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當代網絡文學中，如果說霸道總裁愛上家境平平的清純小白花的情節是網絡言情小說中的女性最愛，那麼平凡少年不斷打怪升級，最後實現醒則江山在握、醉時美人在懷就是男頻最受歡迎的設定了，不僅如此，比“普男的奮鬥”更刺激人心的上門女婿一朝得志大翻身近來更是受到追捧。

這類故事有一套模闆：什麼唯唯諾諾小舔狗轉頭成為大集團繼承人在商界呼風喚雨，或者被世人欺辱多時的窩囊鬼驚爆絕技，讓所有人高攀不起……總之是要多狗血有多狗血，要多豪橫有多豪橫，統稱“贅婿文”。

最近，随着起點中文網作家憤怒的香蕉同名小說《贅婿》改編的電視劇播出引起大量讨論，“贅婿”也算火出圈了。不過，曆史上的贅婿們真的可以做到現代人想象的“小小贅婿，大大天地”嗎？可以說，對于大多數的古代贅婿來說，這純屬做夢！

自父權制确定以後，古代中國采取的主要的婚姻制度是一夫一妻多妾制。在具體執行中，男方為了迎女方過門為妻，要嚴格遵循三書六禮（三書為聘書、禮書和迎書，六禮為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而女方脫離娘家正式成為夫家中的一員，肩負孝順公婆、誕育子女、掌管家務等責任除非被休棄不得擅離。

敦煌莫高窟壁畫中的唐代婚禮

主流雖然如此，但還是有少數派的存在，比如某些人家中富饒也有名望，可惜有女無男，但假如按照正常的程序就會“婿成翁嗣”，相當于把祖宗的基業拱手送給外人，所以需要招婿入門生出孩子繼承一切，而這個孩子自然也是随母姓的；再比如有些人家裡有兒有女，但男子有重疾（殘廢、癡呆）無法承擔家庭責任，也渴望能招贅個男的來家裡……

乍一聽，如果當上門女婿的話，不但節省了一大筆彩禮，避開了繁瑣的習俗，還能享受女方家庭的各種資源，除了孩子不跟自己姓外也沒什麼不好。然而問題來了，這種百利而隻一兩害的事兒，在古代卻沒有多少人願意幹，這是為什麼呢？

正常情況下，嶽丈稱呼自己女兒的夫婿為“女婿”、“賢婿”，但上門女婿卻被稱為“贅婿”，這裡頭的“贅”字就有不少講究。東漢許慎的《說文》釋“贅”為：“以物質錢曰贅”，贅婿意思是這個人男人在女方家像是抵押物一樣；東漢劉熙的《釋名》解“贅”為：“贅，屬也；橫生一肉附着體也”，也就是說如果男方跟着自己的妻子一家生活，就像人身上長了顆肉瘤子一樣。

因此唐代顔師古給《漢書·賈誼傳》作注時寫道：“謂之贅婿者，言其不當出在妻家，亦猶人身體之有疣贅，非應所有也。一說，贅，質也，家貧無有聘财，以身為質也。”等于是把前兩種意見給綜合了。但無論如何，我們都能夠看出來一點，這個“贅婿”為十足的蔑稱。要是放在現在，誰回家對自己的伴侶說你就是個多餘的玩意或者你就是換錢的東西，離婚都是輕的，搞不好得先打殘再離婚呢。

如果隻是民間私下調侃也就罷了，畢竟重賞之下總有勇夫，隻要有好處，就蒙受個不好聽的名聲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但實際上，在很多時候對于“贅婿”的排擠和打壓還是種官方行為。

在睡虎地雲夢秦簡中，考古學家們發現了兩條與贅婿有關的法律律文，一條是“廿五年閏再十二月丙午朔辛亥……自今以來，假門、逆旅、贅婿、後父，勿令為戶，勿予田宇。三世之後，欲仕仕之，仍署其籍曰：故某慮贅婿某叟之仍孫”（《魏戶律》）；

另一條是“廿五年閏再十二月丙午朔辛亥，告将軍：假門、逆旅、贅婿、後父，或率民不作，不治室屋，寡人弗欲……烹牛食士，賜之參飯而勿予殽。攻城用其不足，将軍以堙壕”（《魏奔命律》）。

上面的法律條文翻譯過來，就是說贅婿是不能擁有戶籍的，也沒資格領取國家分配的土地，三代之後如果子孫想要當官，戶口本上還要注明其曾祖是個贅婿，以示出身低微。

是不是感到傷害性極大？别急，還有侮辱性極強的呢。贅婿的文路被堵死了，這還不算完，武路也給你堵死，如果贅婿從軍，其他軍士殺牛吃肉的時候，他們吃點粗菜淡飯活着就行。打仗的時候，贅婿還要去沖鋒陷陣，擔任最危險的兵種。

本來軍人在任何時代都是高風險職業，但贅婿吃得最差承擔的都是最苦最危險的活，法律規定根本不用拿他們當人看。可以說，一日贅婿，終身下賤，子子孫孫都矮人好幾頭。

也許有人覺得可能隻是戰國時代如此，其他時候是不是好一些呢？事實上，哪怕到了大一統的秦漢時，贅婿依然是官方歧視的對象之一，當時被發配邊疆服兵役的人一共有七種，統稱“七科谪”（“吏有罪一，亡命二，贅壻三，賈人四，故有市籍五，父母有市籍六，大父母有籍七。凡七科也”，也就是犯了罪的官吏、殺人犯、入贅的女婿、在籍商人、曾做過商人的、父母做過商人的人、祖父母做過商人的人，可以看出除了贅婿，商人也是備受摧殘的倒黴蛋群體）。

到了後來的唐宋元明，雖然贅婿的人權略有提升，在改不改妻姓、能不能有繼承權上有了一點商量的空間，但還是改變不了地位低下，無法擡頭做人的命運。

在古代的男權社會裡，女人常常無法享受平等的生命權、受教育權、繼承權等種種權力，逐漸成為男子的附庸，但與主流要求不同的男性又何嘗不是男權的受害者呢？每一個不違反法律的人都應該有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權力，這才是現代文明應有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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