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前，二十多歲的我第一次閱讀野夫的書，時而感歎，時而唏噓，時而泣不成聲。

許多很好的作家很小衆，以至于知道他們的人并不多，而且恐怕會越來越少。

野夫就是這樣的一位作家。

野夫的生平配得上傳奇二字，網上有許多關于他的介紹，我就不貼了。隻說說那本書。

初看書名，自然會聯想到“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的詩句。整本書的内容從母親到外婆，再到家鄉那些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人和事，每一篇都仿佛用生命的力量在寫作，即使你從未去過他的家鄉，即使你從未見過那些人，但野夫用醮着深情的筆墨向他的讀者描繪了那些人那些事。若在深夜閱讀，你的眼淚便可以肆意地流下。

猶記得那篇寫母親的，讀完已是淚流滿面。我過讀許多關于苦難的故事，但未曾見過将苦難與深情融為一體的寫作。當野夫的母親選擇“到江上去”的那一刻，她釋然了，她得到了解放，她不會因此留下遺憾。她承受了太多的痛苦，她扛起了整個搖搖欲墜的家庭，她太累了。“到江上去”成為了一種最輕松的選擇，至于因此而帶給野夫和他姐姐的痛苦，母親已經顧不及去想。這不是自私，這是在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後的大愛。

那條長長的江水每日會漂泊着多少苦難的人，但唯有野夫的母親是帶着笑容從容赴水。她留下的是野夫對她無盡的思念，和在野夫後來漫長的人生中享用無窮的生命力量。

野夫

野夫的生命中，女性或許扮演着太重要的作用。另一篇文章，野夫寫了他的外婆。至今記得在外婆離世後，21歲的野夫無法相信那個給他的一生“影響巨深、愛最多”的親人就此永遠離開了他。野夫寫道：

“那時的我仍然不相信死亡是不可逆轉的旅途，我獨跪在墳前燒紙鳴鞭，匍匐在墳頭痛哭，總想喚醒沉睡中的外婆。每次我都要将耳朵貼近新土去谛聽，孩子般地幻想外婆會從棺木中傳來呻吟，那我立馬會用十指去刨開那些泥石，以救出我無人可以代替的至親。”

這極具畫面感的文字總是會讓我潸然淚下，我完完全全可以理解一個失去至親的人看似稚氣而魯莽的想法。一個湖北漢子的柔情化為筆下最真摯的思念，每一筆都是愛，每一個字都是情。

九年前的那個深夜，我手捧着那本書久久無法平息内心波瀾起伏的情緒，于是寫下一篇小文：

靜靜的夜裡，讀你的文章，隻感到悲歌如雨，點點滴滴敲打在我心上。那是一個怎樣的時代，我輩豈曾經曆？怕是年幼無知，正是糊塗的歲月。我看了你的照片，絕沒有人如其文的感覺，隻是不停地感歎，那具尋常的身體之内到底潛藏着怎樣一顆堅強的心髒！

平日敲打鍵盤的手，此時寫寫停停，思緒萬千，像是斟酌一個漫長的人生，不得不一支又一支地吸着煙，等待着那悄然出現的文字，能夠描繪出我心中奔騰的情感。

我們也會時常感歎人生之不如意，卻隻能在你的悲傷面前汗顔，命運選定了一些人背負起一個時代的傷痛，我在一陣唏噓之後，慶幸自己能在此時此地無病呻吟，卻也想如有機會能為你肩挑半點記憶。

我想象着，能在你的世界，聆聽你的故事，聽你說的笑話，聽你的胡吹亂侃，我隻會靜靜地聽着，仿佛我從未出現，仿佛時間驟然停頓，我相信，那将是極為美妙的時刻。

你活的真，我們太多人活的假；你活的“自由”，我們太多人以為自己自由；你活的痛而悲憫，我們太多人則活的虛而冷漠。

或許你也在等待，或許你的等待根本就是個“戈多”，我們已經走得很遠，隻是走在别人的路上，你卻停留在你的地方，不急不躁，不忙不閑。

寫到此處，再無他言，堆砌一首小詩，寫給你，也寫給我們自己：

人生悲歌幾時起？化為煙雲為探看。

留得青山人未老，彼時風雨此時晴。

九年後，感動依舊，向往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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