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年前，年僅17歲的戴建國初中畢業後，來到黑龍江省遜克縣，成為一名上山下鄉的知青。在那裡他結識了一個當地的姑娘程玉鳳，沒想到因此譜寫了一曲蕩氣回腸的愛情絕唱。

1970年的初春，戴建國跟随同學踏上北上的列車，來到中蘇邊境的下套子屯插隊。旅途很疲憊，大家卻抑制不住内心的興奮，戴建國和其他知青一樣躍躍欲試,準備在這廣闊天地中大幹一場。

然而，事情遠沒有他想象的那麼簡單。由于年齡小，之前在城市裡讀書沒幹過農活，戴建國無論怎麼努力也跟不上别人的生産進度，因此經常被隊上的人們嘲笑。

有一次，生産隊長把衆人都拉到戴建國身邊，調侃他刨窩像坐月子的老娘們舍不得使勁，大夥都捧腹大笑，戴建國當場臉都紅了。

他既焦急又苦惱，想學好，又不知道該如何下手。

正當戴建國發愁的時候，他突然發現有人一聲不響地在幫自己——鏟地沒有鏟到頭，前面就被人鏟掉了。戴建國感到很奇怪，他躲在一邊暗中觀察，發現原來是當地的姑娘小鳳在悄悄幫他。

17歲的戴建國

小鳳名叫程玉鳳，她比戴建國小一歲，長得眉清目秀，是屯子裡人見人愛的村花。她的善良舉動，讓戴建國深受感動，使得他從低落的情緒中走了出來。

此後，戴建國主動向小鳳請教，而純樸善良的小鳳也熱心地指導他，就這樣，兩個人做成朋友開始慢慢熟悉起來。有時候在田間地頭，小鳳會偷偷地拿出從家裡帶來的炒瓜子和鹹鴨蛋給戴建國吃，慢慢地戴建國對小鳳産生了好感。

戴建國是生産隊裡的文藝活躍分子，不僅能說會唱，彈得一手好吉他，而且長得高大帥氣，大隊好幾個女知青都喜歡他。小鳳也偷偷暗戀着這位文藝男青年，兩人幹活休息時談天說地，相互分享大上海的奇聞趣事和北大荒的自然奧秘。

後來有一次，戴建國約小鳳出來到河邊一起見面玩耍。小鳳帶了把瓜子欣然赴約，兩個心心相印的年輕人坐在草叢上邊嗑瓜子邊愉快地聊天。

16歲的程玉鳳

話還沒說幾句，他們的親密舉動就被河裡打漁的老鄉撞見了，老鄉馬上把兩人交往的事情告訴了小鳳的父母。這個消息頓時在屯裡炸開了鍋。

兩人完全沒有想到，這一次江邊的約會日後會成為他們人生命運的轉折點。

在思想閉塞的農村，年輕人自由戀愛是禁忌。小鳳的父親堅決反對女兒和上海知青在一起，因為在他看來，戴建國是個外地人，連農活都幹不利索，也不知道以後他會不會扔下女兒就回城裡了。

為了徹底斷絕女兒的念頭，父親把小鳳鎖在家裡的倉庫，不準她踏出家門半步，而且還倉促給她物色了一個婆家。

但是小鳳已經心有所屬，她憤怒地哭泣，把父母收的彩禮通通扔到窗外。父親見狀對她一頓毒打，就連疼愛她的母親也不停責罵女兒。

在被關押期間，小鳳通過妹妹充當信使，和戴建國一直保持着聯系，戴建國得知小鳳的境況後，一縷愁緒上心頭，可年僅19歲的他除了說些安慰的話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面對父母的逼婚，小鳳想到了逃離這個家。

在一個下着鵝毛大雪的夜裡，小鳳跑出了屯子，全村人都組織起來去找她。當村民發現小鳳的時候，她已經被凍得失去了知覺。

當小鳳冷靜下來，她一計不成，又心生一計，希望通過絕食來逼迫父母停止包辦婚姻。

接下來整整三天，小鳳不吃不喝，父母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最後小鳳的母親服軟了，去知青小屋找到戴建國，請他勸說女兒。

戴建國來到小鳳家，小鳳父親蹲在牆角卷煙，小鳳母親端着一碗小米粥朝着戴建國說：“小戴啊，她現在就聽你的，你就勸她吃一點吧。”

于是戴建國走進小鳳的房間對她說：“小鳳，你要吃飯啊，不吃飯不行的。”

一見到，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小鳳立刻眉開眼笑，乖乖地把粥喝了。

女兒的絕食抗議也換來了父親的妥協，他不再反對小鳳和戴建國來往。

經過此番波折，兩個年輕人的心靠得更近了，小鳳天真地以為自己打赢了這場愛情保衛戰，從此就可以和戀人長相厮守了。

卻沒想到，這隻是兩人感情考驗的開端。

此時的小鳳已經把戴建國視作如意郎君的唯一人選，然而那時候的戴建國還不懂得什麼是愛，隻是純粹覺得雙方是聊得來的朋友。

1974年的隆冬，小鳳戀戀不舍的目送戴建國離開那裡回上海探親，她再三叮囑對方記得給自己寫信，要早點回來。

誰也沒想到，這一走，注定了他們一輩子坎坷的命運。

戴建國走後，又有媒婆走上門來介紹，有一天，小鳳的父親喝醉了酒，稀裡糊塗收了鄰村的四喜子300元彩禮，私下為女兒定下了終身大事。

面對突如其來的婚事，小鳳勃然大怒，強硬地說：“我已經有對象了，我非戴建國不嫁！”父親聽了狠狠訓斥了她，母親怕她又做傻事，便想了一個緩兵之計，說已經收了人家彩禮，如果小鳳不肯嫁人除非找戴建國要300元退給人家。

小鳳一聽非常高興，她第一時間冒着風雪趕到百裡之外的城裡給戴建國發電報，讓他寄300元給她“贖身”。

可小鳳盼星星盼月亮，始終沒有盼來意中人的回音。

接到電報的戴建國将信将疑，左右為難，一來他從來沒有想到和小鳳談婚論嫁的層面，二來他的家庭條件并不好，他一天掙工分隻能賺到兩毛錢，上哪裡湊300元這麼大一筆錢。

怯弱的戴建國沒有回複小鳳，但心裡始終忐忑不安。

春節後，戴建國回到了屯裡，一進村，他發現大家看自己的眼神有點不對勁，有人忍不住好心提醒：“小戴，你媳婦都讓人搶跑了你怎麼甘心啊？”

“誰媳婦，你們瞎說什麼呢。跟我有什麼關系嘛。”戴建國有點不高興。

“找他們算賬去，你們上海人不是好打仗嗎？媳婦讓人搶跑了你這麼甘心？”

當村民把小鳳出嫁當天的情形告訴戴建國後，他心裡在顫抖，震撼得說不上話來。

大年三十，屋外，村裡人喧嚣歡鬧，屋内，小鳳悲痛欲絕。接親的吉時到了，小鳳的心裡已經認定了戴建國，她誓死不從，哭着鬧着死死扶着門框就是不願意走。

可18歲的柔弱女子終究還是敵不過幾個漢子的蠻力，她被強行按住，拖到室外。父親怕她會逃跑，就用被子蒙住她五花大綁捆在馬爬犁上。

風在空中怒吼，雪花洋洋灑灑，白茫茫地布滿在天空中，向四處落下，小鳳被送往十裡之外的男方家。在漫天飛雪中，小鳳拼命掙紮，哭着喊着：“小戴啊，我被賣了，你快回來……小戴啊，我被賣了，你快回來……”

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呼喊，讓随行的鄉親們潸然淚下。

最後，看到那個叫四喜子的新郎站在門口迎親，與戴建國交往三年的美好回憶在小鳳的腦海中不斷浮現。

“哈哈哈哈哈哈……”

小鳳突然口吐鮮血，仰天慘笑，聲音凄厲：“戴建國，我被賣了，賣給别人當媳婦了……”

這慘厲的聲音，回蕩在茫茫的北大荒，動人心魄，催人淚下。

小鳳瘋了……當天晚上她就被婆家送進了醫院。

聽說小鳳的悲慘遭遇，戴建國心裡有種難以言說的痛苦，可生米已經煮成熟飯了，他也無力改變現實。

為了走出失戀的陰霾，他把注意力放到複習文化課上，學習讓他得以平靜下來。

有一天，村裡人攔住戴建國，告訴了他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小鳳住進了北安精神病院，戴建國托關系混進病房探望了她，但小鳳已經認不出戴建國了。

後來，小鳳還給四喜子生了一個孩子，可惜沒幾個月孩子就夭折了，小鳳受了刺激病情加重，婆家見她病情時好時壞，就把她退回了娘家。

此時的小鳳徹底淪為無行為能力的精神病患，連吃喝拉撒都無法自理，見人就吐唾沫，還用辮子纏繞自己的脖子。母親怕她出事，就把她的頭發全部剪光了。

生産隊的領導怕小鳳見到戴建國會加重病情，于是把戴建國調到偏遠的地方放羊。

臨行前，戴建國偷偷去看望小鳳，想看看她過得怎麼樣。

當戴建國再次見到小鳳時，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鳳正在一個池塘邊上捧起水洗臉，裡面的水非常髒上面有還有鵝跟鴨在遊泳，碰巧她父親看到了，上前就是一腳。

小鳳沒有生氣，爬起來哈哈大笑着走開了。父親更生氣了，又補了一腳。

看到這觸目驚心的一幕，戴建國眼含熱淚，心裡很不是滋味，本來屯子裡最漂亮的姑娘，青春洋溢，一雙美麗的大眼睛因為長期受刺激變得呆滞、空洞，整個人變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之後，戴建國再也忘不了小鳳，小鳳生病前的純樸善良的樣子和生病後瘋瘋癫癫的樣子在他腦海中不斷變換交替，深深刺痛了他。

在放羊牧馬的間隙，戴建國開始反思，小鳳是多麼純樸善良，對愛情是那麼忠貞不渝，可她為了自己被逼瘋，自己除了一聲歎息，又為她做過什麼。

1977年，戴建國通過自學，考取了教師資格，成為了鄰村的中學老師。

一年後，北大荒的上海知青已經開始陸續返程，家裡的親人也來信催他回去，戴建國一直在猶豫，他一時不知該如何選擇，是跟别人一樣考大學，實現夢想，還是留下來守護小鳳呢？

可當他想到小鳳已經不認識自己了，戴建國下定決心回家。啟程那天發生的事改變了他的想法。

回家那天，戴建國從村路口經過，眼前的一幕讓他大吃一驚，小鳳不約而同來到村口的大樹下守候，仿佛知道他要離開前來告别。而且平時精神失常的小鳳此刻表現得異常平靜，戴建國從她身邊走過，她目視良久不哭不鬧。

戴建國于心不忍，便打道回府。長達半年的時間裡，戴建國一有空就坐在江邊發呆，他的腦中有兩股思想在激烈鬥争：

小鳳是喊着自己的名字瘋的，她愛自己愛得那麼深，自己一走了之，良心何在？

可是小鳳畢竟結過婚生過孩子，而且已經不是正常人，和她結婚會給自己的下半生帶來很多不可預知的麻煩。

最終，戴建國做出了一個讓整個套子屯所有的人都感到驚訝的一個決定。

1979年的一天傍晚，戴建國走進了小鳳家，小鳳的父母感到很意外，自從小鳳生病後就沒有人登門拜訪，家裡有個精神病的女兒，村裡人都看不起他們。

“小戴啊，人家知青都陸續回去了，你怎麼還不走呢？”

“大叔，大嬸，我今年來呢，是想讓你們成全我一件事。”

“說吧，說吧，沒事。”小鳳的父母以為戴建國隻是來要點土特産返城的。

“我想好了，小鳳的病隻有我能讓她好轉，希望你們成全我，以後我就跟她過不回上海了。”

二老完全不敢相信戴建國說的話，小鳳的母親端在手裡的碗“啪”的一聲掉地上摔碎了，她趴在炕上嚎啕大哭，小鳳的父親雙手發抖，手裡的旱煙怎麼也卷不起來。

小鳳的父母勸戴建國打消這個念頭，怕耽誤他的前程，可他已經下定了決心。

戴建國說：“有很多事你明明知道是錯的，你必須要去做。”他覺得小鳳現狀的造成，他有責任，他希望留下來照顧小鳳，可以使得小鳳的病情好起來。

在戴建國的堅持下，小鳳的父母同意了這樁婚事，第二天讓小鳳的妹妹一起陪着他到公社做了登記，辦了結婚證。

這一年，戴建國27歲，程玉鳳26歲。當戴建國的家裡人知道他結婚的事情都很生氣，說他瘋了。

當戴建國把結婚證拿給妻子看時，小鳳顯得異常安靜，她目不轉睛地盯着結婚證上面的照片，突然跳起來哇的一聲叫喊：“媽媽，小戴跟我結婚了，小戴跟我結婚了……”

這對昔日的戀人，曆經磨難，終于走到了一起。

小鳳搶過結婚證左看右看，又蹦又跳，高興得像個孩子。那一刻，她是清醒的。

見到女兒病情好轉，小鳳的父母非常激動，他們緊鑼密鼓籌備了兩人的婚禮。

在婚禮上，小鳳笑容滿面地迎接客人，給老鄉遞煙遞酒，老鄉們都驚呆了，紛紛啧啧稱奇，愛情的力量實在是太偉大了！

然而，好景不長，婚後第三天，小鳳的病情複發又回到了原來的樣子。

為了撐起這個特殊的家，戴建國發揮自己寫作的才華，投稿增加家裡的收入，帶着小鳳四處求醫問藥，但小鳳的病情始終沒有好轉。

從此，戴建國默默地開始細心照料着這個家，可小鳳畢竟是個病人，有的時候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病情，經常在半夜把丈夫撓得滿身傷痕。戴建國一次又一次用寬容化解了尴尬。

在戴建國的悉心照料下，小鳳的病神奇般一點點好了起來。慢慢地，家裡的生活也逐步得到改善，戴建國被調到縣裡的電台當編輯，收入也提高了。

而兒子戴亮的到來更是給這個特殊的家庭帶來了生機和歡樂。

小鳳對兒子百般呵護，雖然她的病情會時常發作，但是她從來沒有傷害過兒子，也從未忘記給兒子喂奶和換尿布。母愛的力量也讓人難以置信。

伴随着兒子的帶來，小鳳的犯病次數也越來越少，似乎有了痊愈的迹象。

一晃20年過去了，通過付出比他人多幾倍的努力，戴建國成了縣有線電視台、電台的副總編，成為一個事業出色的中層領導。

1997年，戴建國接到家裡的一封電報，陷入了兩難的抉擇。

他在上海的家發生了重大變故：哥哥得了尿毒症、妹妹下了崗，82歲的老母親無人照顧，這個家急需“主心骨”。

一邊是事業有成，過着小康生活，一邊是沉重的家庭負擔，何去何從？

思考再三，戴建國決定放棄黑龍江的優越生活回到上海陪伴母親。

嶽父嶽母都勸戴建國把小鳳留下來，怕他帶個瘋妻子回去會被人笑話，被人看不起。可以先過去把生活基礎打好了再接小鳳去生活，要是過不好不來接也沒關系。

戴建國搖了搖頭說：“過日子是我自己過，我過日子又不是過給人家看的。”

但是他沒有想到回到上海的面臨的種種困難，首先面臨着就是生活環境的改變，原來在黑龍江他們一家人住的是6居室的大房子，回到上海隻能跟母親擠在真新街道10平方米的三層閣樓上。

從甯靜的鄉村，突然來到喧鬧的大城市，對環境的不适應導緻小鳳瘋病再次複發，一不小心就會走丢了。一次次走丢，戴建國急得蹬着自行車滿街找。

無奈之下，戴建國請了一個保姆專門照顧小鳳。

左鄰右裡，看到戴建國帶回來一個瘋妻子，經常在背後竊竊私語。

不僅家裡的問題讓戴建國焦頭爛額，工作的問題也成為他的煩惱。

回到上海的戴建國已經是個45歲的中年人，相當于從零開始打拼，這個年紀工作不好找。為了挑起生活的重擔，他當了閘北區有線電視台的一個臨時工，月薪隻有900元。

經過一輪艱辛的努力，戴建國依靠自己的雙手撐起了這個風雨飄搖的家，事業也逐步上升。

如今，戴建國的兒子已經成家立業，結婚生子。戴建國和小鳳從相識相愛到相濡以沫，已經走過漫長的半個世紀。經曆過種種悲慘和曲折的遭遇後，他們終于過上了幸福而平靜的生活。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戴建國是個有情有義的好男人，當初年少不知情為何物。小鳳對他一往情深，因為相愛而無法相守精神失常，在這樣的情況下他毅然決定娶小鳳為妻，一輩子照顧她，做她的終生伴侶。

他用一輩子去寬容小鳳、呵護小鳳，給了她一個溫暖的人生。盡管他不是把小鳳逼瘋的元兇，但是他内心始終覺得愧疚，小鳳是因為愛他愛得深沉所以變瘋的，他覺得自己負有責任。

于是，在小鳳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像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大丈夫一樣站出來，成為小鳳堅強的後盾，而他的癡情也讓小鳳慢慢好起來，人生發生了逆轉。

這樣至真至純的愛情，世間能得幾回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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