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大腳

在肖川的兒子滿月宴上，我一個人自斟自飲，落寞得像個外人。

或許，我就是一個外人！

肖川是我大學時的死黨，那時的我們住在同一個宿舍，宿舍裡還有另外兩個家境稍好的同學。

隻不過我們兩個都是來自農村，彼此之間關系更密切點。

四年大學的生活也讓我們彼此珍惜這種緣份。

大學之後，我繼續讀研究生，肖川則是畢業之後就回到老家。分開之後，我們除了電話通信之外，因為各自工作的原因也很少聯系。直到這一次，肖川的兒子滿月。

他結婚的時候也曾邀請我去給他做伴郎，但是我實在走不開，沒有去成，但是這次他的兒子的滿月酒倒是趕上了。

當我行色匆匆地趕到他的宴會，會場上已經來了很多人。

在肖莉的引領下，我被安排在大學同學的一桌。肖莉是肖川的妹妹，今年剛上大一。看到她，我沒來由地問候一句：“好久不見！”

肖莉瞪着大眼睛，一臉茫然的樣子，看着她欲言又止，我沒有點破，徑直走向大學的那一桌。

桌子上已經坐着了好多認識的同學，其中就有我曾經同宿舍的顧軍，這幾年，顧軍和肖川走得挺近。去年他結婚的時候，我正巧在外地出差，所以最後我隻能通過肖川給他轉交了1000元的份子錢。

看到了顧軍，我連忙上前打招呼。

“軍子，好久不見啊！”我熱情地向他表達他結婚未能到場的遺憾。

“你結婚這麼大的事，我沒能到場實在是遺憾啊！今天見面，借川子的兒子滿月宴，我們多喝幾杯！”

我随手拿越餐桌上的小酒杯，準備和顧軍喝兩杯。

顧軍像是沒有聽到我的話，很敷衍地向我說着客氣話。

“哎喲，林總您是大忙人，我們這些小人物哪敢怪罪呢，是吧？”他一邊開着玩笑，一邊和周圍的同學交流着。

我也仿佛沒聽到他話裡酸溜溜的語調，陪他們聊着喝着。在我的認知裡，大學的同學不管如何都是值得維護的。

一群來自五湖四海的人能相聚在一起本身就是緣分，所以，我根本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和同桌的同學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

宴會開始不久，宴會的氣氛熱烈，我和同學們紛紛舉杯，既有對肖川的祝福，也有難得一見之後的深情。這時，我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我歉意地向顧軍還有其他人示意，舉着電話就往宴會廳外走。

等我打完電話，我習慣性地走向洗手間。

我正推開一條門縫，耳朵傳來了幾道熟悉的聲音。原來是顧軍和肖川。

但随後他們的話讓我推着門的手一陣陣顫抖。

隻聽到顧軍明顯喝高了的聲音在說：“川子，不是我說你！你知道阿龍那小子現在賺多少錢嗎？他還好意思隻随1000元情錢？”

似乎是1000這個數字讓他明顯不滿，聲音也不由自主地高了幾十分貝。

“你知道嗎？我去年結婚，他也隻是随了1000元，他怎麼好意思拿出手呢，太拘了！你說是吧？”

肖川看起來喝得不多，顯得理智得多。

“阿軍，你也不能這樣說阿龍，他有今天的成就是他的本事，當初我們都畢業就工作，隻有他想讀研究生，現在都已經是博士了！再說1000不少了！說實話，我還嫌多了，這人情怕不好還！”

顧軍一股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他說：“川子，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他賺得這麼多，分子錢随多點怎麼了？”

肖川看顧軍醉薰薰的樣子，隻跟在一旁附合着他。

我轉動着門把的手輕輕地松開，心情複雜地轉身離開。

等回到宴會廳沒多久，肖川就扶着顧軍回來了。一邊讓他坐下，一邊向身邊的同學告罪。

“這小子喝多了，剛剛還在廁所吐了！哈哈”。

其他人聽了肖川的話也跟着一陣大笑，紛紛說顧軍是越喝越回去了，當初在學校的時候号稱千杯不倒的。

我因為聽到了他們兩個人的談話，我沒有笑。心裡隻有苦澀。

我把桌前的酒杯滿上，一杯杯地喝着，喝得雖是烈酒，但是這酒卻抵不過我心裡的哀傷！

我不清楚這是怎麼了！情錢是情錢，但總歸是一份情誼，怎麼到了我這就變成我拘門了？難道就因為我如今的條件稍好一點不成？

難道彼此已經遺忘大學時的那份情誼了嗎？

我看着同學們在熱情大笑，憶青春，述往事，但自己卻想着顧軍背後說的話。

有那麼一刻我覺得，時間就是一把殺豬刀，把曾經最美好的情誼砍得七零八碎。

我沒有喝多少酒，但我卻郁悶地想要醉，偏偏自己又無比清醒。

我有意無意地發現，我似乎在被排擠，我在顧軍的刻意引導下，和其他人似乎是更多的話不投機。

看到大家喝得差不多，我向正在敬酒的肖川提出有事要先走。

肖川猶豫了一下，似想要挽留，但最終發出一聲無奈的歎息。

“阿龍，今天招待不周了！”他舉着手中的酒杯。

我和着失望，向周圍的同學也示意一下，揚起酒杯一飲而盡。

我一個人坐在酒樓的電梯上，倚靠在冷清的隻有我一個人的電梯裡，心裡默默地歎息着，物是人非，不過如此。

等到我坐在車子裡，一股煩躁的情緒湧上心頭，我打開車窗，默默地掏出一根香煙。

此時，車載音箱裡正傳出周華健的《朋友》。

“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

突然，我聽到一陣敲擊車窗的聲音。

我探出頭來一看，肖川和一個代駕正站在我的車邊。

我擠出一個笑臉，自然地下車，和肖川站在一起。

“你怎麼下來了？你不陪顧軍他們了？”我遞給肖川一根香煙。

肖川接過煙，但沒有抽，他摟着我的肩膀說：“阿龍，我和他們不過逢場作戲，我和你才是兄弟！”

聽了他的話，我郁悶的心結仿佛消散了些！

“你喝多了，讓代駕送你吧！”

沒有人比我更清楚，肖川口中的兄弟意味着什麼。當年大學時，因為同是來自農村，我和他之間似乎比其他人多了更多共同語言。

我們相互激勵，相互幫助，一起走到現在。

有一次，肖川的父親在農村收麥子，送貨的時候不小心連車帶人摔進了山溝裡，在他急需用錢的時候，我二話不說就把生活費給了肖川，自己啃了半學期的饅頭和鹹菜。

我把他當兄弟，他也把我當兄弟。

當年我得了急性闌尾炎，就是肖川大半夜背着我趕去醫院，他那滿頭汗水的臉龐，一臉緊張的神情到如今都令我難忘。

每次暑假回家，肖川都給我帶點家鄉的山貨。同樣，我也給他帶些土特産。

在我心裡，我把和他的情誼看得很重。

直到我們畢業，他回了老家，我繼續讀書，但我相信，我們的情誼是一直不變的。

肖川的話把我從過往的回憶裡拉了回來。他說：“阿龍，我知道你現在生活好過了！今天你能來，我真的很高興！”

肖川今天明顯也很高興，喝得有點多了，連舌頭也開始在打轉。

“顧軍和我在同一個城市，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他們經常來找我，我不得不應酬他！”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理解，時間改變很多，但我最不希望的是改變我們之間的情誼，聽到肖川這麼說，我也開心不少。

這時，肖川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紅包，他把紅包鄭重地放在我的手裡。

“阿龍，說真的，你的随禮對我來說太重，我明白你的心意就好！這是800塊，以後我們之間都隻随200元，多了我怕以後還不起！”

盯着肖川誠懇的眼睛，不知道為什麼我的腦海裡回響的是顧輝的話。

“他賺得多，随多點禮怎麼了？”

是啊！随的是禮，但要還的是情！肖川看得很通透，我也由衷地高興。

我抓着紅包又塞進肖川的手裡，我說：“你能這樣想，我很高興，對你，更多禮我都願意，但我又特别害怕，錢影響了彼此！”

肖川很固執，他拒絕了，“阿龍，我說了，禮重了我真的還不起，而且我也不希望，随的禮慢慢變成了習慣，到時候随的未必是禮，反而變成不安了。”

我默默地抓着那個紅包，因禮錢産生的不快一掃而空。

在肖川的叮咛聲中，我被代駕送回了家。透過後視鏡，我看着肖川對我揮手。

人生難得一知己！我的心裡突然冒出這句話來。

等我回到家，肖川的短信如約而至！看着他的短信，我心潮起伏。

“阿龍，到家了吧？謝謝你能來，真的！其實我一直都知道，這麼多年來你一直在幫助肖莉那丫頭，隻有她才傻乎乎什麼都不知道。她以為讀書的錢是我給的，隻有我知道那是你代替我給她的。感謝的話我就不多說。”

随後，他又發來了一個笑臉，“你那200的情錢是給我兒子的，我必須收，但多了我就不認了，你在我心裡不是外人，我當你是親人，一輩子的親人！所以我就不客氣了！”

我看着他的短信嘿嘿地傻笑着！親人嗎？也挺好！

突然有一句話湧上我的心頭：入山不怕傷人虎,隻怕人情兩面刀。

人情，是人的情，給的雖然是錢，但又不僅僅是錢，而是情！有多少人悟得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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