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充滿詩意,總是讓我浮想聯翩。尤其早春,那春江搖響季節風鈴,生出早春氣息,從冬眠中漸漸蘇醒。那春江水,被春風吹皺得波光粼粼,像剛剛睜開的春之眼睛,像岸柳舒展脖子,迷醉了人間,也迷惘着天地。老家江南,初春回暖,怡人的春季正在漸漸拉開序幕。在萬象更新之時,百花待開,青草蓄勢,春風送暖,萬物複蘇的征兆,像就要揭開面紗的新娘,從冬天走來,音容倦怠,神情清秀,透着清粼粼的寒意,冷微微的暖流,好不清美,秀逸其中。我看春江,想起“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那詩句好美,是蘇轼寫的《惠崇春江晚景》中的前兩句,為僧友惠崇所畫的《春江晚景圖》而作的題畫詩。詩中的桃花與鴨子,本是一靜一動的兩個畫中之物,可是在詩人筆下的春江中,用一個“暖”字和一個“知”字,便聯動起來,讓詩意和春意,充滿了豐沛的鮮活之力。
可以想象,數枝猩紅桃花,在畫面裡分外豔麗。春江裡,群鴨戲水,那活潑和諧的動态美,突然就觸發了詩人的心智,他不僅動中取靜,而且靜中取意,寫出春顯天地的和諧妙趣,春醒時光的迷人風情。我想,詩人突發奇想,把僧友惠崇的那畫,那份清閑悠然,在閑情逸緻中盡顯神采,更加賦予了春意生機,那是春的意緒,心的生機,天地的大迷彩。我驚歎詩人的想象,讓水中的鴨子,從春江裡遊過來時,變得異乎尋常,那先知二字,猶如桃花綻放,春江滔滔,活力四射,魅力無窮。在此詩後兩句,詩人寫到發芽的野菜,上市的河豚,都是時令上的春天信物,悄然而成詩意,就像春江水暖,不知不覺地就讓我感動,而且情志飛揚,欲罷不能。
蘇轼真是了不得,他輕松幾筆,就讓畫意新生,那一幅南方早春時的景色,盡在眼前,楚楚動人。讀着詩,我突發奇想,似乎看見詩情畫意之外,春江水暖,那天地間的綠色、鮮花、春風、暖陽、遠山,也先知先覺,舒展眉目,伸展腰姿,鮮活起來。那畫已無法看到,早已散失,可是詩意的氣象萬千,春醒意味,卻紮根在春光裡,明媚了人間,猶如鴨子浮在春水中,劃出春意盎然,也劃動水波微瀾,長醉人心,亘古永在。我還想,蘇轼的妙筆,僧人惠崇的畫境,在遙遠的年代相映成趣,讓天地感懷,時光迷醉,更讓我們心馳神往,充滿渴望。那詩意,那春色,是自然寫意的芳華,也是人文驚世的魅力。
我是個性情中人,喜歡刨根問底,不達不快。多年前看到此詩,便努力尋找蘇轼那随意之筆中,為什麼有畫龍之趣,點睛之彩。我百思不得其解,似乎我就是一個古代僧人,走在春風裡,聆聽悠悠清風,彈撥柳枝心曲,伸手翻弄春雨滋潤的泥土,看露出嫩綠青頭的樹枝,眨巴着惺忪的眼睛,茫然呆萌,神情恍惚。這時,我聽見啄木鳥的叫聲,它“笃笃”地鑿着樹幹,發出邦邦的聲音,那布谷也是在哼唱,與江水裡的鴨子一樣,在找回春天,感受春意的蘇醒。我突然想起一句詩:“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那早春,像一個蘇醒的囚徒,在鳴禽的叫聲中,從冬的牢籠裡,就要解脫出來,它渴望春雷,眺望鮮花燦爛,身心開阖,伴着柳的輕揚翩舞,蜜蜂的纏繞花絮,粉蝶的推波助瀾,走向春意盎然的世界。那詩意,與蘇轼如出一轍,讓人豁然開朗,感覺變了天地,換了人間,迷了人心。
我聽文希演唱《春江水暖》,那歌聲裡,風吹柔了柳煙,魚兒戲水,鴛鴦纏綿,母親搖來的故事,漂蕩在水雲間。還有,雨滋潤了兩岸,來了又去的雲帆,是誰把情,擱淺在了碼頭,那一江春暖的水中,隐約有呼喚聲,捎走了匆匆時光,把春暖的夢帶到了天邊。是呀,春江水暖,這是古老詩畫裡的生命情思,綿亘無涯,讓我們極目眺望時,望不到盡頭,也看不清容顔,但是充滿了生機活力。我想這種感覺,正如現代詩人海子所歌唱的:“面朝大海,春暖花開!”那海子生長在長江邊,他卻去歌唱大海。然而,他與蘇轼一樣都在歌頌春天,是春天的魅力,讓他們輕松地,就走向了人類詩意的聖殿。
摘自:2022年02月21日《淮南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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