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竹英

“等你什麼時候把我的英文名寫對，再來談這個問題也不遲。還有你的牙套，一把年紀箍牙，忒不順眼。”

這是原著中顧清俞對展翔的真實想法，當然她有足夠的修養面對這樣追了自己十多年的追求者，而且非常尊重自己，她沒有把心中這段真實想法說出來。

展翔對顧清俞一見鐘情，他追求了顧清俞十幾年。在現實中，展翔連顧清俞的一根手指頭都不敢碰，他尊重她。

顧清俞也不讨厭他，面對那樣一個戀着自己多年而且又尊敬自己的男人，換了誰都讨厭不起來。

顧清俞也不是沒有拒絕過展翔，像她這樣的我行我素的女人，其實十個男人見了，起碼有九個繞道，偏偏隻有展翔上趕着來，而且這一追求就是十多年。

其實展翔後來差一點點就追到了顧清俞，那個時候的顧清俞已經松口了，但是展翔卻已經移情别戀了。

顧清俞的父親是中學語文老師，她自己更是從小到大品學兼優的好學生，而且名校畢業，現在是外企高管，二十幾歲就能自己買房，她作為女人在事業上能夠做到這一步也是非常成功的。

展翔非常有錢，他的父母都是老老實實的農民，沒什麼文化，展翔自己也沒有讀過多少書，他的成功得益于他年輕時候的投機取巧和膽大。

展翔十幾歲就出來到社會打拼了。

他十六歲就拿着打工的錢買認購證，拼錢湊錢借錢幾乎投入了全部身家在上海買下了一套兩居室。

随後開始了他的炒房生涯。借雞生蛋，以租養貸，那些套路他玩得很轉。别人辛苦一世掙下的一套房，他買進賣出，一套的差價便抵得上十年工資。

基本都在浦東，以世紀公園為軸心，方圓三公裡之内，高中低各個檔次都有。有别墅，也有動遷小區都有他的房子。

那些年房價瘋漲，限制又少，膽小的人一動不動，看着人民币變橘子皮，膽大的人吃到撐死，打個嗝都全是銅臭。展翔自然是後者。虧得後來限購了，否則還不停。房産證一堆拿在手裡，撲克牌似的。房子是真金白銀的，跟它相比，銀行裡那些存款就不值一提了。

顧清俞家小區也有展翔的房子，最開始也不是看上房子，而是為了近水樓台先得月能夠更好接觸顧清俞，追求她在這買下房子。

但是在顧清俞的父親和顧清俞自己眼中，展翔是一個從頭到尾的暴發戶，像他們這樣的文化人骨子裡的清高是看不起展翔這樣沒文化的暴發戶的。

其實展翔也知道自己是暴發戶，沒什麼文化，所以他為了配得上顧清俞，做出了很多改變，隻要能夠用錢改變的他願意不惜一切代價。

他請高價請私教教自己英語，鋼琴，讓自己看起來更有文化，也更加有氣質，而不是一個暴發戶，這一切都是為了迎合顧清俞。

但是他本就不是這方面的料，他學了很久的英語，連顧清俞的英文名也寫錯，他學了很久的鋼琴，可惜還是隻會彈小星星。

他知道顧清俞喜歡的初戀是一個學習優秀，有氣質，出身好的男孩，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了，顧清俞一直沒有等到他，他一直讓自己努力配得上顧清俞，希望有一天能夠打動她的心。

在原著中展翔非常努力追求顧清俞，而且非常努力向顧清俞證明自己配得上他，對此原著有這樣的一段話：

她與他幹杯，一飲而盡。是好酒。應該價格不菲。他把保姆房改成酒窖，光線通風溫度濕度都做了處理，存放來自世界各地的名酒。酒窖裝修花了上百萬。紅酒架更是專程從法國運來的。他把這些告訴她，以證明他很有品位。然而在她看來，反而更坐實了“暴發戶”這一點。

從這段話可以看出，無論展翔多麼努力地證明自己，但是在顧清俞的眼中他始終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暴發戶，比不上自己回憶中美好的初戀。

馮曉琴看了她幾秒，按捺住，不怒反笑：“阿姐心情不好。我能理解的。喜歡了半輩子的男人是個垃圾癟三，混得比我們這些鄉下人還不如。心情怎麼會好呢？”

顧清俞有一個喜歡了二十多年的初戀，那人是她的小學同學，她之所以單身到三十六歲一直未将自己嫁出去， 就是因為她一直在等當年的初戀。

愛情可遇不可求，有些人究其一生都未遇到一個讓他心動的人，在長大後不自覺地算計得失嫁給一個适合結婚的人，而嫁給愛情又是多麼奢侈的想象。

但顧清俞不僅僅遇到了愛情，還嫁給了愛情。

這一生能夠擁有愛情，最後嫁給愛情，顧清俞是幸運的。但同時她也是可憐的，因為在這份愛情中其實對方早就變了，隻有她還在原地傻傻等待，不願醒來。

他們的結婚是因為一場‘皮肉生意’，顧清俞為了買房假結婚遇到了她苦等了二十多年的初戀施源。

當初展翔聽說顧清俞要結婚買房，一時間急了。

“别找别人，跟我結婚吧，兩個月後再離。我不收中介費。”

顧清俞打趣說：“你名下那麼多房子，還是限購。”

“隻要你答應，我明天就全部賣掉，一套不剩。”很快，他又發過來。

顧清俞還是拒絕了展翔，去見中介介紹的那個人，結果一見竟然是她苦等了二十多年的初戀。

最後顧清俞還是沒有買房，但是她結婚了，嫁給了初戀。

他們之間的婚姻，一個為情，一個為錢。

婚前施源要求做财産公證才答應結婚，其實顧清俞不在乎這些，甚至她希望這一切都可以以假作真，雖然簽了合同，但是在她心中她希望這是真結婚，而且她自己也将這場婚姻當真結婚對待的。

而施源隻是拿走了合同上他應該拿到的錢，他之所以要婚前做财産公證，一方面是真的把這件事當成工作，公事公辦。另一方面他知道顧清俞對自己的情誼，而且顧清俞看他的眼睛還是二十多年前看他的樣子，可是他早已不是二十多年前那個耀眼的少年了，為了自己最後的那點尊嚴，他要做财産公證。

在這份感情中從頭到尾都在裝傻的是顧清俞，隻有施源是清醒的。

顧清俞甚至知道施源和莉莉有了孩子，而且在他們結婚之前莉莉還親自找上了門。

顧清俞早就見過莉莉，當時施源也在場，他介紹莉莉隻是他的鄰居，他隐瞞了真相，顧清俞那麼聰明很明顯就看出了兩人關系不尋常，但是她還是接受了，忍住了。

後來莉莉找上門，說自己很愛施源，也懷了施源的骨肉。

那瞬，她忽對施源生出幾分怨恨。是他，将她置于這般尴尬的境地。讓她在這滿身魚腥味的俗氣女人面前，咄咄逼人得莫名其妙。那些平常不屑到極點的場景，兩女争一男，原配鬥小三，争風吃醋雞零狗碎，此刻落在自己頭上。偏偏對手還是那樣的女人。“你想要什麼？”竟又像是鬼使神差，生生要把這戲份做足。臉上沒一丁點表情，望着這女人，有些嘲弄地：“你想要什麼，直說。”

她想有一個上海戶口，因為她想要這個孩子。這要求刁難得很，其實也是攤牌，施源的骨肉，顧清俞當自己沒聽懂。

說：“尋個上海男人，戶口不久有了？”

她公司保衛室有個鳏夫，五十來歲，無兒無女。“房子有兩套，一套虹口，一套浦東。比施源有錢得多。長相不顯老，除了眼睛有點斜視，講話大舌頭，總體還不錯。”她把話說得促狹無比。做好這女人發瘋發狂的準備。可是她沒想到，莉莉居然答應了，最後嫁給了那個男人。

其實在結婚之前，顧清俞就知道施源早已不是當初她記憶中那個施源了，二十多年的底層生活足以改變一個人，足以将從前的高貴和優秀徹底粉碎。

可惜顧清俞卻好像活在夢中一樣，她等了二十多年，什麼會輕易放棄，她還是嫁給了他。

他們婚後的生活并沒有她想象的那麼幸福，她小心翼翼地讨好他，可是卻什麼也無法彌補這些世俗的差距，也無法承認這個人其實早就變了。

最後他們離婚了，是施源提出的。兩個月的婚姻，跟當初的合同上寫得一模一樣，顧清俞很失望，也很失落，她始終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嫁的男人并沒有那麼優秀，也沒有記憶中那麼美好，他們之間的差距早就在時間裡拉開了，唯獨隻有她還活在記憶中。

别人罵施源是癟三，她生氣，憤怒，卻也無法安慰他那受傷的自尊，她的安慰反而更加顯得他的無用和不配。

她心裡苦，不願承認，最後也隻能放手。

離婚後的顧清俞心情非常不好，她常常去找展翔喝酒聊天，訴說心中的苦痛。

不知不覺有一次他們談到了馮曉琴，那個時候馮曉琴已經和展翔一起開養老院了，展翔對馮曉琴也要有了更深的了解，就是那天晚上他們之間有了第一個吻。

那是一個蜻蜓點水式的激情挑逗的吻。

顧清俞一直是不喜歡馮曉琴的，偏偏那天晚上展翔說馮曉琴是個好女人，展翔用了‘好女人’這三個字描述馮曉琴，他知道顧清俞不喜歡聽。說了句“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顧清俞那晚耿耿于懷的是施源，心情差到極點，聽他這麼說，忍不住出言譏諷：“男人是不是看到有點姿色的女人，是非觀就沒了？”

他道：“誰說的？你這麼一個大美女在我眼前，可我看到的隻是一身正氣！你以為你是憑美貌打動我的嗎，錯！是人格魅力，是你發自内心的正能量！姿色算什麼，我更看重知識（按：滬語“姿色”與“知識”諧音）。”

他老娘時常罵他，“除了一張嘴，你還有什麼？”他暗自歎氣，臉上反更賊忒兮兮。沒提防顧清俞忽的湊近，在他臉頰親了一下——其實隻是蜻蜓點水，略碰了碰。他驚得呆了，觸電似的，朝她看，倒像是被輕薄的神情，“你——”。

那一晚顧清俞喝醉了，那個吻有些激情挑逗，也有些女人之間的小心眼在裡面

當時展翔非常意外，因為他畢竟追了顧清俞十多年，有些絕望放棄了，但是他沒有想到這個時候顧清俞竟然對他做出這樣的舉動，展翔當時呆住了。

事後展翔懊惱得想撞牆，該立刻回吻過去才是，人家女同志一個結結實實的翎子豁過來，他接不住也就罷了，竟連個動作都沒擺。丢人丢到家。

後來他仔細想起那晚的那個吻便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了。錦上添花不能夠，承上啟下也做不到，反像是地上冷不丁冒出的一塊石頭，讓人打個趔趄。

他說“曉琴是個好女孩”，本也是随口一說，放在平時，倘若她聽得不爽，他便也打住了。那晚也不知怎的，臉上是笑的，神情也是嬉皮，偏嘴上就是不停，到後來竟像是下結論了，斬釘截鐵的口吻：“真的，她真是個好女人。”

顧清俞也沒生氣阻止，順着他的話問她哪裡好了，沒想到接下來他竟然像打開了話匣子一樣，說出了很多顧清俞在養老院的事情，尤其是救火那件事。

“我覺得，”顧清俞緩緩道，“你好像有點喜歡她了。”

“沒有，”他很肯定地搖頭，“——她再好，我還是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一生一世都喜歡。前世欠了你的。”

這竟是他第一次正面向她示愛。沒有調侃，一臉正色。連用了三個“喜歡”。卻是這麼一言難盡的氛圍。上海話叫“有點妖”。

他從她臉上看不出是喜是悲。那瞬他想，告白應該也是有保質期的。口溫三十六度七，封閉又潮濕，正是适宜細菌滋長的環境。嘴裡含得久了，話還是那句，出來卻變味了，不是那麼回事了。聽着竟想笑了。

女人的第六感是非常準的，顧清俞感覺到了展翔對馮曉琴的好感，但是展翔卻說自己喜歡的是她，可能展翔自己也沒有意識到他已經慢慢喜歡上了馮曉琴。

如果說他們之間的第一個吻是酒後亂迷的失态，是女人的那種鬥氣小心思，那麼第二個吻就是顧清俞故意設計為之的。

她和施源離婚後沒多久，施源賺到了買房子的錢，而且他的一位叔公給他父親留下一大筆遺産，他母親去世了，他準備離開上海，去加拿大，臨走之前，他請顧清俞吃了一頓飯，在外灘的一個高級飯店吃飯。

最後，他勸她找個好男人，“否則就算距離一萬多公裡，隔着太平洋，我也會定期飛回來敲打你的。”這話作為結束語，介于開玩笑和真情流露之間，是很妥帖的。煽情得恰到好處，也不落俗套。

臨走前，顧清俞近乎一驚一乍地叫起來：“哎呀，我們還沒有一張合照呢！”

他看到這個女人遺憾得有些誇張的神情，忽然意識到她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孩子氣。他總覺得她随時會哭出來。雖然她掩飾得很好，像個處變不驚的女強人。他現在知道了，他損失的不止二十年。

突然心口莫名的悲傷如潮似水的湧來，可惜偏偏一切都無法挽回了，最後他們讓侍者拍了一張合影，那是除了結婚照之外他們唯一的一張合影，應該也是最後一張合影了。

随後顧清俞發了一個朋友圈，一個她屏蔽了所有人，隻有展翔能夠看到的朋友圈。朋友圈的照片就是她和施源的合影，配文是‘願各自安好’。這個朋友圈暗示已經很明顯了，而且她也将地址顯示上去了。

和施源吃完飯，顧清俞去附近酒吧約了李安妮喝酒，半個小時候展翔就到了酒吧附近，顧清俞最後坐着展翔的車回去了。

顧清俞一上車，展翔就給了顧清俞一個吻。

一路上他都在想，等到了家，她會不會留他。喝杯咖啡或是喝杯茶什麼的。吻是開場白，亦是對她上次那個吻的回應。不好讓女同志尴尬。男人皮厚些，便是落了空也無所謂。手心裡都是汗，方向盤被捏得黏嗒嗒的。

車子停在她家樓下。她沒有立刻下車。“謝謝你，”她道，“——那麼關注我的朋友圈。還特意跑大老遠接我。”

他手指敲打着方向盤，嘴上客氣：“我是無業遊民，整天刷手機。你懂的。”她解開安全帶，看他，“要不要上來坐坐？”

他一怔，“——不怕我做壞事？”說完便想抽自己耳光。又是嘴欠得沒名堂，永遠分不清場合與時機。

她道：“我家沒現金，不怕。”他道：“别的值錢的也一樣。”她道：“我家裝了好幾個攝像頭。還有一鍵報警，直接連110。警察三分鐘上門。”

他一怔，忽然意識到她其實也在說傻話。愈是局促，愈要開玩笑，便容易有這樣的效果。他再次整理思路，把這晚前後情形想了一遍，試圖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已是來不及了。

“再見，路上小心。”她說完，下了車。站定，微笑着朝他揮手。他隻好也揮手，手臂幅度大得像個招财貓。半晌才啟動車子。連這告别儀式也與平常不同。用力過猛，隆重得都有些滑稽了。

展翔自己也沒想到面對顧清俞的主動，他已經習慣性的不相信了，這麼多年面對她開玩笑已經習慣了，結果機會真的在眼前卻一次次錯失了。

回到家後的顧清俞其實也有些松了一口氣。那個朋友圈是她故意發給展翔看的，目的就是為了給彼此留一個餘地，而且她面對初戀的失去，自己的年華不再，身邊還有展翔，想想有些妥投了。

她讓他“上去坐坐”，他卻同她貧嘴。那瞬她竟是舒了口氣。答應不答應，都有了餘地。她亦同他說笑。說着說着，便扯遠了。

她知道，他也知道。仿佛一根橡皮筋，扯得太緊，久而久之便松了，沒勁了。說矯枉過正不對，但至少也是沒把握住分寸。

世上的事，差之毫厘，便完全是兩層意思了。遺憾也有，隐隐地，竟又覺得安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似的。真正是那個答數為零的算式了，往回看，你來我往熱鬧得很，仿佛樂在其中，也不知在忙些什麼。終究是白辛苦一場。

明明兩人都心知肚明，不知為何最後結果總是差強人意，不過顧清俞卻覺得這樣也好，始終沒有把話說絕，來日方長，以後還有機會。

可惜展翔卻早就習慣了顧清俞的拒絕，突如其來的接受和暗示讓展翔也越來越看不清顧清俞，面對自己一次次的失誤，展翔也越來越看不清自己了。

沒想到在愛情這條路，我們總是一直算計，一直堅持，最後結果卻如此意外，顧清俞等了施源二十多年，最後發現并不适合，而展翔追求了顧清俞十多年，最後卻發現自己退縮了。

愛情就是如此奇妙，緣分也總是讓人捉摸不透，顧清俞錯了初戀，也錯過了展翔，這兩人都不适合她，最後她的妥協不過是對生活的無奈，對感情的失望罷了。

其實看完了原著後，我對外地媳婦馮曉琴不是很同情，雖然她這一生也是坎坷不容易，但是她始終都是在利用她的每一個男人，對她來說也沒什麼感情，不過是她立足這個城市的墊腳石。

但是我非常同情顧清俞，作為女人，她這一生能夠擁有一個自己愛的男人，和愛自己的男人，是非常幸運的。

更加幸運的是她有足夠的底氣和自信等到她心中所愛的那個男人，而且他們結婚了。

她身為女人這一生何其幸運，等待了二十多年的愛人能夠重逢，而身邊還有展翔追求了她十多年，對她初心不改，她這一生擁有過她愛的人，也擁有過愛她的人。

她最幸運的地方是這兩個人她都曾經擁有過，最可憐的地方也是這兩個人都隻是曾經擁有過。

最後這兩個人卻沒有一個人能夠真正擁有她，如果曾經沒有過，也沒有後來的痛苦，顧清俞的幸運來源她的曾經擁有，但是她最後的不幸也是她的曾經擁有。

因為巨大的幸運，一旦失去變成曾經後，那種孤獨和失望才最傷人心。

小說對顧清俞的結局沒有點明，給讀者留下了無限的想象，不過現實中我還是希望顧清俞能夠有一個好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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