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姥姥二進榮國府、賈太君宴樂大觀園幾大回文字之後,作者便寫道是賈母要惜春畫園子圖。以此收尾,自是别有匠心,不落俗套,且把一大攤子熱鬧非凡、龐雜冗陳之筆,一氣兒收拾得幹幹淨淨。
以畫園子作結,亦是作者為自己所設筆墨也。書中叙及惜春擅畫,卻不料洋洋灑灑千把字篇幅的丹青之論,卻是經由從未見畫過一幅半幅的薛寶钗口中說出,就連日常也弄些寫意兒的賈寶玉都佩服得了不得。看官莫要當真被瞞過了,此非寶钗之技,乃作者之技耳。
紅外研尋,從曹雪芹友人的一些詩稿中可窺端倪,曹子工詩善畫,且都頗具造詣。敦誠有詩雲:“愛君詩筆有奇才,直追昌谷破籬樊”,張宜泉亦有詩雲:“羹調未羨青蓮寵,苑召難忘立本羞”,敦敏更有一詩《題芹圃畫石》:“傲骨如君世已奇,嶙峋更見此支離。醉馀奮掃如椽筆,寫出胸中磈礧時。”
殊為憾事的是,曹雪芹的詩詞風度尚可自小說中領略一二,丹青妙筆卻寂寂然籍沒無存了,歎!歎!
從《石頭記》所載來看,曹雪芹應是一個雜學旁收之人,詩詞歌賦、戲曲演劇、飲食酒馔、藥事醫理、繪畫建築、風水八卦、掌故典籍、祭祀執事等等,凡此種種,書中無所不包,寫來毫無造作,皆洞悉其理。是故雪芹之窮迫,非為身無一技而困窘,實乃個性桀骜之潦倒,倘能低眉附就,随擇一技便可糊口矣。然雪芹為人,到底不願曲纡奉承,是以百技俱廢,遂成“風塵碌碌,一事無成”,以緻辛酸苦挨,怆然離世。
詩曰:
循機侃侃恃才情,觸類旁通幾技成?
詩筆追風殘夢裡,丹青無覓籍無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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