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轼一生坎坷,紹聖元年(1094年),宋哲宗親政,新黨得勢,貶斥元祐舊臣。蘇轼被指責起草制诰、诏令中"語涉譏讪"、"譏斥先朝",降級發配英州(今廣東英德),還沒到住所,又被貶為甯遠軍節度副使,惠州安置。
在這千裡發配遷途之中,陪伴蘇轼的隻有他的三子蘇過和侍妾王朝雲。一路艱辛,蘇轼在《八月七日初入贛過惶恐灘》詩中言:"七千裡外二毛人,十八灘頭一葉身。"這年蘇轼都59歲了,毛發斑白,還得幾千裡之行。不由感歎,"山憶喜歡勞遠夢,地名惶恐泣孤臣",真是有苦難言,不得不前行。
到了惠州貶所,蘇轼先是寓居合江樓,後遷嘉佑寺。也就在這時,蘇轼寫下了《十一月二十六日松風亭下梅花盛開》:"春風嶺上淮南村,昔年梅花曾斷魂。豈知流落複相見,蠻風蜒雨愁黃昏------" "蠻風蜒雨"形容的就是邊荒域異之地。當他嘗到荔枝時,又心生歡喜寫下了《惠州一絕》:"羅浮山下四時春,盧橘黃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
就在蘇轼無所事事,品嘗新生活,詩興正濃之際,他的侍妾王朝雲卻不幸感染瘟疫,身體十分虛弱,終日與藥為伍,加之水土不服,不久便溘然長逝。這對蘇轼是個沉重的打擊。王朝雲年僅34歲,天生麗質,青春年華,聰明靈慧,能歌善舞,可謂是蘇轼的紅顔知己,在蘇轼最困難、最挫折的時候,一直陪伴着、跟随着他。"可心可口家常飯,知冷知熱室中妻。"
王朝雲生前學佛,悟性靈性極高,臨終前曾執着蘇轼的手誦《金剛經》四偈:"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勸解他看開點,不要太在意了,人生就是這樣,如夢、如影、如露、如電,轉眼就是百年。
蘇轼那裡聽得進去,非常傷感,遵照王朝雲的遺願,将她葬在惠州西湖栖禅寺的松林裡。并親筆寫下《墓志銘》:"浮屠是瞻,伽藍是依。如汝宿心,唯佛是歸。"還撰寫了一幅對聯:"不合時宜,唯有朝雲能識我;獨彈古調,每逢暮雨倍思卿。"
這裡還有一個典故,據說,一次,蘇轼退朝回家後,拍着自己的肚子向侍妾說:"你們有誰知道這裡是什麼?"有的說"文章",蘇轼搖頭;有的說"學問",蘇轼不語;王朝雲說"一肚子不合時宜",蘇轼大笑,"知我者,唯有朝雲也!"可見兩人多麼知己知彼,互相了解,直至後來相依為命,相随南遷。這就是愛情的力量,"愛到深處情自投",王朝雲甘願為蘇轼犧牲一切。
蘇轼對王朝雲更是情感笃厚,曾在《惠州薦朝雲疏》中說:"轼以罪責遷于炎荒,有侍妾朝雲,一生辛勤,萬裡随從,遭時之疫遘病而亡。"而且,蘇轼寫給王朝雲的詩詞最多。"不似楊枝别樂天,恰如通德伴伶玄。阿奴絡秀不同老,天女維摩總解禅。經卷藥爐新活計,舞衫歌扇舊因緣。丹成逐我三山去,不作巫陽雲雨仙。"
這詩好像是王朝雲在病中時所寫。後來,蘇轼在《悼朝雲》詩序中有交待:"紹聖元年十一月,戲作《悼朝雲》詩。三年七月五日,朝雲病亡于惠州,葬于栖禅寺松林中東南直大聖塔。予既銘其墓,且和前詩以自解。"
也就是說,蘇轼有兩篇《悼朝雲》的詩,前篇是戲作,後篇是和作;前篇是生前,後篇是亡後:"苗而不秀豈其天,不使童烏與我玄。駐景恨無千歲藥,贈行惟有小乘袢。傷心一念償前債,彈指三生斷後緣。歸卧竹根無遠近,夜燈勤禮塔中仙。"步前韻,這就是和的那首。
蘇轼後來又填詞《西江月·梅花》借此抒發情感,歌頌與懷念王朝雲:"玉骨那愁瘴霧,冰肌自有仙風。海仙時遣探芳叢,倒挂綠毛幺鳳。 素面常嫌粉涴,洗妝不褪唇紅。高情已逐曉雲空,不與梨花同夢。"雖描寫的是惠州梅花,實質上歌頌的是王朝雲,冰肌玉骨,素面朝天,不畏瘴霧,千裡相随,美好的心靈。"人生難得一知己",更何況是"紅顔知己",蘇轼怎麼能不懷念她呢!
不僅是蘇轼,曆代好多文人墨客也都敬佩王朝雲,不管是在順境中,還是在逆境裡,王朝雲始終不離不棄相随身邊,這就是人格的力量,這就是人們值得敬佩的地方。
後來,栖禅寺僧人特意在王朝雲的墓上築起一小亭加以覆蓋。清嘉慶六年,太守尹秉绶修複朝雲墓時,又特意補書了蘇轼為朝雲寫的《墓銘志》,還題寫一聯:"從南海來時,經卷藥爐百尺江樓飛柳絮;自東坡去後,夜燈仙塔一亭湖月冷梅花。"尹秉绶可是清代大書法家呀!
還有大滌子(石濤)"舟過六如亭"圖。就連《紅樓夢》的作者曹雪芹也借賈雨村的口,在第二回評價曆史人物時,将"朝雲"與卓文君、紅拂、薛濤、崔莺并提。到了道光年間,名士林兆龍又書寫出對聯:"不增、不減、不生、不滅、不垢、不淨;如夢、如幻、如泡、如影、如露、如電",故稱"六如亭"。 晚清愛國詩人丘逢甲也有詩曰:"行人欲問朝雲墓,看取亭亭塔頂松。"
我們這次來到惠州,除遊覽西湖外,也特意拜谒朝雲墓、六如亭,并寫詩言道:"朝雲暮雨六如亭,曆代文人傳頌名。非是風流多轶事,滿腔賢惠化柔情。"
九口202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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