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第五十一回,薛小妹新編懷古詩最後兩首分别寫了杜麗娘和崔莺莺的故事:
蒲東寺懷古 其九
小紅骨賤最身輕,私掖偷攜強撮成。雖被夫人時吊起,已經勾引彼同行。
梅花觀懷古 其十
不在梅邊在柳邊,個中誰拾畫婵娟。團圓莫憶春香到,一别西風又一年。
有人根據薛寶琴的懷古詩“不在梅邊在柳邊”揣測薛寶琴并未與梅翰林家的公子成婚,而是嫁給了柳湘蓮。竊以為這未免太主觀臆斷了。
“不在梅邊在柳邊”出自《牡丹亭》,這是杜麗娘死前在自畫肖像上面的自題詩:“近睹分明似俨然,遠觀自在若飛仙。他年得傍蟾宮客,不在梅邊在柳邊。”
《紅樓夢》裡多次出現了《西廂記》和《牡丹亭》有關情節,第二十三回的回目便是“西廂記妙詞通戲語,牡丹亭豔曲警芳心”。寶黛桃花樹下共讀西廂,美輪美奂的場景,俘獲了多少少年的芳心。黛玉葬花之後,情緒傷感,聽到梨香院裡小戲子演練《牡丹亭》曲目,不由潸然淚下。
第十八回元妃省親點了四出戲,其一便是《牡丹亭》中“離魂”,脂批觸目驚心曰:伏黛玉死,《牡丹亭》中。所點之戲劇伏四事,乃通部書之大過節、大關鍵。寶黛愛情糾葛是《紅樓夢》主要線索之一,黛玉是金陵十二钗中最重要的一個,她的命運屢屢出現暗示和伏筆,《牡丹亭》之杜麗娘可以說是黛玉愛情和命運的映照之一。
第二十三回回目雖為西廂,但内容卻是《會真記》,當然《西廂記》是脫胎于《會真記》的一部戲曲,其主要人物形象是一緻的。之後黛玉自歎如“雙文”薄命,可見寶黛看的确實是《會真記》,其女主角是雙文,而不是崔莺莺。《會真記》據說就是作者元稹自己的初戀故事,貞元十五年冬,元稹寓居蒲州,與其母遠親崔姓少女雙文相戀并私定終身。一年後,元稹赴長安考試,攀上了當時京兆尹韋夏卿,與其女韋叢結為夫妻。元稹既難以忘懷對雙文的懷念,亦無法放棄對仕途功名的追求,這種理想與現實的矛盾成為他心頭的難言之隐,化作詩文表達對雙文的思念:
今年寒食月無光,夜色才侵已上床。憶得雙文通内裡,玉栊深處暗聞香。
花籠微月竹籠煙,百尺絲繩拂地懸。憶得雙文人靜後,潛教桃葉送秋千。
寒輕夜淺繞回廊,不辨花叢暗辨香。憶得雙文胧月下,小樓前後捉迷藏。
山榴似火葉相兼,壓拂磚階半拂檐。憶得雙文獨披掩,滿頭花草倚新簾。
春冰消盡碧波湖,漾影殘霞似有無。憶得雙文衫子薄,钿頭雲映褪紅酥。
而《西廂記》的故事大家都很熟悉了,崔莺莺與書生張君瑞私定終生,遭到母親的反對,雖然曆經曲折,但最後才子佳人成就美好姻緣,正落入了“私定終生後花園,落難秀才中狀元”的俗套,這是《紅樓夢》作者所批判的,在賈母掰謊記也對此有所指摘。
我們區别《西廂記》和《會真記》故事的原委,不難看出《會真記》雙文的命運與寶黛钗的故事更相符合。黛玉最終夭亡,寶玉中舉後與寶钗成就金玉良姻。寶钗正如元稹後來所娶的名門之女韋叢,而黛玉亦如薄命的雙文,獲得了賈寶玉終生的思念:空對着山中高士晶瑩雪,終難忘世外仙姝寂寞林。
通過對《西廂記》和《牡丹亭》故事的分析,我們看得出寶琴所作懷古詩最後兩首正是呼應了黛玉和寶钗的命運。因此才有黛玉和寶钗如下的對話,就是為了引起讀者的注意,寶琴的懷古詩并非詠歎自己,而是呼應金陵十二钗所作:
寶钗先說道:“前八首都是史鑒上有據的;後二首卻無考,我們也不大懂得,不如另作兩首為是。”
黛玉忙攔道:“這寶姐姐也忒‘膠柱鼓瑟’,矯揉造作了。這兩首雖于史鑒上無考,咱們雖不曾看這些外傳,不知底裡,難道咱們連兩本戲也沒有見過不成?那三歲孩子也知道,何況咱們?”
而寶钗和黛玉結下金蘭之契,也是緣于黛玉口無遮攔,行酒令的時候說出了其中的戲文。看來寶钗和黛玉與《西廂記》《牡丹亭》的淵源是如此深厚啊!
如果薛寶琴懷古詩并非指的自己的命運,那麼薛寶琴最終怎麼樣了呢?事實上也是有伏筆的,便是琉璃世界白雪紅梅。寶琴早已經許配給梅翰林的公子。白雪正暗指薛寶琴之“薛”,想想“金陵好大雪”指代薛家之姓便不難理解了。而紅梅則是指梅翰林之子了。白雪紅梅豈不是二人珠聯璧合,結為秦晉之好的寫照嗎?
賈母看到寶琴披着凫靥裘站在山坡上,身後一個丫鬟抱着一瓶紅梅,喜的忙笑道:“你們瞧,這山坡上配上他的這個人品,又是這件衣裳,後頭又是這梅花,象個什麼?”衆人都笑道:“就象老太太屋裡挂的仇十洲畫的《雙豔圖》。”賈母搖頭笑道:“那畫的那裡有這件衣裳?人也不能這樣好!“看起來薛寶琴和梅公子還是金童玉女,蠻相配的嘛!隻不過在賈家勢敗,呼喇喇如大廈傾的命運面前,二人的生活恐怕也沒有這麼詩情畫意了,難免陷入貧賤夫妻百事哀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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