其實這不但無損他們的形象，反而讓他們更加真實有趣，活龍活現，也更加親切，而且言笑間透露出許多文學真谛。其實，偉大的文學家和作家詩人，往往都是些率性坦誠的性情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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