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節目好煩。”
看完《披荊斬棘》第二季,我跟信發出了一模一樣的感慨。
信是在看完蘇有朋的舞台,說的這句話:“這節目好煩。”
快兩米的大個兒,飙高音、穿皮衣的老Rocker,聽到一首唱青蔥少年的歌:
「當煩惱越來越多,玻璃彈珠越來越少,我知道我已慢慢地長大了」
竟然背過身去,偷偷抹眼淚。
還有張震嶽,玩嘻哈的“壞小子”,如今臉已經變寬,頭頂茂密假發,十足的中年男人模樣,滿眼慈祥的淚花。
哭最大的是潘玮柏。他的樣子沒怎麼變,還會撒嬌似的讓哥哥弟弟誇他瘦。
隻是當他聽見「我們都已經長大,好多夢正在飛」,抹抹眼角,小聲說:“被戳到了”……
你才知道,他也老了。
不是生理上的老,而是一種過盡千帆的心境。
在人生的小船上“浪”過幾十年,一定颠簸過、磕碰過、迷失方向過。
但不下船,還一直往前走。
所謂“披荊斬棘”,我想就是這個意思。
“這節目好煩”。
滿目回憶殺、爺青回、追憶似水年華,你被它擊中甚至弄哭,是因為你能聽懂鄭鈞這句話:“人生太快了,轉瞬之間。”
這是鄭鈞聽完《紅蜻蜓》後說的。
《紅蜓蜻》是小虎隊1990年發的專輯。
同時期,鄭鈞組的樂隊叫“火藥”,唱鮑勃迪倫、羅大佑和崔健,會把對90年代“商品社會”大潮的警惕甚至反感,寫進歌裡。
頹帥頹帥地唱:“為了我的虛榮心,我把自己出賣,用自由換回來沉甸甸的錢。”
小虎隊在當時,就是典型的商品社會的産物。
乖乖虎是頭号正能量偶像,向年輕人示範要品學兼優,要陽光健康,最好别學隔壁留長發的小鄭。
叛逆小鄭肯定也不會想到,再過三十年,他會成為佛系老鄭,後腦勺發射和藹的光。
聽一首八成不會出現在小鄭歌單裡的流行樂,也能聽出人生的曲折和深意。
原來早在“蘇有朋女孩”刷屏之前的很多天,在錄制時,鄭鈞他們就已經是“蘇有朋男孩”了。
對了,第一期播完後,社交平台上狂刷“蘇有朋女孩”,像幾個月前的“王心淩男孩”。
就是經曆過小虎隊時代的人,不年輕、不追星,在重複、疲憊、沒驚喜的生活裡慢慢老去的人。
然後蘇有朋一開口,就帶她們夢回青春時代,也是蘇有朋本人說的:“有夢想的年代。”
小虎隊的歌很特别,三十幾年裡,它們送别過三十幾屆畢業生。
我還清楚記得十年前,我的畢業典禮,院長就是和着「好多夢正在飛」的伴奏,登上講台。
他在上面祝我們前途似錦,也祝我們哪怕沒有前途似錦,也能面對、接受、放下,長成一個快樂的自己。
少年人哪聽得懂這些,聽懂時已經不再是少年。
然後我們大家又在「讓所有期待未來的呼喚,趁青春做個伴」的旋律裡說分手。各奔前程,或者奔不到前程。
這些歌不隻是供中年人考古的懷舊符号,它也屬于每一代年輕人。
不管你是1990、2010還是2022年的年輕人,關于成長的期待和煩惱,其實都是一樣的。
沒有人永遠20歲,但永遠有人20歲。
從這個角度看,小虎隊的粉絲也好,蘇有朋男孩女孩也好,應該永遠在增加,不會減少。
第一季《哥哥》播出時,我寫過一篇文章,說這是第一次這麼多不同世代的“老男人”集結到一起。就像好幾個時代向你走來。
到了第二季,除了懷舊、回憶殺之外,我還看到了各種不同的、具體的人生成長樣本。
幾個老哥哥站在一起,都不必去投射他們身後的大時代,就光看他們本人的成長路徑,就足夠有料、有共鳴了。
比如蘇有朋,年少成名,年少過氣。剛過20,就從雲端跌落谷底。
因為沒讀完大學,全民偶像被全民辱罵人設崩塌,偶像歌手這條路終結。每天叫醒他的不是工作,而是銀行還貸通知。
開不成工,賺不到錢,全家的生計都在他身上,窮到一度快破産。
低迷了好幾年,演了五阿哥,終于轉運。但很快30歲來了,不想再演偶像劇,想轉型做成熟演員,拍有深度的作品。
這才有了《風聲》裡那個戲份不多的反派,付出了他能付出的一切,用盡全力演了一個邊緣人,就為了證明給别人看我行。
40歲來了,他做了導演,刷掉了内娛一大半90後演員,拍成了《左耳》。
轉眼又快10年,蘇有朋奔50了,竟然再回到舞台上,重唱他十幾歲唱的歌。
是一個回歸,也像一次人生巡禮。
他一路都在選難走的那條路,果然路越走越寬,選擇越來越多。這是一出成功的人生範本。
還有一種看上去沒那麼成功的,比如黃義達的人生劇本。
這兩天我一直在給00後同事科普,黃義達以前也被捧過,出過好歌,還頂着“男版孫燕姿”的名号混過樂壇。
可就是沒大紅起來。然後慢慢淡出,做了幕後工作。
其實也挺好,做不做大明星,本來就不該是唯一的成功标準。
隻是當他站上《哥哥》舞台,看他那副緊張、害怕、小心翼翼的樣子,我自作多情地想,他好像還是很在乎。
乖孩子黃義達進入中年,沒長成那種“愛誰誰”的大男主。
他是個彩排時連意見都不敢提的憋屈老實人。
他不想在台上背吉他,但憋着不敢說,害怕麻煩别人,其實就是害怕别人讨厭自己,本質原因都是不自信。
音樂總監陳偉倫看出來了,特地找黃義達私聊,拍着他的肩膀說,你要相信你的作品,相信你自己,勇敢地表達你的态度,去做一個真正的披荊斬棘的哥哥。
黃義達,一個過了四十歲的中年男人,被說中心事,也跟小孩子一樣,馬上紅了眼眶。
黃義達更像我們平凡的大多數。
他沒能獲得世俗意義的成功,然後帶着“我是個失敗過的人”這句咒語,進入30、40歲。
好在正式演出時,黃義達真的丢掉了那把讓他不自在的吉他,大大方方唱了他的代表作。
也許他能靠節目翻紅,開啟新的藍圖。
也許不能。那也沒關系,重新站上舞台,大聲唱「隻想背着她的夢,一步步向前走」的老黃,已經往前邁了大大的一步。
《哥哥》裡每一個爺青回舞台,好像都有同款雙重功能——
聽過的人去懷念當年聽歌的自己,第一次聽的人去品味歌裡的含義。
這是好作品的魅力。唱歌的人會老去,但好作品不會,好作品永遠年輕,永遠不過時,永遠能撫慰人,不管這個人還年不年輕。
像任賢齊唱的《傷心太平洋》:
「一波還未平息,一波又來侵襲,茫茫人海,狂風暴雨
一波還來不及,一波早就過去,一生一世 如夢初醒」
配上上台前,任賢齊分享的人生履曆:
在唱片公司晃悠到30歲還沒晃出名堂,直到合約結束,他都打算另找飯碗的時候,才被公司重新想起來,給他唱了那首《對面的女孩看過來》。
我們在一個整天念叨“35歲該被清退”的時候,配上任賢齊這樣的故事,再聽他唱的關于人生起落不退縮的歌,是不是有另一重深意?
還有張震嶽唱的《思念是一種病》。
它真的是我青春時代的歌。我還記得以前在校園廣播,在音像店,滿大街都在放這首歌。
不過那時隻當是一首洋氣的說唱聽,這次在《哥哥》舞台,我才第一次細品它的歌詞:
「我們總是在抱怨事與願違,卻不願意回頭看看自己,想想自己到底做了什麼蠢事情」
還有這句:
「你在穿山越嶺的另一邊,我在孤獨的路上沒有盡頭,一輩子有多少的來不及,發現已經失去最重要的東西,恍然大悟早已遠去」
還是那句最俗的話:年少時聽不懂的歌,聽懂時已經不再年少。
現在流行集體懷念華流的黃金年代。這股考古熱潮,從來都不是消費情懷而已。
黃金時代的經典作品之所以值得被翻出來,甚至再一次愛上,是因為它們傳達的情感,依然是這個時代的心理剛需,特别是年輕人的剛需。
好作品不分新舊,就像李承铉翻唱的《莫欺少年窮》,雖然很新,聽過的人不多。
但它表達的内核——底層小人物對抗命運,大膽往前闖,還是讓人感動又熱血澎湃。
華流一直都有,不會結束。
因為永遠有新一代年輕人需要這樣的歌聲被激勵:
「莫愁前路呀無知己,就算上刀山也要接過火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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