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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貓的句子100字

寵物 更新时间:2025-01-30 03:51:07

作者:簡默

去臨清的頭天傍晚,豆包不見了。

豆包是一隻布偶貓,來我家三個月了。她喜歡黏人,黏如盤中豆包。我自外地出差歸來,第一次與她照面,便被她黏上了,我脫口叫她豆包。從此,豆包豆包的喚她聲在我家熱鬧地響成一片。

吃飯前,我拎了一袋垃圾開門放在門口,想趁下樓時扔了。作為眼睛高高在上、雙腿直立行走的動物,我容易忽略比我小、在我腳踝四肢奔走的動物,豆包知曉我這個毛病,像一道白色閃電,在門合上的那一刹那,嗖地竄了出去。可笑的是,我竟然毫無察覺。

我家住在十層東戶,出家門,有兩扇門通往外面,一扇通向電梯,待我們進出後,門在身後迫不及待地自動關上;另一扇通向樓梯,一天到晚,請君入甕似的敞開着。

寫貓的句子100字(文人與貓)1

貓沈周/繪

妻子開門進來。豆包平常不論在哪兒,和誰在一起,聽見開門或關門聲,總是縱身跳下,仿佛一個箭步地沖到門口,坐在毛茸茸的長尾巴上,等待誰進來或目送誰出去。此時卻不見她的蹤影。我遍尋她愛待的角落無着,情知不妙,她的聽覺是這麼靈敏,又是這麼黏人,亦步亦趨地陪伴在人身邊,如今卻銷聲匿迹了,所有房間都靜悄悄的,似乎她從未存在過似的。妻子不相信地又到處找了一遍,仍然沒找到。我們都知道,她最近愛往外面跑了,隻要一開門,靜靜地趴在一邊的她陡然起身,竄到門外,躲入鞋櫃下邊不肯出來,有幾次甚至穿過敞開的門,沖下樓梯……我一下子想起自己半個小時前開門放垃圾,難道她趁此空隙跑了,忙說與妻子聽,妻子趕緊出門,沿着樓梯,一層一層地,邊走邊喚着豆包,從十層下到一層,上了馬路,逢人便問看沒看見一隻白色小貓?我在家中坐立不甯,反複尋她平時愛鼾睡的幾處“卧榻”,又趴在地闆上,掀開床罩,查看床下,均一無所獲。我絕望地擰開門,沖着樓梯,豆包豆包地喚了幾聲,她仿佛從天而降,又好像受了驚吓,閃過拐角,自樓上一溜煙地徑直沖入屋内,豆包豆包的喚她聲夾雜着驚喜和興奮,重新在我家響起。

豆包的失而複回,讓我第二天心無牽挂地來到臨清。我是真的不敢想象,如果豆包找不到了,我還會這樣從容自如地去臨清嗎?第一次知道臨清,是因為獅貓,這也是我第一次聽說世上有貓姓獅。我打小受的民間啟蒙是貓是老虎的師父,他倆也的确生得相像,因此在沒看見活的獅貓之前,我很難将貓與獅子聯系到一塊兒。那時候,我在黔南山區沙包堡鎮上,喜歡滿地撿煙标,一張張地展平後,折疊成窄窄的長條形,像一條小船,與小夥伴們在水泥地上打着玩。其中有一種獅貓煙标,印着“國營臨清卷煙廠出品”,前後兩面各印着一隻白色獅貓,他倆姿态各異,無不全身純白如雪,長毛蓬松,兩隻眼睛一隻呈黃色,一隻為藍色,所謂鴛鴦眼說的就是這種眼。其實我與臨清的緣分還有一些,比如運河,千年大運河自源頭,經臨清,流過我現在居住的城市,可以說我的這趟臨清之行是溯河向上,尋源覓蹤;又比如《金瓶梅》,臨清被不少學者認為是《金瓶梅》的背景地和故事發生地,學術界也有人持論此書作者蘭陵笑笑生即為我的鄉賢賈三近,而此書插在我的書櫥間至少三十年了,我曾囫囵吞棗地讀過。但在我的童年,總有一些記憶像種子撒在處女地上,先入為主地牢牢紮下了根,是一張大人巴掌大小的獅貓煙标讓我與臨清這座運河上漂來的城市結下了不解之緣,我在紙上知道了臨清和她襁褓中孕育的獅貓,卻從未到過臨清,也未見過活生生的獅貓。從家中的豆包到隐匿于臨清各個角落的獅貓,我說我是因為與獅貓的緣分而來到臨清的,同時是從中年的下遊溯河追尋我的童年。

同行的作家張炜老師是狂熱的吸貓人,他精心養了一隻名喚融融的布偶貓,并以自己與融融相處相知的經曆創作了小說《愛的川流不息》,打動了無數讀者。他聊起中外各種貓如數家珍,他們就像他筆下創造的一個個人物,他還總結了貓的精神,愛貓之情溢于言表。後來,他通過微信發我了幾張融融的照片,融融的憨态和萌樣同樣惹我憐愛,我也發他幾張豆包的照片,他回複可愛。兩隻貓攜着川流不息的愛,一下子拉近了兩顆愛貓的心靈。

我想起許多年前去探望冰心先生,先生臨窗端坐,在讀《莊子》。那隻喚作咪咪的大白貓先是坐在窗台上,見我們進來,倏地跳上書桌,偎依在先生身旁,一動不動地盯着她,仿佛是她形影相随的親人。這是文人與貓和諧共處的生動情景。臨清是季羨林先生的故鄉,在臨清為先生建立的紀念館中,我看見了相同的一幕。先生端坐案前,案上擺滿各種書和稿紙,一隻大白貓努力探直身子,頭朝書案,一條腿踩着稿紙,眼睛炯炯地正視前方,尾巴搭在先生頭上,先生蜷起右胳膊支撐着白貓的身體。即使是先生仰靠在藤椅上睡着了,也少不了貓的身影,依然是這隻大白貓,還有一隻狸貓,他們一呼一應,白貓趴向先生胳膊,狸貓卧在先生腿上,各朝各的方向與先生同睡,而先生雙手輕放在藤椅的扶手間,像是向内圈成搖籃,在将他倆攬入懷中。好一幅《三睡圖》!這倆貓大概就是先生筆下的咪咪和虎子。此刻,他倆親昵地陪伴着先生,口中滔滔不絕地打着呼噜——臨清話叫念經。冰心先生和季羨林先生養的白貓都是臨清獅貓中的白獅貓,就連各自起的名字也不謀而合。我不知道季羨林先生的咪咪離開人世後的歸宿,但冰心先生的咪咪相伴先生十五年,待先生走到人生盡頭後不久,也追随先生的背影走了,繼續與先生在另一個世界長相厮守。在冰心文學館中,咪咪被制成了标本,擺放在書桌一角,這是他活着時最愛待的位置,也是他與先生相依相伴的全部世界。

在臨清,我聽朋友講着有關獅貓的趣聞轶事,欣賞着以獅貓為主題的各種工藝品,從踏上臨清一直到離開,卻沒看過一隻活蹦亂跳的獅貓。我想,不是他離我太遠,我感覺他就在我的身邊和周圍,在我的左鄰右舍的家中,隔着門窗和圍牆,我能夠聽見他發出的呼噜呼噜的念經聲,也能夠捕捉到他隐隐約約的氣息。如果說歲月是一條河,童年在上遊,中年在下遊,此時順流或逆流漂過的一定是陪伴和見證我一天一天成長的獅貓。

寫到這,豆包一躍上了我的書桌,躺在電腦鍵盤上,不肯起身了。她以這種撒嬌的方式責怪我光顧得沉浸在自己一個人的世界裡,冷淡和忽略了她。每一隻貓都是一個世界,他們的一舉一動、一颦一笑都洋溢着可愛。有學者總結過文人與貓的三類關系:愛貓、仇貓、先仇貓後愛貓。我勉強算得上一個文人,與貓的關系屬于愛貓這一類。我從未仇視過可愛的他們,我對他們的愛,是一點一點培養起來的。直至有一天,我驚奇地發現,我已經離不開他們,不知不覺地,他們已經成了我的親人,或者說是我家的一分子。他們與我們朝夕相處,各有各的活法,獨立保持着彼此的喜怒哀樂,誰也不看誰的臉色,也不讨好誰,自由自在地活着。他們教會了我許多,漸漸地,我被歲月磨砺得堅硬和世故的心,重新像堅冰被春風吹化了,我的記憶也變得溫柔起來,一如他們一下一下地在我肚子上“踩奶”的小爪子。

《光明日報》( 2022年03月02日16版)

來源: 光明網-《光明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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