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斎初評紅樓集錦之二：賈母智對寶钗，打一巴掌給個甜棗兒！

象川/原創

（注：可以斎初評紅樓夢所依據底本，乃上海吳雪松老師彙集共享，特此鳴謝！）

且說薛寶钗來至家中，隻見母親正自梳頭呢。【可以斎評：倒叙法。】一見他來了，便說道：“你大清早起跑來作什麼？”寶钗道：“我瞧瞧媽身上好不好。昨兒我去了，不知他可又過來鬧了沒有？”一面說，一面在他母親身旁坐了，由不得哭将起來。薛姨媽見他一哭，自己撐不住，也就哭了一場，一面又勸他：“我的兒，你别委曲了，你等我處分他。你要有個好歹，我指望那一個來！”【可以斎評：此言何其相熟耳？奇也，也論起寶钗的好歹來了，薛蟠何為至此耶？】薛蟠在外邊聽見，連忙跑了過來，對着寶钗，左一個揖，右一個揖，隻說：“好妹妹，恕我這一次罷！原是我昨兒吃了酒，回來的晚了，路上撞客着了，來家未醒，不知胡說了什麼，連自己也不知道，怨不得你生氣。”寶钗原是掩面哭的，聽如此說，由不得又好笑了，【可以斎評：作者之筆往往出其不意騙人耳目，如此不哭反笑豈是誰人可寫出的？然愚暗自納罕，笑又何從來耶？】遂擡頭向地下啐了一口，說道：“你不用做這些像生兒。我知道你的心裡多嫌我們娘兒兩個，是要變着法兒叫我們離了你，你就心淨了。”【可以斎評：此言可作誅心之論。然钗既作笑科，何以又如此不依不饒的歪話？】薛蟠聽說，連忙笑道：“妹妹這話從那裡說起來的，這樣我連立足之地都沒了。妹妹從來不是這樣多心說歪話的人。”薛姨媽忙又接着道：“你隻會聽見你妹妹的歪話，難道昨兒晚上你說的那話就應該的不成？當真是你發昏了！”【可以斎評：歪話不歪。】薛蟠道：“媽也不必生氣，妹妹也不用煩惱，從今以後我再不同他們一處吃酒閑逛如何？”【可以斎評：關節在此，看官深思。】寶钗笑道：“這不明白過來了！”【蒙側：親生兄妹形景，逼真貼切。】【可以斎按：到底真話使人明白，呵呵。】薛姨媽道：“你要有這個橫勁，那龍也下蛋了。”【可以斎評：龍是誰？】薛蟠道：“我若再和他們一處逛，妹妹聽見了隻管啐我，再叫我畜生，不是人，如何？何苦來，為我一個人，娘兒兩個天天操心！媽為我生氣還有可恕，若隻管叫妹妹為我操心，我更不是人了。如今父親沒了，我不能多孝順媽多疼妹妹，反教娘生氣妹妹煩惱，真連個畜生也不如了。”口裡說着，眼睛裡禁不起也滾下淚來。【蒙側：又是一樣哭法，不過是情之所緻。】薛姨媽本不哭了，聽他一說又勾起傷心來。寶钗勉強笑道：“你鬧夠了，這會子又招着媽哭起來了。”薛蟠聽說，忙收了淚，笑道：“我何曾招媽哭來！罷，罷，罷，丢下這個别提了。叫香菱來倒茶妹妹吃。”寶钗道：“我也不吃茶，等媽洗了手，我們就過去了。”薛蟠道：“妹妹的項圈我瞧瞧，隻怕該炸一炸去了。”【可以斎評：項圈，不是金鎖麼？一笑。】寶钗道：“黃澄澄的又炸他作什麼？”【可以斎評：古代冶煉技術不精，黃金佩戴常易于氧化褪色，說明寶钗之金鎖乃是人工打制也，豈是仙界寶物哉？】薛蟠又道：“妹妹如今也該添補些衣裳了。要什麼顔色花樣，告訴我。”寶钗道：“連那些衣服我還沒穿遍了，又做什麼？”〖蒙側：一寫骨肉悔過之情，一寫本等貞靜之女。〗一時薛姨媽換了衣裳，拉着寶钗進去，薛蟠方出去了。這裡薛姨媽和寶钗進園來瞧寶玉，到了怡紅院中，隻見抱廈裡外回廊上許多丫鬟老婆站着，便知賈母等都在這裡。母女兩個進來，大家見過了，隻見寶玉躺在榻上。薛姨媽問他可好些。寶玉忙欲欠身，口裡答應着“好些”，又說：“隻管驚動姨娘、姐姐，我禁不起。”薛姨娘忙扶他睡下，又問他：“想什麼，隻管告訴我。”【可以斎評：此言好奇崛也！務須比較來細看。】【可以斎按：二見。】寶玉笑道：“我想起來，自然和姨娘要去的。”王夫人又問：“你想什麼吃？回來好給你送來的。”【可以斎評：三見。】寶玉笑道：“也倒不想什麼吃，倒是那一回做的那小荷葉兒小蓮蓬兒的湯還好些。”鳳姐一旁笑道：“聽聽，口味不算高貴，隻是太磨牙了。巴巴的想這個吃了。”賈母便一疊聲的叫人做去。鳳姐兒笑道：“老祖宗别急，等我想一想這模子誰收着呢。”因回頭吩咐個婆子去問管廚房的要去。那婆子去了半天，來回說：“管廚房的說，四副湯模子都交上來了。”鳳姐兒聽說，想了一想，道：“我記得交給誰了，多半在茶房裡。”一面又遣人去問管茶房的，也不曾收。次後還是管金銀器皿的送了來。【可以斎評：何其繁複，能事者偏如是，不過作樣子也。】

薛姨媽先接過來瞧時，原來是個小匣子，裡面裝着四副銀模子，都有一尺多長，一寸見方，上面鑿着有豆子大小，也有菊花的，也有梅花的，也有蓮蓬的，也有菱角的，共有三四十樣，打的十分精巧。因笑向賈母王夫人道：“你們府上也都想絕了，吃碗湯還有這些樣子。若不說出來，我見這個也不認得這是作什麼用的。”鳳姐兒也不等人說話，便笑道：“姑媽那裡曉得，這是舊年備膳，他們想的法兒。不知弄些什麼面印出來，借點新荷葉的清香，全仗着好湯，究竟沒意思，誰家常吃他了。那一回呈樣的作了一回，他今日怎麼想起來了。”說着接了過來，遞與個婦人，吩咐廚房裡立刻拿幾隻雞，另外添了東西，做出十來碗來。王夫人道：“要這些做什麼？”鳳姐兒笑道：“有個原故：這一宗東西家常不大作，今兒寶兄弟提起來了，單做給他吃，老太太、姑媽、太太都不吃，似乎不大好。不如借勢兒弄些大家吃，托賴連我也上個俊兒。”賈母聽了，笑道：“猴兒，把你乖的！拿着官中的錢你做人。”【可以斎評：猴兒，好物象也。】說的大家笑了。鳳姐也忙笑道：“這不相幹。這個小東道我還孝敬的起。”便回頭吩咐婦人，“說給廚房裡，隻管好生添補着做了，在我的帳上來領銀子。”【可以斎評：豈敢乎，亦是作樣子也。何其簡便，能事者偏如是。】婦人答應着去了。

寶钗一旁笑道：“我來了這麼幾年，留神看起來，鳳丫頭憑他怎麼巧，再巧不過老太太去。”【可以斎評：寶丫頭奚落得鳳姐，益發挑撥起老祖宗來了，一笑。】賈母聽說，便答道：“我如今老了，那裡還巧什麼。當日我象鳳哥兒這麼大年紀，比他還來得呢。他如今雖說不如我們，也就算好了，比你姨娘強遠了。你姨娘可憐見的，不大說話，和木頭似的，在公婆跟前就不大顯好。鳳兒嘴乖，怎麼怨得人疼他。”【可以斎評：賈母方圓随心所欲不逾矩，隻是自占地步。既為己辯，亦為駁人，複為熙鳳護持也。】寶玉笑道：“若這麼說，不大說話的就不疼了？”賈母道：“不大說話的又有不大說話的可疼之處，嘴乖的也有一宗可嫌的，倒不如不說話的好。”【可以斎評：寶玉問得好，賈母答得妙。老祖宗果然好巧耳，當發一大笑！】寶玉笑道：“這就是了。我說大嫂子倒不大說話呢，老太太也是和鳳姐姐的一樣看待。若是單是會說話的可疼，這些姊妹裡頭也隻是鳳姐姐和林妹妹可疼了。”【可以斎評：寶玉此言何其巧耳！寶玉是癡人，不是呆子，切莫以一己心度他人。】賈母道：“提起姊妹，不是我當着姨太太的面奉承，千真萬真，從我們家四個女孩兒算起，全不如寶丫頭。”【可以斎評：寶玉之言賈母不置可否，偏從寶钗說起。四個女孩有誰？俗話說打一巴掌給個棗兒，千真萬真，道是孰真？】薛姨媽聽說，忙笑道：“這話是老太太說偏了。”王夫人忙又笑道：“老太太時常背地裡和我說寶丫頭好，這倒不是假話。”【可以斎評：此番圖景須看官們自行腦補，一笑。】寶玉勾着賈母原為贊林黛玉的，不想反贊起寶钗來，倒也意出望外，便看着寶钗一笑。寶钗早扭過頭去和襲人說話去了。【可以斎評：紅樓用字，一字千金，真确不易也。一個“早”道盡寶钗底裡，此處亦是将其與老祖宗交割明白也，看官細思慎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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