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錢镠

記不起是寒食節後第幾天了，自你走後，時光好似在我的身上靜止。

你說你想家了，要回臨安娘家住些日子。

我怎會不答應？

你想要做的事情，我總是答應的。

可為什麼，我的心，好似随着你的離去，一起離去。

你出現在我的夢中；

出現在春日迷蒙的輕煙、細雨、大霧中；

出現在空蕩蕩寂靜庭院裡，枝頭那朵鮮妍的花瓣中；

出現在宮人點燃的熟悉的熏香中；

出現在猶如夜晚般昏沉的寂靜中。

你的身影好似遍布着這座宮苑。

你離開後，我才覺出，你是多麼令人心安的存在。

那一日處理完政事後，我走出宮門。

一路走，走到了西湖堤岸。

一路走，走到了鳳凰山腳。

一路走，走到了田間阡陌。

你知道嗎？我一路走，一路都在想着你。

你看呐，一年的春天馬上就要老去了。

你看呐，枝頭的鳥兒叫得多麼開懷。

你看呐，那些小路上的花兒都開了，姹紫嫣紅，多麼熱鬧。

你緩緩歸來吧，可好？

走慢些也可以，可是，你要走。

一路上有花兒陪着你，必不會寂寞。

盡頭處有我等着你，必不會寂寞。

“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人們都說，這是史上最浪漫的一封帝王情書。

由五代十國中吳越國的開國帝王錢镠（liú），寫給自己的王妃戴氏。

清代學者王士祯曾高度評價道：

“‘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二語豔稱千古。”

宋人筆記、明人話本小說《西湖二集》裡，均有這個故事的記載。

據說吳王妃每年寒食節必歸臨安。錢镠甚為想念。

有一年春天快過去了，田間小路上的花兒都開了，王妃還沒有歸來。

錢镠于是寫下一封書信，信裡說：

“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田間小路上的花兒都開了，你可以一邊賞花，一邊緩緩歸來。

我們很容易，就能從這短短9字裡，讀出錢镠對妻子的惦念和溫柔的催促。

數百年後，蘇轼用三首哀思婉轉的《陌上花》，為這段浪漫的愛情，書寫下新的注腳。

陌上花開蝴蝶飛，江山猶是昔人非。

遺民幾度垂垂老，遊女長歌緩緩歸。

陌上山花無數開，路人争看翠軿來。

若為留得堂堂去，且更從教緩緩回。

生前富貴草頭露，身後風流陌上花。

已作遲遲君去魯，猶教緩緩妾還家。

關于錢镠，大家或許有些陌生。

事實上，他是曆史上頗為骁勇英明的一位君主。

《百家姓》開頭前兩句，大家一定會背：趙錢孫李，周吳鄭王。

這是一本編撰于宋朝年間的姓氏大全。

“趙”是當時的皇姓，排在第一位并不奇怪。

而排在第二位的“錢”姓，許多人認為，和錢镠有關。錢镠，也被奉為錢氏始祖。

我們熟識的核物理學家錢三強、物理學家錢學森、學者錢鐘書、曆史學家錢穆、語言文學家錢玄同等，都是錢镠的後代。

宋代詞人柳永曾在《望海潮》裡寫下：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

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

詞裡描述的繁華境況，正是吳越國所在的都城錢塘（今杭州）。

整個五代十國，戰亂頻繁，錢镠祖孫三代，卻在不争不搶、保境安民的基本國策下，将吳越國打造成了一座人間天堂。

據說曾有擅長看風水的方士向錢镠獻策：

如果在舊基上擴建，國祚隻有百年；倘若填了西湖再建，國祚可以延長十倍。

錢镠卻回答道：

老百姓靠湖水為生，沒有水也就沒有民。這世上哪有千年的帝王之家呢？我能有國百年也就知足了。

很難想象，假如當時西湖真的被填埋，那些“淡妝濃抹總相宜”的風景與詞章，那些斷橋邊的凄美故事，我們将往何處尋覓。

錢镠曾兩次大興土木，征用民力，擴建杭州城。城内建子城，城外建羅城，城牆堅固，易守難攻。

此外，他還擴大墾田，發動百姓種桑養蠶，鑿井便民，修築海塘、疏浚内湖、改善水利。

一系列政策下，杭州商賈雲集，蒸蒸日上，一躍成為東南沿海的大都會。

錢镠曾說：

“千百年後，知我者以此城，罪我者亦以此城。苟得之于人而損之己者，吾無愧欤！”

如今一千多年過去了，“元宵錢王祭”已成為浙江省非物質文化遺産。

浙江臨安市錦城太廟山，有錢王陵。西湖有錢王祠。

曆史千秋功績自有後人評說，而錢镠，無疑是被尊崇、愛戴的那個。

但你知道最打動我的地方，是什麼嗎？

是這樣一位英明骁勇的君王，鐵骨铮铮，卻會對着愛人說出“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這樣溫柔悱恻的情話。

是魯迅口中的“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

是《蝲蛄（làgǔ）吟唱的地方》裡，一位父親教導兒子：

“一個真正的男人會毫不羞恥地流淚，會用心地去讀詩，會用靈魂感受歌劇，會盡全力保護他的女人。”

是“何意百煉剛，化為繞指柔”。

今天是520，一個特殊的表達愛的節點。

但願你也有同樣的勇氣，去表達愛，去捍衛愛，去堅守愛。

不鄙視，不羞恥，不膽怯，大大方方，也坦坦蕩蕩。

【版權聲明】本文由詩詞世界原創發布。作者：葉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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