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孫和平
幾年前,為協助通江縣申報國家傳統古村落保護名錄,數度前往巴山深處進行田野調查作業,其間,頻頻聽說了通江走出去的作家張中信。惜乎來去匆匆,一直無緣見面。2021年,為組建四川省詩詞協會青羊分會,我認識了中信。在他身上感到了大巴山人特有的爽朗和耿直,還有難得的書卷儒雅之氣。記得他請來85後的杜均、李心觀,90後的賴靜、李旭等幾位青年,彙聚一堂,意氣風發,一下子便把成立青羊分會的事笃定下來。但我看得出來,事情的背後,有中信在默默地大力地支持着,謀劃着,張羅着。就這麼一來二去,我們開始熱絡起來。
中信正在張羅他的詩詞專集《峰源詩三百》的出版,特地打印一份送我,要我為他的作品集寫幾句話。對于通江其地,對于大巴山詩詞,我真還有話可說,我也就不揣冒昧,答應下來。
大巴山,諾水河,是中信的故鄉,是他長大成人的地方。他以自己的赤子之心,操弄詩詞,我頗有惺惺相惜之感,也就興趣盎然。唐代詩人李商隐在通江涪江其地寫下了“巴山夜雨”的著名詩章,如今後繼有人,我因而表示了一種關注,一種詩學意味的跟蹤。
我曾經說過,大巴山腹地的通江,早已為唐詩貢獻了“巴山夜雨”這麼一個絕美的意境,李商隐的《夜雨寄北》,這是盡人皆知的詩詞文化經典。還有當代著名詩人梁上泉,他是大巴山本土新詩的開拓者、具有全國影響。他首提“大巴山月”,作了他的一本詩集的書名。他寫道:“月亮月亮,挂在山上;山上山上,多少眼睛張望。” “大巴山月”,正是大巴山詩詞的另一個詩意追求,另一個詩境的開拓創造。在筆者看來,一個“巴山夜雨”,一個“大巴山月”,構成大巴山詩詞的最基本風貌和韻味特色,構成巴山詩詞最具代表性的兩個詩意境界,從而為我們今天論說詩詞巴山提供了一個标杆,一個具有曆史文化價值高度的詩詞境界。
我還說過,通江一隅,處于秦巴山區腹地,尓來四萬八千年,它的山山水水的蒼古之氣、渾茫之境,早在兩千多年前的大漢王朝創立時期,便彰顯了它的不同尋常的賨人之概。現代百年,通江更特別地有了川陝紅色蘇區的輝煌,成就了紅四方面軍鐵血紅軍的革命偉業,其偉大光榮,融入通江的曆史文化,成為通江人世世代代的驕傲和自豪,也成為通江人奮發有為的文化底氣和動力源泉。
從這個意義上來看,通江詩詞的題材領域及其内容發掘,首先莫過于大巴山紅色土地的一切内涵及其熔鑄的精神品質。正是在如此地域的文化背景下,我讀到中信的詩詞。他的《閑情偶記之七》:
遠影孤帆近水濱,青巒迤迤入徑雲。千回百折終無悔,天地茫茫誰識君?
這或許是詩人的自我寫照。大地茫茫,白雲依依,在一種曠遠幽寂的境界裡,
我看到作者的詩意人生及其執着中不無苦悶的追求。 這一類的詩意抒發,應是不少。
我感到有如下三個寫作特點值得注意:(一)是永不服輸的奮鬥精神。中信十六歲出道,從鄉村教師一路幹到成都市,經過了七家單位十多個崗位的曆練,應該說是一個比較成熟的作家了。從他的詩中,我們可以感受到他百折不撓的奮鬥精神。(二)是敢于否定自己的大無畏氣概。一般人成名成家後,往往都沾沾自喜,認為自己寫出來的東西一字也不可改。中信卻敢于自我否定,把自己三十年辛辛苦苦寫出的詩作推倒重來,這實在是需要很大的氣魄。我們從《峰源詩三百》九易其稿,字斟句酌的格調來判斷,也可窺端倪。(三)是精益求精的研習精神。從開始認真研習格律到不間斷的煉字造句,中信在這一年時間裡下的都是苦功夫、笨功夫。因為他的研究和創作,我們現在看到的這些詩作,幾乎都是充滿了詩情畫意,讀來琅琅上口的佳作,已經具有一定的藝術水準了。
不妨一讀作者的《庚子秋懷之七》:
每寄冰心月下行,松姿竹韻總關情。
籬邊無徑暗香遠,棹影來歸晚氣清。
風雨落花傷寂寞,雲煙過眼淡功名。
撫琴獨對西窗燭,也聽穿林打葉聲。
人到中年淡泊名利、勘破人生,卻并不因此而頹廢的詩人情懷,一攬子端出,讓人讀來氣韻悠長,唇齒生香。
《諾水棹歌十首》之六:
駕浪白雲外,山空作壯遊。
大荒三夏盡,燈影一江浮。
月下聽漁笛,夢中驚蜃樓。
天高連遠水,攜棹泛清流。
仍是不難看到詩人的影子,以及對于大巴山故鄉的山水流連。
他的詩,好句子不少:“登高須對天公語,誰可千年主沉浮?”“此身飄忽東籬外,多少風霜可寄懷?” “敢向滄浪開口笑,獨攜海嶽入凡塵。” “一水飛舟弄煙去,萬徑擁翠上山來。” “誰家漂泊月?伴我棹歌還。” “人迹空山外,怡然三兩松。” “ 紅塵莫相擾,松下獨憑欄”等等,充分展現了他的波瀾壯闊的美學世界,暗含了他對坎坷曲折人生道路的悠悠喟歎。
中信寫詩,勝在兼收并蓄,善于巧出新格。他尤其注重對陶潛、李白、杜甫、王維、白居易和孟浩然等曆代名家、大家的研究和學習。這在他的三百首詩作中,有充分的體現和展示。從某方面來說,他的舊體詩創作,似乎是站在巨人肩上的一種寫作。
還有一點有必要予以指出,中信很早就開始古體詩寫作,詩齡長達三十餘年。但他一直扛着“新古體詩”的大旗,出版和發表的1000多首“新古體詩”,在詩詞界也有一些影響力。一個偶然的機會,他在詩友杜均、李心觀和李繼鳌等人的勸導下,毅然“勒馬回疆習格律”。自2020年8月開始研習新作、修改舊作,一年時間,他便捧出八易其稿的《峰源詩三百》。此中的态度與精神,值得贊許。
但我認為,尚有兩個值得注意的地方:一是創作題材尚可開拓擴展。主攻現代“山水田園詩”的路子不錯。但曆代山水田園詩汗牛充棟,浸淫其中,要寫出真正亮眼之作,實非易事。二是詩作的“詩意”與“格律”尚可更深追求,直至和諧融合。中信是半途“勒馬回缰習格律”,前後不過一年時間。他的個别詩作,為了強調押韻和格律,在字句的遣造上,顯得有些古怪遊離,削弱了詩作的整體性。這些,都是他在今後創作上,應該值得注意和規避的地方。
讀了中信的詩集,不妨又回到當今詩詞背景上來,聯系當代蜀詩的發展,我們有理由說,改革開放的新時期以來,傳統詩詞迅速崛起,成為詩歌一翼,引人注目,其題材領域的開拓耕耘,很大程度上是在本土性詩情的發掘與拓展方面,乃是空前的熱烈。詩詞家隊伍日漸擴大,覆蓋面日益廣泛,立足本土,書寫本土,已成一大趨勢。越是本土的,越是民族的,也就越是世界的。對于大手筆,但寫本土何樂不為?重要的任務是,本土元素要充分進入詩詞,多方位多層次構成為本土詩詞系統,成為本土詩美的基本組成部分。從古至今,一個地域的審美觀照達到什麼高度,影響力達到什麼程度,往往決定該地域的社會知名度和旅遊發達程度。
當今詩詞的大背景,也需要指陳一下。通江詩詞,其淵源,不大可能從地方古籍文獻中搜羅爬抉到“有史為證”一類依據,但該地域的詩意化符号遺存,尚可舉證,而且意味深長。比如巴山、巴河這兩個主導性的地名标識,以其優美獨特的詩意化的區域韻味,不但為川東北地區所有,而且早都是全四川的借代之語而聞名天下了。這類詩意化地名詞語,随處可見,數不勝數。通江的小地名澌波,雖無從考證其産生年代,但其古雅優美詩意的産生,無不是古代先民的詩美想象所緻。僅就這一點來說,寫通江的詩詞,斷非無源之水,無根之木。恰恰相反,從文明産生之日起,哪裡有生活,哪裡就有詩詞;哪裡有人的活動,哪裡就有詩情畫意,哪裡有人的生息繁衍,哪裡就有詩的吟詠歌唱。張中信兄弟都愛好詩詞,都緻力于詩詞的本土化寫作。那麼,怎麼更好更深入寫出通江與大巴山風情,任重道遠。
中國文學的偉大現實主義傳統,以言載事,詩歌合為事而作。這些都是好詩産生的理論基礎和出發點。對于中信詩詞,我寄予希望。希望在一定階段過後明确提出自己的藝術觀,要形成自己的創作特色和藝術個性,要擁有更為宏大的詩意情懷。
快結束本文,特錄下詩人的《登高》一律,來表達我們與中信的共勉之意。
每一登高不盡哀,風摧雨勢鳥飛回。
雲分落木排空舞,水拍雲崖堆雪來。
幾處歸帆争晚渡,千年清影染秋台。
扶搖誰可稱豪邁,一棹煙波天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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