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方方高高的小院落，一棵大樹下，有一張矮矮方方的“圍棋坪”，上面屈腿坐着一個小男孩。

在斯德哥爾摩老城，看過高低錯落、顔色深淺、情狀百态的老房子，我走進了深深窄窄的古巷中。來到一處方方高高的小院落，發現一棵大樹下，有一張矮矮方方的“圍棋坪”，上面屈腿坐着一個小人兒，雙手抱膝，腦袋擡起向上，似乎在看什麼。轉到正面去，小男孩臉上并無眼睛鼻子嘴巴之類，但脖頸稍偏、臉頰略呈15度，他是在看月亮……肯定是夜裡，男孩沒穿衣服，他屁股下是床、陽台，還是野外的一張水泥凳？小男孩的身邊，放滿了各種硬币、糖果、帽子、圍巾。

雕塑太小，我蹲下身軀，用手掌比畫他的身高，蹲坐的高度大約也就15厘米，圍棋坪與小男孩也不成比例：坪太大人太小，對，屁股坐的應該是床；雕塑放置的地方是這樣一個僻靜的小院落，可是他的腦袋早已亮得不要不要的，遠遠地就如銀盤一樣锃光瓦亮。為何如此僻靜的地方有雕塑，小雕塑為何能萬千寵愛集于一身？

在雕塑一個十分隐蔽的地方，我找到了雕塑的“戶籍”：Jarnpojke（鐵男孩）、1967年立碑；作者：Liss Eriksson（利斯·埃裡克森）。這位瑞典雕塑家說，“月光男孩”奧利是他1954年的作品，後來，瑞典市政決定将老城向世界旅行者開放，便開始在老城裡安排一些雕塑作品，“月光男孩”入選，1967年在老城中的這個小庭院裡放了這尊瑞典最小的雕塑。他說，自己出身藝術世家，小時候父母經常忙于創作，他常常被匆匆送進閣樓的小床上睡覺，不想睡覺的他經常獨坐在床上發呆，天窗外，星星老是對他眨眼，月光皎潔的晚上，奇妙的天空非常讓他想生出翅膀。他說，有時，這樣一坐便到了後半夜：美好的童年。

于是，這個幼時的經曆就變成了我看到的“月光男孩”。

站在雕塑邊，我發現，每一位遊客到來時，第一件事就是蹲下身去，輕輕撫摸他的頭，眼睛裡填滿了憐愛、護佑的表情；第二個動作就是掏口袋，摸出硬币或者糖果、點心，放在“棋坪”上——保供。他們或蹲或跪，手摸着小男孩已經變得铮亮的腦袋、喃喃地輕聲細語，那畫風暖化了。

當地人說，見到“月光男孩”雕塑，摸摸頭會給自己帶來好運，放上一兩塊硬币，今後的日子會順順利利、心想事成……于是，小男孩的頭和身軀的黑白對比度越來越高。因為“保供”太給力，管理部門曾立牌于此，勸告大家最好不要放錢币、衣帽、水果……但情形依然如故，後來也就不了了之了。小男孩的帽子、圍脖和毛衣，都是當地人編織的，看着那一件件溫情脈脈的編織品，您不覺得大家都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嗎？這一現象曾被當地史學家馬丁·斯圖加特寫入《斯德哥爾摩史》。

小男孩每天收到的錢“用不完”，但都被管理部門收走了，用于老城修繕；帽子圍巾也一樣，米黃的、烏黑的、橘紅的、湖藍的，還有紅面白邊的鬥篷、帽子，小男孩“很潮的”：當地人說，“禮物”可以開個小型博物館了。

我去斯德哥爾摩看這尊小雕塑已經是2019年了，但溫馨的情景一直萦繞于懷。是不是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望月亮（星空）”的童年，才會有這樣的護幼憐弱的“初心”如潮？雕塑小小，故事十分暖心。

一尊好雕塑，不問大小，都應該是觸發人類情感、願景和夢想的“打火機”，不是嗎？

（子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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