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文
夜半,我獨行于黃沙道中,皎潔的月色透過枝桠驚飛了樹梢的鵲兒,耳輪中響起悅耳的蟬鳴聲,遠處又飄來稻香陣陣,片片蛙鳴,猶似人們在訴說着大有之年的喜悅。
天空清雲流轉,繁星時隐時現,山前不覺間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還記得往日裡有一間茅屋小店,就矗立在土地廟附近的樹林邊(可供避雨),(如今卻找不見),道路在溪橋頭轉個彎,(茅屋)突然出現在眼前。
注釋
1.黃沙道:指的是從江西省上饒縣黃沙嶺附近的鄉村道路,南宋時是一條直通上饒古城的官道。
2.舊時:往日。
3.茅店:茅草所築的簡陋客店。
4.社林:土地廟附近的樹林。古代把土神和祭土神的地方、日子和祭禮都叫“社”。
5.溪橋:一作“溪頭”,見:同“現”,顯露,出現。
賞析
稼軒平生以氣節自負,以功業自許,人稱“詞中之龍”,其實多緣于他的英雄情節。他雖以詞名世,卻非有意為詞,他的本位立場更多地還是政治家和軍事家。隻是剛大之氣所緻,正如範開在《稼軒詞序》裡所言:“而其氣之所充,蓄之所發,詞自不能不爾也”。辛棄疾一生力主抗金而長不得志,又因歸正人的身份和剛拙之性頗受排擠,宦海沉浮間三起三落,正當壯年時曾有相當長的一段罷歸期,這首《西江月》正是他宋孝宗淳熙八年(1181年)後閑居帶湖時所作,讀來一任自然,别開生面。
上片一句“明月别枝驚鵲”歧義頗多,主要在“别”之一字上,衆說紛纭。一般有兩種主流的解釋:作動詞“離别”;或為形容詞,意為“另一枝”。朱光潛和俞平伯分持己見,為兩種主張之代表。當“别枝”是“離别”意時,其實強調了“月離枝頭,使鵲驚動”,以“月落烏啼”句為例作解釋;而俞平伯等人則考慮到下句“清風半夜鳴蟬”,認為不宜解作動詞離别,而是取“别,異也”之意,認為是鵲因月明,驚飛不定,而另擇一枝,以東坡句“月明驚鵲未安枝”疏解,也有道理。其實在此之外,還有一種思路流傳不廣。聯系詩題可知,作者正在夜行趕路,而半夜時候,其實月光亮度變化不大,不至驚鵲。首句應是緊扣題目夜行,非是明月驚鵲,而是夜行的詞人。而如此一來,前後連貫,明月、清風、驚鵲、鳴蟬都是詞中意象排布,極平常處着筆仍處理得親切可感,悠然之景令人神往。接着寫道:“稻花香裡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前寫夜行所見,這裡轉為所聞。“稻花香裡說豐年”其實是全詞主旨所在,亦是全程之喜。豐收在望,人所共樂,也是仁心所現。這裡先引起讀者聯想,卻不聞人聲,後接蛙鳴,亦是妙處,語序倒置則會喪失這種意外和诙諧,且瞬間沖破了“明月”之句的幽靜氛圍,真實展現了鄉村夏夜稻田的熱烈歡鬧。
下片“七八個星天外,兩三點雨山前”又是兩句名聯。雖讀來極淺近,但細味之實際對仗工穩,卻并非常見的精工之對,是以口語出之,簡直是白話入詞,白描寫景,體現了辛之山水田園詞質樸的語言特色。而樸素中見精湛,規矩内求意外,更彰顯大家求奇求變的深厚功力。在此處,也随着作者夜行的動态轉變寫出了夏夜驟雨将至的前奏,情感上也由喜轉驚,文意也波瀾起伏。夜行途中遇雨,很是麻煩,但後兩句又是一變:“舊時茅店社林邊,路轉溪橋忽見”。社林,即土地廟附近樹林。舊時,村有社樹,為祀神處,故曰社林。茅店,茅草搭建的鄉村客店。看此句說“舊時”,可以推測應是詞人過往曾遇。于是正将逢雨時想起此處有家茅店可供避雨,緊接着“路轉溪橋忽見”,很有柳暗花明的意味。以此句作結,收束自然,從驚鵲、鳴蟬之始,到蛙聲說豐年之喜,遇雨之驚,尋舍之急又轉為忽見之喜,整首詞充滿了細膩而豐富的夜行情趣。
辛棄疾閑居多年間,多以蕭散筆調作清新之語,描摹鄉村圖景,在婉約、豪放之外另有幾十首山水田園詞。是英雄語、妩媚語外,别樣“閑适語”。(施議對語)這些作品語意清新,簡樸自然,感情真淳,正合陸遊所謂“身閑詩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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