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有這樣的疑問，為什麼北京大學的英文名字不是 Beijing University，卻叫 Peking University？為什麼青島啤酒也不寫成 Qingdao Beer 而偏偏是 Tsingtao Beer？而為什麼有時候四川省的外文不寫作 Sichuan 而是寫成 Szechuan？

▍風靡美國的麥當勞「川香醬」，可參見往期文章《麥當勞的川香醬和川菜有關系嗎》

除了 Peking, Tsingtao 和 Szechuan 這樣較為常見的「非常規」拼法，我們偶爾還能看到像 Tientsin（天津）Soochow（蘇州）等在今天中國人眼中看來很「奇怪」的英文拼寫。此外，這些英文拼寫的出現似乎也有一個規律：他們都是地名。

實際上，這樣的外文拼寫叫做「郵政式拼音」（Postal Romanization），是一套曾經專門用來拼寫中文地名的漢字拉丁化體系。

在 20 世紀 80 年代漢語拼音被國際标準化組織（ISO）接納為漢語拉丁化拼寫的國際标準之前，郵政式拼音一直都是漢語地名的通用拼法。甚至到了今天，仍有不少西方人會在日常生活和正式場合與出版物中使用郵政式拼音來拼寫中國地名。而諸如「Peking University」和「Tsingtao Beer」這種 1949 年前就已經出現并被廣泛使用和認知的「約定俗成」式拼法，則也被保留了下來。

▍青島啤酒

1906 年，當時已經足夠「國際化」了的大清帝國，為了改善外文中國地名拼法各異的情況、統一中國地名拼寫，在上海召開了「帝國郵電聯席會議」。在這個會議上，清政府決定參照之前英國人為漢語設計的拼音（即所謂「威妥瑪拼音」Wade-Giles），加以改造，确定了中國地名的外文标準拼法，即「郵政式拼音」。

▍威妥瑪（英語：Thomas Francis Wade，1818.8.25－1895.7.31），英國外交家。著名漢學家，曾在中國生活四十餘年。1869年至1882年任英國駐華全權公使。1888年，任劍橋大學首位漢學教授。

為了方便電報編碼以及印刷，這套「郵政式拼音」不使用任何附加符号，包括像「ü」或「è」這樣的「特殊字母」以及在當時通用的「威妥瑪拼音」中用來表示送氣清輔音（即漢語拼音中 p, k, t, ch 這樣的音）的「送氣符号」（如漢語拼音 p 的發音在威妥瑪拼音中寫作 p’，漢語拼音的 t 寫作 t’）。因此，在郵政式拼音中，「朝陽」的「朝」（cháo）和「趙州」的「趙」（zhào）一律寫作 chao。

此外，為了适應英語和法語等西方主流語言的拼寫和發音方式并照顧西方人的拼寫習慣，在今天漢語拼音中寫作 z, c 的兩個發音在郵政式拼音中一律寫作 ts（如「滄州」Tsangchow 和「遵義」Tsunyi），漢語拼音中的 r 寫作 j（如「汝南」Junan），漢語拼音中的 uo 和 ou 則拼做 wo 和 ow（如「安國」Ankwo 和「蘇州」Soochow）。

由于不能使用特殊符号，今天漢語拼音中的 ü 當時被寫作 u 或 yu，而 u 則根據情況被寫作 u 或 oo 或 uh，因此「徐州」的拼法為 Suchow 而「蘇州」的拼法則是 Soochow。

▍蘇州大學校徽

郵政式拼音種還有一些與漢語拼音不同的拼法，如 ian/yan 拼做 ien/yen（如「鹽城」Yencheng），漢語拼音的 e 則會根據情況寫作 e 或 o 或 eh（如「浙江」Chekiang,「河南」Honan,「承德」Chengteh），而 ei 也會被寫作 e 或 eh（如「北京」Peking, 「河北」Hopeh）。至于 zhi, chi, shi, zi, ci, si 這幾個音則分别寫作 chih, chih, shih, tse, tze, sze。

郵政式拼音中可能最令現代人頭疼的，就在于它對于今天漢語拼音中寫作 j, q, x的這幾個音的處理。由于這幾個音在西方主流語言如英語和法語中都不存在，因此隻能找一些發音類似拼寫方法代替。而今天讀作 j, q, x 的幾個音，實際上來源于古漢語中的兩套不同的發音。

這兩套不同的來源，在漢語音韻學中被稱為「尖團音」。古代漢語中的一部分類似 gi, ki, hi 或 gü, kü, hü 的發音，在今天演變成了 j, q, x，被稱為「團音」。同時，古漢語中還有一類發音在近古漢語中演變成了類似 z, c, s yi 或 ü 的發音（如 s yi 就類似類似英語詞 see 的發音），這樣的發音被稱為「尖音」。

尖團音分化的現象，在近代漢語和很多方言中都還得到了保留。但在今天的标準漢語也就是普通話中，「尖團音」的區分已經消失，gi, ki, hi, gü, kü, hü 和 zyi, cyi, syi, zü, cü, sü 都統一讀作 ji, qi, xi, ju, qu, xu。

如果在尖團音分化仍然存在的情況下，「見」「鉗」「獻」三個「團音字」應該讀作 jiàn, qián, xiàn；而「漸」「前」「線」三個「尖音字」的讀音則應該類似 ziàn, cián, siàn。而在今天的普通話中，尖團音區分的消失讓這兩組字發音已經完全相同。

作為一套清朝發明的拼音體系，「保守」的郵政式拼音被設計得更接近于「古音」。也就是說，在郵政式拼音系統裡，既可以看到 ki 和 hsi（hsi 的發音為 xi）又可以看到 tsi 和 si。

比如「天津」就被拼寫成 Tientsin，而「青島」則拼寫作 Tsingtao，因為「津」和「青」都屬于「尖音」字。而「北京」則被拼寫為 Peking，因為「京」字是「團音字」。

除了這一套略顯複雜的拼寫規則，郵政式拼音在拼寫非官話方言地區的地名時，則采用了直接拼寫地名本地發音的方式。如「廈門」就沒有被拼寫為 Hsiamen，而是按照廈門本地閩南語的發音寫作 Amoy。同理，「汕頭」按照潮汕話發音被拼寫為 Swatow，而「順德」則按照粵語發音寫作 Shuntak。

▍由廣東省銀行發行的鈔票，汕頭标注為「Swatow」，以潮汕話發音

諸如「沈陽」「張家口」「大連」等地名甚至都不是漢語，而是根據這三個城市分别在滿語、蒙古語和日語中名稱的發音，寫作 Mukden, Kalgan, 和 Dairen。而「廣州」和「煙台」則依照約定俗成的英文拼法，寫成 Canton（廣東）和 Chefoo（芝罘）。

雖然在今天看起來，諸如 Peking 和 Tsingtao 這樣的外文地名顯得有些「奇怪」，但作為中國最早的外文地名拼寫規範的郵政式拼音，實際上有着更長的應用曆史和更深刻的影響。由于在拼寫和發音規則上比漢語拼音要更加符合西方人的習慣，郵政式拼音在被漢語拼音強行取代之後，依舊在世界的許多角落頑強存在着。

來源：大象公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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