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過海岩說黃花梨，但你不一定聽過海岩說紫檀。

先問大家一個問題，紫檀産在哪？

▲紫檀木

如果在史籍中和一些學者的著述中查找資料，紫檀産于印度、泰國、越南以及中國南方諸省等等論述，屢見不鮮。

現在，被冠名為紫檀的木材很多，史籍中提到的紫檀也不少，事實上，無論從植物學還是文物學的角度上論，真正的紫檀隻有一種，而且隻産于一地，就是印度邁索爾邦。

過去媒體相當無知。報道說紫檀博物館創始人陳麗華跑遍非洲大地尋找紫檀，這不就相當于說陳麗華跑遍非洲大地去尋找中國熊貓。

印度南部山區坡嶺陡峭，不利水分保持，因此土地貧瘠，導緻紫檀生長異常緩慢。

雖然我見過很多實心的紫檀原木，但有專家稱樹齡高的老紫檀多是空心的，因此紫檀素有“十檀九空”之說，空心紫檀導緻相當部分紫檀的出材率僅有10%一15%，木器行内所說的“紫檀無大料”，言之不虛。

▲紫檀原木（左）

凡超過三米長，三十厘米寬的紫檀，買家須高度小心，因為這樣超寬超長尺寸的紫檀世所罕見，怎麼那麼巧讓您碰上了呢?

紫檀在紅木國标中的學名叫檀香紫檀，民間俗稱小葉紫檀，氣幹密度1.05-1.26g/cm³。紫檀也是種藥物，有活血化瘀的功效。

有專家在文章中稱紫檀無香氣，但據我多次嗅聞紫檀鋸末和打磨出的紫檀粉末，紫檀是具有明顯香氣的。與黃花梨所具有的藥香氣味不同，紫檀的香味幽綿清朗，聞之醒腦提神。

▲檀香紫檀（小葉紫檀）木樣

西方國家也從印度進口紫檀，但主要是用于制作香料。據說紫檀也是西方高檔染色素的原料。中國則用紫檀整料制作家具和藝術品，相當奢侈。

▲清 紫檀寶座 上海博物館藏

▲清 紫檀雲龍紋條案

與小葉紫檀這一俗稱相對應，市場上還有一種木材叫大葉紫檀。人們對“大葉”“小葉”這兩個俗稱的來由不甚明白，至今各說不一。

一說是形成于當時北京的土話——北京的工匠把紫檀上的細密的牛毛紋（就是木材上很細小的棕眼）叫作“小眼兒”，後訛傳為“小葉”。同理，大葉紫檀是因為棕眼比較長，“大眼兒紫檀”就被訛傳為“大葉紫檀”了。

▲大葉紫檀

在中國傳統木作行當中，很多術語皆是師傅傳徒弟，口傳心授的，南方北方因方言不同而叫法各異，因此方言之說或有道理。

還有一說是因為小葉紫檀和大葉紫檀樹木的葉子大小有别而形成兩種俗稱。不知哪種說法更加确切。但大葉紫檀實際上不是紫檀，而是黃檀屬下的黑酸枝木類中的盧氏黑黃檀，它産在非洲的島國馬達加斯加，1996年販入中國。

▲盧氏黑黃檀原木

當時有人把這個“紫檀”贈送給故宮做紫檀家具的維修用材，還在故宮搞了一個捐贈儀式，開了一個專家會，論證說這個“紫檀”就是我們祖先使用過的、故宮使用過的紫檀。

有人質疑說這個“紫檀”怎麼跑到馬達加斯加去了，于是某些專家就給這個“紫檀”起了個名字叫“海島性紫檀”，以緻這個盧氏黑黃檀的價格當時一飛沖天， 一步躍居紅酸枝之上。

後來經過植物學檢驗和産地研究，把故宮紫檀樣闆與大葉紫檀樣闆做橫切面顯微檢驗，發現木材分子排列并不一樣，外觀也有明顯差别，這才宣布這個所謂“紫檀”是産自非洲——尚有較大儲量的盧氏黑黃檀。

▲盧氏黑黃檀木樣

盧氏黑黃檀屬于黑酸枝類，其油性、韌性、可雕刻性和紫檀都有較大差别，當時還有一些知名專家在報刊上發表文章，對自己過去的論述做了更正。

馬達加斯加政府為撤清馬國大量砍伐出口紫檀而受到的批評，還專門緻函聯合國，說明其所出口的隻是一種黑酸枝類木材，與珍貴的紫檀沒有任何關聯。

▲檀香紫檀（上圖）和盧氏黑黃檀（下圖）的原材對比

繼大葉紫檀後，近年市場上又出現了“小大葉紫檀”，是産于印度紫檀産地的另一種有點像紫檀的木材，色澤比紫檀老料紅，比紫檀新料紫，但缺少紫檀典型的紋理和棕眼。

還出現了“科檀”，是産于科特迪瓦的外觀類似紫檀的木材；還有紫光檀，實為東非黑黃檀，都攀附或假冒紫檀進行售賣和宣傳，其實與紫檀皆非同宗同屬，而多是隸屬于黃檀屬黑酸枝木類的植物。

▲紫光檀

有些拍賣公司在拍賣這類黑酸枝木家具時，特别在圖錄和标簽上臆造了“梓檀”這樣一個音同字不同的名稱，既沾了紫檀的光，又規避了法律的風險。

還有一種學名叫“印度紫檀”的木材，這是在名稱上最接近紫檀的一種木材。當然也不是真正的紫檀，連黑酸枝都不是，而是紫檀屬中的一種花梨木。

紫檀屬的紫檀木類中隻有一種木材，那就是數百年前的将強勢家具隆重推上曆史巅峰的檀香紫檀！

▲清 紫檀浮雕雲龍紋帶托泥 寶座

其餘五種紫檀如印度紫檀、安達曼紫檀、刺猬紫檀、囊狀紫檀、大果紫檀等等，全部歸在花梨木類裡，因這些花梨木都歸在紫檀屬裡，所以俗稱“紫屬花梨”。

▲大果紫檀木樣

在當代植物學分類中，紫檀屬花梨木有數十種之多。在被納人紅木範疇的五種花梨木之外，其他多種花梨木在習慣上都被統稱為亞花梨木。亞花梨木的密度、重量、油性都比花梨木要差，價格也低。但貌似珍貴的也不在少數。

而就木材的表征特征而言，紫檀也分很多種：

紫檀表面布滿微曲或S形、蟹爪形細密棕眼的，是牛毛紋紫檀；

表面有明黃色的色點和色絲的，是金星紫檀；

沒有牛毛紋和金星，表面呈犀角狀平滑堅實的，是犀牛角紫檀；

表面如淋雞血，形成斑塊狀分布的，是雞血紫檀；

色澤有黃膩感，不那麼黑沉，有碎緞似豆樣斑紋的，是豆醬紫檀。

據工匠們說，紫檀呈現哪種表征既與木質的天分有關，亦與木材剖解的角度有關，有時上述多種表征也常常會在同一塊紫檀木料上交替分布，而具體哪種紫檀最為珍貴則衆說紛纭。

有收藏家說豆醬紫檀少見所以更珍貴；也有人說雞血紫檀的樹齡最長；還有人說隻有牛毛紋紫檀才是最典型的紫檀；又有人說隻有犀牛角紫檀才是古家具所用的紫檀等等，皆屬一家之言。

金星紫檀中的金星過去曾被認為是樹脂外露所緻，屬于一種病态，但近年安紫新料手串的玩家多認為金星紫檀更易賦予某種意義，所以金星紫檀在當前的大衆玩家中最受追捧。

紫檀顔色的優劣也是玩家争論的一個焦點。有人認為黑為上品，紅為中品，黃為下品，亦屬不解紫檀木性之論。

▲林科院木材館館藏紫檀木老木樣

紫檀的顔色主要取決于新料還是老料，還取決于木材的存放條件。新剖解出來的紫檀料皆呈紅色，并有紅色紫檀素益出，在白牆上可劃出紅迹。

▲紫檀木

随着在空氣中暴露時間的增加，紫檀的顔色會逐漸變黑；而太陽直曬時間過長的紫檀，則又會變白變淡。變白後經打蠟保養通常又會變成棕黃色。

▲紫檀木

打磨好的紫檀老料在長年存放時如未遇暴曬、潮浸的境遇，确實會呈現出黝黑的“包漿”（南方人稱為“皮殼”），老紫檀木質的這種“皮殼”，确實被些資深玩家追捧。

但如果是三百年以内樹齡的紫檀樹，因樹木心材尚未徹底堅密成熟，所以存放時間再長，也很難出現老料那種黝黑的“皮殼”。

當然，現實中也有很多靠染色變黑的紫檀；或用石灰或高錳酸鉀燒洗，紅色的新料馬上就會變成黝黑的“老料”了。隻不過這種“做舊”的“老料”黑得缺少光澤，其“皮殼”幹澀呆闆。看上去有點“風化”過度。

但這種“燒洗”過的家具如果經人使用年長日久，依然可以複現紫檀深沉的色澤和油潤的“包漿”，美感重光。這也證明了紫檀木質中，确實毓藏着難以掩蓋的光芒。

▲清 紫檀木仿竹節雕鳥紋多寶格 上海博物館藏

如果說，明式的文人家具以黃花梨家具為上品，那麼紫檀家具則是清代宮廷家具的代表。

明代紫檀制器的存世量比較稀少，小件家具偶見，飾品或文房擺件稍多。紫檀家具是自清代始，在黃花梨家具于時代反風頭中退居次席後，才隆重登場，取而代之，成為名副其實的木中之王的。

關于紫檀應運上位的原因，大體有如下幾點:

衆所周知，滿清入主中原，憑借的僅僅是軍事上的勝利，并非經濟與文化的強大。在更發達的漢文化面前，在更遼闊的國土和人口衆多的漢民族面前，當時的滿族統治者很難沒有自卑心和恐慌感。

而紫檀的色澤沉穩厚重，莊嚴大氣，肅穆自尊。所以整個清代皇室貴族的審美情緒，就轉向了紫檀這樣一種深色的木材。

▲養心殿東暖閣紫檀家具

紫檀也是最适合精雕細刻的木材，它沒有一般木材皆有的木茬，無論橫雕豎刻，怎樣走刀，都不會形成斷茬，可以精緻地雕刻出各種主題外露的圖案，最能滿足統治者需求的威嚴沉穆的等級象征和吉祥萬代的自我祝福。

從清代初期開始，官式家具熱衷于主題化地表達統治者的心理需求，發展到康雍乾輝煌三代，紫檀的雕刻技藝也被推上了極緻高度。

▲太和殿紫檀龍櫃

所謂“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很多藝術家和能工巧匠也不斷投以非凡的藝術想象和手工技巧，終于造就了堪與簡約的明式家具比肩而立的又一藝術高峰。

▲清 紫檀屏風和畫桌

▲清 紫檀雲龍紋大畫桌

多年以來，收藏界素有“十清不抵一明”之說，認為清代家具雕刻過于繁缛，失于俗氣，其實是認識上的局限和片面。

如果公允地做出觀察，不難看到許多清宮造辦處制器的雕刻，将中國工筆畫的精美細膩，用珍貴的紫檀木材及各種珍稀長物的鑲嵌工藝，表現得登峰造極。

▲清宮舊藏 紫檀嵌玉寶座

▲清宮舊藏 紫檀嵌瓷寶座

近幾年境内外重要的拍賣公司所推出的紫檀宮廷家具系列，在海内外皆被藏家熱捧，屢創天價，雕刻越細密越被認為是“造辦處”的“大内紫檀工”，越能體現紫檀木質獨有的優越。

▲清乾隆 紫檀滿雕雲龍紋“禦制八徵耄念之寶記”玉冊匣

可謂此一時彼時也。世人的審美觀和價值觀，都會随着時代的變動而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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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節選自

海岩《姚黃魏紫俱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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