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程小亦(原創不易,抄襲必究)
日常生活中,一小時能幹什麼?或許吃一頓飯看一場電影都不夠,如果說有一個女人在一小時之内發生了喜怒哀樂的人生大事,那會是怎麼樣的震撼人心呢?
《一小時的故事》講述了女主人公露易絲·瑪拉爾德聽說丈夫已死到發現丈夫還活着中間一個小時的心理曆程。
作者凱特·蕭邦,又名凱特·肖邦,美國女作家,曾被譽為"美國女權主義文學創作的先驅之一"。
凱特童年時期就勤于閱讀,20歲成婚後在納奇忒希以南的查爾維爾,經營種植業和雜貨店。凱特在此期間吸收了許多日後寫作的素材,特别是和當地克裡奧爾文化相關者。
凱特罹患精神崩潰期間,醫生建議她以寫作平緩心情。她接受建議,不久重新尋回她述說故事的才華。
凱特·肖邦以特有的細膩筆觸于1882-1885年間出版了小說《困惑》及百餘篇脍炙人口的短篇小說。
《一小時的故事》作為一篇具有強烈的女權意識的作品,從一開始便遭受拒絕刊登的命運。直到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女權運動興起之後,此文才重新被評論界賦予其應有的價值。
有很多人說,這篇小說主要講述了兩個點:一是婚姻的逃避及對單身自由的追求,二是對夫權的抨擊及對婦女解放的呼喚,本文将從人物、場景、情感3個方面對《一小時的故事》進行解讀,并對其折射的現實意義進行思考 。
文中出現了四個人物,理查德、馬拉德夫婦、朱賽芬,通過角色的出場及鮮明化個性語言或行為表現,體現了不同的人物性格特征。
一、理查德
理查德是馬拉德的朋友,他知道馬拉德夫人有心髒病,當他得知馬拉德去世的消息時,他一再确認信息的可靠性,然後和馬拉德夫人的姐姐朱賽芬一同前往馬拉德家,他并沒有當場說出馬德拉先生去世的消息,當馬拉德回來之時,理查德急忙在他妻子馬夫人面前遮擋着他的快速動作。
從世俗的角度來說,一般壞的消息都是由最親近的家屬告之,作為朋友隻能充當陪同者,給出安慰或鼓舞,甚至是幫忙處理一些突出事件的守護工作,這也符合了正常人的邏輯思維和行事風格。
二、朱賽芬
馬夫人的姐姐,是她吞吞吐吐、遮遮掩掩地暗示着馬拉德去世的消息,朱賽芬充當情感的傳遞者。
當馬拉德夫人獨自關在房門時,朱賽芬并沒有跟進去房間安慰自己的妹妹,而是選擇跪在房門外,請求妹妹讓她進去。
“露易絲,你幹什麼哪?看在上帝的份兒上,開開門吧!”
為什麼朱賽芬沒有跟進去呢?我覺得有兩個原因:一是,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說,人往往都願意在最親近之人身上更容易發洩情緒,姐姐怕自己跟進去了,妹妹會肆無忌憚地哭泣,這樣對患有心髒病的妹妹會造成很大的身體危害;二是,妹妹有心髒病,如果自己不跟進去,又怕妹妹發生意外,所以退而求其次隻能跪在門外,而“跪”字更體現了姐姐對妹妹的情感轉嫁,從安撫妹妹的情緒到擔心她的身體。
她終于站了起來,在她姐姐的強求下,打開了門。她眼睛裡充滿了勝利的激情,摟着姐姐的腰,一齊下樓去了。
從作者對馬賽芬人物的安排可以看出,姐姐馬賽芬是個善解人意,進退有度的暖心姐姐。
三、馬拉德夫人
要是别的婦女遇到這種情況,一定是手足無措,無法接受現實,她可不是這樣。她立刻一下子倒在姐姐的懷裡,放聲大哭起來。
作者通過一般婦女與馬夫人聽到丈夫去世之後的反應形成對比,揭露了馬夫人是一位理智型的女性。
馬夫人從聽到丈夫去世之後近一個小時之内發生了很多的心理聯想,漸漸喚醒女性的自我意識,可見她是一個渴望自由而又尋求獨立的女性。
四、馬拉德先生
作者在整篇小說中對男主人公馬拉德先生的描述極少,寥寥幾個字就把馬拉德先生的人物性格刻畫的入木三分。
進來的是布蘭特雷•馬拉德,略顯旅途勞頓,但泰然自若地提着他的大旅行包和傘。
從夫人眼中的“含情脈脈地望着她”,再到馬拉德先生雖然看過去很疲憊但卻是順其自然的表情,可見他常常一個人外出旅遊,那他為什麼不帶上老婆呢?我覺得有兩個理由可以解釋:一是因為老婆患有心髒病不适合旅行;二是不願意帶上老婆,喜歡獨自遊玩,可見馬拉德先生是一個非常有主見的男人。
作者故意安排了3位配角人物,通過各自不同的人物描寫以及出場順序來映射馬夫人在各自心中的地位,直接推動了故事的發展情節和馬夫人的命運走向。
場景設定“暗示性”:“門”和“窗”的意象,寓意型細節設定升華潛藏内核在小說中,作者安排了諸多筆墨來描寫女主人公馬拉德夫人的心理活動,通過不同的場景設定(關上門,望向窗,打開門的動作),潛藏了女主人公的的命運走向。
門是一個很常見的意象,門可以代表一種間隔:安全與危險,溫暖與寒冷,熟悉與陌生,壓抑與釋放。
我們所面對的世界與我們習慣面對的世界,門就是一道最有效率的保護層,門把無限的未知關在了外面,創造出了可以放松的内部環境。
門代表了人類的創造,因為它是純粹的人類造物,是完全可控,開關由心,極大的滿足和代表了人類對外在的控制欲和選擇權,我們可以通過它來選擇我們所想要面對的。
在傳統文化之中,“門”的本源是意義上人類生存的意識内涵。
門代表着人類自我保護的主觀意願,門内門外是兩個世界,當你有權利決定門的開關,也就是決定了誰在内誰在外,當我們穿過門的那麼一瞬間,人就從一種環境進入了另一種環境,門是切換環境的途徑和捷徑,門潛藏在人們的潛意識中是表達脫離當下現狀,達成預期目标的欲望。
她就獨自走向自己的房裡,不要人跟着她。
馬夫人大哭之後,便獨自走向自己的房裡,關上了房門,代表着馬夫人此時的心境已經轉嫁到房間裡的美好事物,表示即将脫離“悲傷”的情緒。
正對着打開的窗戶,放着一把舒适、寬大的安樂椅。
窗外擺舒适、寬大的安樂椅,隐喻馬夫人即将開啟了美好的心境和希望。
“窗”是我國古代文化中一個重要的意象,常常出現于古詩詞中,有着非同尋常的象征意義,它不僅表現建築功能有隔絕的作用,更表現其聯想功能,“窗子并不單為了透空氣,也是為了能夠望出去,望到了一個新的境界,使我們獲得美的感受” ,調動人的聯想與想象,房間和外部是隔離的,但通過窗子和外邊聯系起來了,而窗内的景緻又引來了遐想空間。
“窗”,還是心理世界封閉與開放的象征,“開窗”與“關窗”都大有深意。關上這扇窗,便是一個自我的封閉空間,而“開窗”這一動作,意蘊十分豐富,在山水詩中,它表現着積極向上的精神。雖然本門馬夫人并沒有“開窗”的動作,但作者刻意安排了“打開的窗”代表了馬夫人的潛在意識走向。
“去吧,我沒事。”她正透過那扇開着的窗子暢飲那真正的長生不老藥呢,在縱情地幻想未來的自由美好歲月,春天,還有夏天以及所有各種時光都将為她自己所有。
姐姐還擔心妹妹的身體狀況, 而妹妹卻對着打開的窗想到了人生之自由,随着丈夫的去世,曾經的占有将一去不複返,她想到了在接下來的年年歲月中,自己将開啟輝煌人生藍圖的美好心境。
她終于站了起來,在她姐姐的強求下,打開了門。她眼睛裡充滿了勝利的激情,摟着姐姐的腰,一齊下樓去了。
馬夫人再次打開門,門代表着馬夫人的主觀意願,門内門外是兩個世界,門内馬夫人在克制與理智上選擇自由與占有,當她決定開門時也就構成了與外界聯系的渠道,她開啟了自由的大門,迎着向上的目标努力眺望屬于一個人自由自在的輝煌人生。
通過門和窗的意象來描述女主人公的心理變化,門折射出女主人翁所經受的婚姻枷鎖和殘酷的社會現實,門内門外兩重天;而窗反映了女主人公渴望美好與自由的一種美好心境。門和窗,在結構上推動着故事的發展情況,潛藏了馬夫人對抗占有,釋放自由的升華内核。
情感“多維度”:通過多重反諷手法,诠釋人物的情感走向小說最初出版時定名為“一小時的夢想”,1969年由路易斯安那州立大學出版社出版的《肖邦全集》題名變成了“一小時的故事”。
一個女人一小時之内發生了家庭變故,這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呢,我想,在絕大多數家庭裡家庭成員發生了變故,可稱為家庭中的大不幸,然而作者卻把“家庭變故”稱之為“夢想”,這種反人性的思維,寓意着文中存在着多重反諷。
反諷,又稱反語,是說話或寫作時一種帶有諷刺意味的語氣或寫作技巧,單純從字面上不能了解其真正要表達的事物,而事實上其原本的意義正好是字面上所能理解的意涵的相反,通常需要從上下文及語境來了解其用意。
縱觀全文,我覺得作者運用到的多重反諷手法主要表現在:
(一)大家的期待與馬拉德夫人實際情況的反差
大家擔心馬夫人得知噩耗時會發生意外,而實際上這種擔心是多餘的。從表面上馬夫人聞訊放聲大哭,顯得十分傷心,當我們仔細閱讀下來時,會發現作者筆下的馬夫人并非真傷心。
就像喬治·彭斯在《怎樣才能活到一百歲》中說到,如果懷着愉快的心情談起悲傷的事情,悲傷就會煙消雲散。
當暴風雨般的悲傷逐漸減弱時,她就獨自走向自己的房裡,不要人跟着她。
暴風雨表面上是形容她的哭勢,非常強烈、迅猛,深層次是暗示她的悲傷會如暴風雨一樣來得猛去得快,這不僅是對下文人物心理轉變的暗示,也是在反諷女主人公情緒變化之快,超出正常人的反應。
(二)女主人公的情感和視覺的反差
全身的精疲力竭,似乎已浸透到她的心靈深處,她一屁股坐了下來。
丈夫去世,妻子感到悲傷、沮喪甚至是精疲力盡,這是一個正常的生理現象,而肖邦卻通過文字在馬夫人潛在的情感上,通過馬夫人視覺中的窗外景色建立起了一種反人性的常理關系,意在突出反諷。
她能看到房前場地上洋溢着初春活力的輕輕搖曳着的樹梢,氣裡充滿了陣雨的芳香。下面街上有個小販在吆喝着他的貨色。遠處傳來了什麼人的微弱歌聲;屋檐下,數不清的麻雀在嘁嘁喳喳地叫。
一個人在平和歡快的心境中才“能看到”美麗的事物,這與馬德拉夫人放聲大哭的悲傷情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此處的反諷主要源于轉折之突然。
現實生活中,人在哀傷時情感會反應遲鈍,更無暇顧及身邊的人和景,而馬拉德夫人卻在大哭之後,注意力轉向了代表着美好和希望的“芳香”和“歌聲”,通過這種反常的對比,來反諷馬夫人缺乏夫妻喪夫時應有的悲傷。
(三)從克制中的“自我”到追求自由的“超我”反差
羅伊斯曾說過:"從某種意義上說,意志力通常是指我們全部的精神生活,而正是這種精神生活在引導着我們行為的方方面面。"
馬夫人靠在軟墊上一動不動,嗓子眼裡偶爾啜泣一兩聲,但與她沉着的面孔相比較,說明了其内心世界存在着超凡的理性。
意志力是心理學中的一個概念。是指一個人自覺地确定目的,并根據目的來支配、調節自己的行動,克服各種困難,從而實現目的的品質。
可是,當馬夫人發現了“害怕”的東西——“自由”之時,她卻抑制不住内心的欲望,她的意志力卻開始變得越來越脆弱。思想上的自由占有了馬夫人,明确将自由描述成違背馬夫人意志的行為,但馬夫人的意志力太薄弱了,她對自由抵抗遭到失敗。
可是她的意志就像她那白皙纖弱的雙手一樣軟弱無力。
當思想上的自由占據了馬夫人的整個意志之時,她的目光是堅定的,她的開始全身變得放松起來,她不再害怕而是感動放松。
弗洛伊德最早在1923年的《自我與本我》中提出了,“本我、自我、超我”的理論。
本我是由一切與生俱來的本能沖動組成,是人格的一個最難接近而又極其原始的部分。它包括人類本能的性的内驅力和被壓抑的傾向,其中各種本能沖動都不懂什麼邏輯、道德,隻受“快樂原則”的支配,盲目追求滿足。自我是人格中意識部分,是來自本我經外部世界影響而形成的知覺系統,是在現實的反複教訓下,從本我中分化出來的一部分。這部分在事實原則指導下,既要獲得滿足,又要避免痛苦。自我負責與現實接觸,是本我與超我的仲裁者,既能監督本我,又能滿足超我。超我是道德化的自我,是人格中最後形成的而且是最文明的部分,它反映着兒童從中生長起來那個社會的道德要求和行為标準,它是從自我中分化出來的那個能夠進行自我批判的道德控制的部分,與本我處在直接而尖銳的沖突中。
此時,可以看出馬夫人已經漸漸從本我(丈夫死亡應該悲傷)和自我(在占有中向往美好希望)的狀态中釋放出來,走向超我(自由比愛情更重要)的思想。
當然,她是愛過他的——有時候是愛他的,但經常是不愛他的。那又有什麼關系!有了獨立的意志,愛情這未有答案的神秘事物,又算得了什麼呢!“自由了!身心自由了!”她悄悄低語。
縱觀全文,肖邦通過對馬夫人情感和心理上的雙重反諷寫作手法,從抑制“自由”時的恐懼到“自由比愛情”更重要之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馬夫人從聽到丈夫去世時的哀恸大哭之後反轉到看到窗外美景時抑制的情感,再到抑制“自由”時的恐懼,最後到對自由的呼喚,在反常理中,馬夫人的情感随着内心的“欲望”開始走向波動,甚至喚醒了心中久違的“呐喊”。
馬夫人的心境也從一開始的“傷心”,到婚姻中對占有的“反抗”,再到心中對自由的解讀“長生不老藥”,肖邦通過人物簡短的心理描寫,讓人物在一小時之内反轉了多種情感訴求甚至是情感轉折,也間接告訴我們,馬夫人對丈夫的愛顯露出其不滿的成分,但現在對于馬夫人來說,愛與不愛已不重要的,因為在她的獨立的意志中,愛情算不了什麼偉大的事物,而自我的身心自由才是她人生之中最崇高的目标和意志。
結合肖邦的經曆,給我們的現實啟示醫生來後,他們說她是死于心髒病——說她是因為極度高興緻死的
縱觀全文,馬夫人從占有的情感中找到了自由,開心地下樓,再到丈夫的突然出現,這中間的情感發生了轉折性地突出,馬夫人的死其實是猝死,由于極度失望和對未來生活的恐懼引發了心髒病的複發,凱特·肖邦在文本中并沒有讓馬夫人對自由生活場景的想象,可見凱特·肖邦本人對馬夫人婚姻愛情觀存在着褒貶,而馬夫人之死也代表了她真正得到了精神上的解脫,經典小說總是有自己的經典之處,每個人的解讀都有各自的立意。
我讀完這篇小說之後,我覺得凱特·肖邦除了對女性自由的呼喚,還隐藏了自己不為人知的愛情觀。
肖邦未滿五歲時,父親在鐵路事故中突然去世,27歲的母親悲痛欲絕,深深懷念丈夫,帶着四個孩子,終生守寡。《一小時的故事》中馬夫人的情形正好和肖邦母親形成對照。
肖邦早婚,婚後十分幸福,跟丈夫感情甚笃。但她31歲時,丈夫抛下她和六個孩子突然去世,她也像母親那樣思念丈夫,終生守寡。
肖邦的朋友曾說,“肖邦沒有再婚的原因之一是,她覺得她不可能跟其他男人像跟她的亡夫那樣貼心”。
那麼,也就不難理解為何在《一小時的故事》中,她會對失去“親切體貼”的丈夫缺乏悲傷、舉止反常的女主人公的反諷。丈夫死後馬夫人以為她現在可以為自己而不是為丈夫而活着,但肖邦并未在文中指明馬夫人如何安排未來的生活。
肖邦在寫完《一小時的故事》幾周之後,在日記中寫下了對丈夫和母親深深的眷念:“假如我的丈夫和母親能夠複活,我覺得自己會毫不猶豫地放棄他們去世後進入我生活中的一切,與他們的生存重新結合在一起。”
通過馬夫人對丈夫死後的态度對比,以及肖邦對愛人和親人的追憶,可以看出肖邦在《一小時的故事》所表達的是婚姻中的女性應該保持精神獨立,如果自己的精神世界受到他人阻礙,不妨大膽地表達出來,而不是默默藏在心上,夫妻雙方都應該維系好各自的情感訴求,所有的感情都存在占有,唯一不同的是,你應該學會從占有的成分中找到自我獨立的精神支柱,從不滿的婚姻中積極尋求解決辦法。
而我卻覺得,不管婚姻生活怎麼樣,女人總該為自己的人生尋求不一樣的人生價值,婚姻不是生活的全部,隻有不斷提升自我你才會對生活另眼相看,這才是一個女人最應該做的;作為妻子,就算丈夫去世了也應該努力的活着就像肖邦一樣堅強,因為未來的日子你隻有依靠自己了,你才是自己的天,無論前途多難,都應該直面人生中的困境,勇敢活出不一樣的自己,這才是真正人生意義上的自由。
參考資料:
凱特·肖邦:《一小時的故事》
申丹:《叙事、文體與潛文本:重讀英美經典短篇小說》 北京大學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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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程小亦 85後榕城女子,心理咨詢師,書裡看人生,影中品百态,筆端抒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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