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嶄

編輯｜斯問

還記得小時候街頭巷尾，永遠在清倉甩賣的哪些店鋪嗎？

每次路過這些店，總會被大喇叭中的口号擊中，拉着爸爸媽媽的手就想往裡沖：

“最後一天，最後一天，清倉大處理，統統隻要十元！”

“超市倒閉了，商品統統一折起！”

“店面到期，虧本清倉，原價 一百多兩百多的衣服，現在統統五十起！”

10餘年後，這樣的“清倉甩賣”悄悄在短視頻平台上複蘇。其中，又以打着山姆/宜家為旗号進行清倉甩賣的，在抖音上吆喝的最為猛烈。賬号運營方向「電商在線」透露，隻需要一兩萬粉絲就能撬動上百萬的銷售額，粉絲是買的，畫面是錄制的，并且有課程能快速複制。

古早的清倉賣貨式騙局，如今在短視頻平台上野草燒不盡。

“寶寶們，平時要幾百上千的商品，現在清倉都1米起啊！沒有找到想要的商品你就說，主播幫你找啊！想要花瓶是吧？來，上鍊接了啊！”直播間裡，主播并沒有露臉，大嗓門卻讓人難以忽視。

直播間場景顯示的是宜家賣場，顧客在鏡頭前來來往往，幾個大字表明了直播間是做什麼的：宜家清庫存，全場一元起。

同樣的場景，在上百個直播間裡重複上演。在抖音上搜索“宜家清倉”、“山姆清倉”等，會出現至少七八十個相關賬号——它們幾乎都是個人注冊賬号，但點進直播間，畫面是在宜家賣場、山姆會員店内，簡單粗暴的大字标明直播間是“宜家/山姆清倉”，主播神龍見首不見尾，隻出現了一個聲音。

不少敏銳的消費者會詢問這是不是官方店鋪，而主播大多數不會做出正面回應。當我們在一個直播間提出疑問：“這是宜家的産品嗎？”主播先是不予理會，再次詢問後，主播直接表示：“愛信不信！”随後就拉黑了我們。

「電商在線」觀察發現，這些清倉号在場景設置和貨品上有着明顯區别。不少挂着“宜家”“山姆”的清倉号直播間，會故意在名稱上用錯别字，或者在名稱中加上emoji和标點符号，比如“山坶”、“山*姆”、“宜居家居”、“宜家家”等。避免和主品牌撞車，又巧妙的通過現場布景，和關鍵字打标，讓人錯以為是在真實的山姆或是宜家商店内。

點進直播間選擇“低價清倉售賣”的商品，店鋪詳情頁顯示的卻是其他抖店，顯然，這些商品并非是直播間所宣稱的“宜家/山姆商品”，商家不存在堆貨問題，直接當了貨品的搬運工，賺取差價或者傭金；而一些打着“最後一天”旗号的清倉直播間，第二、第三天也依舊在直播賣貨。

10年前，電商還未覆蓋我們的方方面面，淘寶直播也還在娘胎裡，街頭巷尾的“清倉店”就成了消費平替和媒體素材的豐富補充，曾經風靡全網的“浙江溫州江南皮革廠倒閉了”還生動展示了這些清倉商家的話術：老闆跑路，店面到期，經營不善，沒有辦法隻能便宜賣，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

這些早就被人看作是古早騙局的“清倉”，在現實生活中越來越少見了，但當清倉的場所切換到短視頻平台後，直播帶貨的數據卻十分驚人。“蟬媽媽”數據顯示，一個名為“宜居家清倉号”的賬号，隻有3.4萬粉絲，但30天的銷售額有184萬，另一個名為“宜居家居清倉折扣店”的賬号，2.3萬粉絲30天賣貨165萬，比不少有着幾萬甚至幾十萬粉絲的網紅還能帶貨。

換了個馬甲，找了新陣地，這些蹭着大牌熱度的清倉号，為何還能在短視頻平台上野火燒不盡？「電商在線」觀察總結出三點：

1、借勢品牌吸引流量。

山姆和Costco一樣，并非一般零售商超，主打的是倉儲式超市，批發式的購物，面向高客單消費的中産家庭。進入中國26年，山姆會員店在去年成為了網紅，諸多KOL都做起“山姆超市測評”，讓大家在網上沖浪後記住了那39.8元的烤雞和68元16個的瑞士卷，以及可以購買飛天茅台的會員權益，還順道帶火了一批電商平台的山姆代購。

宜家進入中國比山姆稍晚2年，貼合着年輕人審美的“北歐風”家具以及“去了宜家，就想有個家”的營銷，讓“去宜家拍照”成了社交平台上的熱門話題。

清倉号打着“山姆/宜家”的旗号，正是利用了大多數人心中對于這兩個品牌的印象：進口、精選SKU、性價比、中産、網紅。而下沉市場的消費者分辨能力還不足夠，他們可能聽說過山姆、宜家，卻沒有真正去逛過，畢竟并不是每個地方都有山姆會員店與宜家。

除了山姆、宜家，物美、永輝、三福和名創優品等也能成為清倉号的常客，打着這些全國性商超/百貨為旗号做清倉，也能吸引消費者在直播間駐足。

2、低價吸引想要薅羊毛的消費者。

雖然打着山姆、宜家的旗号，但這些清倉号主要售賣的是低價日用百貨，針對的也是下沉市場。有數據顯示，這類直播間的觀衆有80%的價格偏好都在0~10元，而直播間推出的0.1元洗衣凝珠，7.9元兩支牙膏和0.99元垃圾袋等，都準确切中了他們的偏好。加上“大牌”名氣加持，用戶覺得薅上了羊毛，即使之後發現是冒牌貨，也會覺得幾塊錢的東西吃不了虧。

3、直播間的洗腦式氛圍。

2020年3月，宜家家居才入駐天貓，這是它全球首個第三方平台的線上官方旗艦店。山姆在自有APP外，也入駐了京東等平台，并在去年底在抖音進行直播的嘗試。很多人并不知道品牌的官方直播陣地，這類清倉直播間就率先卡位，讓人以為是官方陣地，配上十分“洗腦”的話術。

一點進直播間，就是主播激動催促着下單：“一百單福利啊！快搶吧！”幾乎是瞬間就引發了觀衆的好奇心和消費沖動。直播間也緊随時事，之前山姆的新疆事件讓不少會員退卡，而直播間也順勢喊出了口号，表示退卡太多要“倒閉了”，所有商品低價清倉處理。

多管齊下，清倉号切中了絕大多數觀衆“薅大牌羊毛”的心理，又打出低客單價和“洗腦”話術，讓消費者又陷進了“清倉店”的騙局。

清倉号早形成了一個産業，一些号會在主頁标注加微信号學習。一位名叫“檸檬”的号主十分直接，表示想要“拜師學習”就先給錢，3300元是入場券，“我們個個是單場百萬的主，白嫖我直接拉黑！”

另一位号主“乾坤”在通過好友後先發了一段話：“無人直播模式，純新人純新号3天即可上手，0投資隻需電腦，線上陪跑9000，線下實操15000，包賺。”

乾坤向「電商在線」表示，陪跑線上教學就是發教程和微信聯系，線下實操是去他所在地實地學習，教學内容包括做号，找商品，設置直播間，主播話術等。他還表示抖音不少清倉号都是自己的學員，為了增強可信度他還展示了賬号的後台截圖：“我這個号三天粉絲就到2萬了，100%都是真人粉，都是有購買力的，一個星期就賣了80萬的貨！”

不少推出“清倉号教程”的人都表示，做這種清倉号完全不用自己開抖店，隻需要開通商品櫥窗去找别人抖店裡低價、實用的爆品就行，賺的就是帶貨傭金。如果找不到爆品，自己還可以提供爆品清單，這也是不少清倉号都在賣相同商品的原因。

上述人士表示，雖然直播間顯示的是宜家、山姆等商場内的畫面，但實際上都是“錄播”，是他們專門找人去商場錄的視頻，為了防止觀衆發現，會有相應對策：“花點錢搞個綠幕，背景用錄播視頻，前面放個手機顯示時間，手時不時出個鏡就顯得更真了。”

使用綠幕技術的直播間

自己不會操作也沒關系，可以幫忙起号、買流量。對方還透露了一個買号的潛規則：不買粉絲多的，粉絲多的基本已經形成了固定粉絲群體，突然變了賬号内容粉絲會反感，隻要買粉絲數量1萬左右的就行，價格也不高。

賣課服務，“教程” 的流水線化，讓短視頻平台出現了大批同類型賬号，流量争奪戰也會越來越激烈，搶占先機的人早已分到了第一杯羹，轉而開始賣課，薅起了另一批人羊毛。

即使沒有成為被薅的“羊”，吃到了做清倉号的紅利，也面臨着不小的危機。

不少消費者在發現被騙後會發起退貨，即使懶得退貨，一些人也會選擇投訴直播間，而主要依靠賺取傭金獲利的清倉号商家，在消費者退貨後就無法獲得傭金。

另一方面，這類清倉号基本都涉及了虛假宣傳與侵權問題，如果被山姆、宜家或是其他商超追究，基本逃不脫相應的制裁。抖音平台也在不斷加強監管，之前最火的是打着山姆旗号的清倉号，但不少賬号已經有半個月甚至一個月沒有直播了。乾坤透露，這是因為做山姆清倉的号被很多人舉報了，現在平台上有不少“揭露山姆清倉騙局”的短視頻，官方也注意到了，再打着山姆旗号搞清倉，很容易被限流封禁，所以大家基本不做山姆清倉了。

恩加也表示，做這種“大牌清倉号”就是和平台賽跑，看平台封得快還是自己起号快：“平台限流山姆，我們就做宜家清倉，宜家不行就做三福，三福不行還能做物美、家樂福或者名創優品，換馬甲很快的，而且抖音一時半會也管不過來，等被封的時候早賺夠了。”

一開始就打着做短期買賣的主意，所以絕大多數清倉号的号主對于賬号也并不在意，對于他們來說，封号了就換馬甲再來，沒封号的話隻要給賬号改名，從“山姆”變“宜家”，從“宜家”變“永輝”，就可以繼續薅一波羊毛。

曾經做“宜家”，現在改名成了“永輝”

随着平台規則圍捕和限流，在山姆、宜家、三福等名号都用完之後，這些“大牌清倉号”又該用什麼名頭來做買賣呢？最終，還是需要去尋求更長遠的生意。

其實，抖音平台上還有另一類的清倉号，雖然也做着清倉内容，但它們并不會打着高端品牌的旗号。隻是前期起号比較困難，直播投入也比較多，但基本不會有涉嫌違規和侵權的内容，能做上長期買賣。

一個宜家清倉号同時做着圖書清倉

恩加就表示，自己已經在考慮轉型了，要組建直播團隊做“正規清倉号”，“現在搞的是快錢，之後我們要招主播做服裝清倉号了，那個更賺錢。其實不少同行早就開始轉型了，還有些同行同時做蹭大牌的清倉号和普通清倉号，能賺錢就多賺點。說實話，你現在看到的什麼圖書清倉按斤賣，羽絨服幾十塊清倉，說不準幕後都是我們這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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