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倉說,最厲害的魔術師能變化天氣,能把夏天變成冬天,把冬天變成夏天,把零上三十度變成零下三十度,把豔陽高照變成烏雲密布。
一個礦友嗤地一笑,那不叫魔術,那他媽的叫魔法!
另一個礦友說,現在正好零上三十度,你倒是變成零下三十度試試。
滿倉說,那樣太冷了,咱們礦工不怕熱,怕冷。
這是炎暑時節,室外的溫度不止零上三十度,熱氣透過厚實的混凝土牆壁擴散進宿舍裡來,充滿了角角落落,趕都趕不走。
開窗沒用,風也是熱的,空氣像是剛從煉鋼爐裡撲出來的火,簡直要灼傷人。
但滿倉說對了,他們不怕熱,怕冷。
他們每天都要到地平面下幾百米的礦井裡作業。井下其實并不冷,隻是潮濕,巨大的濕氣無孔不入,浸入他們的皮膚,透進骨髓。
他們每天最幸福的時候,就是從井下上到地面,仰八叉地躺在被太陽曬得滾燙的混凝土地面上,用高溫把自己晾幹。他們像一塊塊剛從水裡撈出來的海綿一樣,需要長時間的暴曬才能讓自己幹透。
滿倉從小愛好魔術,曾立志成為全世界最牛的魔術師,但他一直沒機會拜師,隻能自己揣摩,自己練習,揣摩和練習的結果是連高中都沒考上,為了生活,隻能下井。
他現在仍在不停地鑽研魔術,閑暇時給礦友們表演,随便一副撲克牌,兩支香煙,幾枚棋子兒,吃飯的碗,喝水的杯,睡覺的枕頭,都是他的道具。
他願意表演,礦友們也願意看,他的魔術總是不重樣,所以他的周圍總是圍着一群人,一群背井離鄉的光棍漢。
有個礦友說,滿倉,你給我變個女人出來。
滿倉就真的變了個女人出來,還是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是礦長的女兒,大學剛畢業,名字叫悅然。
那是在礦裡組織的一次消夏晚會上,礦長帶着妻女與員工同樂,滿倉上台表演了一台魔術,悅然就迷上了滿倉。
這個炎熱的夏天,悅然賴在煤礦不走,住在她爸的高級辦公室裡,專等着滿倉從井下上來,看他變魔術。
礦友們說,滿倉你這回發達了,可不能把這幫窮弟兄忘了呀!
滿倉憨憨地一笑,哪能呢,我是那種見利忘義的人嗎?
他這麼自信地說,好像悅然真的是他的女朋友了。
不是嗎?他們已經那麼好了,好成了一個人。
那晚,悅然帶滿倉去了她爸的辦公室,她爸不在,辦公室其實就是家,生活用品一應俱全。落地式空調把室内的溫度調節得涼爽怡人。
悅然長長地吸了口氣,說,這多好,你們宿舍熱死了。
滿倉說,我怕冷,喜歡熱。
悅然問,為什麼呀?你長年待在井下,不是更适應冷空氣嗎?
滿倉說,反正我怕冷,我們礦工都怕冷,我也說不清為什麼,我們都說不清為什麼。
悅然說,好,那我把空調關了吧。
滿倉說不用,悅然已拿起遙控器關了空調。
那晚屋裡很熱,他們的裸體相擁着浸泡在汗水裡,所以滿倉才有那麼大的自信,悅然是他的,跑不了。
然而他自信得還是有點早。
一天,悅然到滿倉的宿舍找他。
她不是一個人來的,還領着一個公子哥兒,她向滿倉介紹說,這是我的男朋友,剛從國外回來,聽說你變魔術很厲害,所以過來見識一下。
礦友們的臉亮了,憋着笑看着滿倉,滿倉的臉綠了。
但他不便當面爆發,随便耍了兩把撲克牌了事,悅然的男友評價,不過如此!
後來滿倉把悅然堵在樓門口質問,你為什麼要去找别人?
悅然聳聳肩,我們談了兩年多了,你才是第三者,你沒被綠,是他被你綠了。
滿倉說,那你為什麼還和我那樣?
悅然滿不在乎地說,一次意外而已,我喜歡的是你的魔術。
滿倉瞠目結舌。
悅然說,瞧你這意思,好像吃了虧似的。别傻了,我們倆怎麼可能有結果?魔術是假的,你怎麼還當真?你能變出錢來嗎?還是你能變了天?變個隆冬出來讓我消消暑,我就嫁給你!
滿倉的愛情,就這麼夭折了。
滿倉成了一個笑話,從此不再碰魔術。
某一天,像往常一樣,滿倉從井下上來,沒回宿舍沒換衣服,把自己放平在混凝土地面上晾曬,讓體内的水分一點一點地析出。
一條影子擋住了陽光,是悅然。
悅然說,我要結婚了,希望你能在我的婚禮上表演一場魔術,我出錢,你想用什麼道具都行,錢不是問題。
之前滿倉和悅然說過,隻要肯舍血本,他沒有變不了的魔術。
婚禮當天,氣溫三十五度,即使是中央空調滿負荷運轉,酒店的禮堂内還是熱氣騰騰,賓客們不停地用紙巾擦着汗,用手作扇在臉前扇動着,低聲咒罵着天氣。
有孩子哭喊着,熱死了熱死了,我要回家!
孩子的媽媽說,快看快看,變魔術了!
舞台上正在表演着一台魔術,表演者是滿倉。
他穿着端莊的黑色燕尾服,手拿銀色指揮棒,兩位身着旗袍的妙齡女郎按照他的手勢進行着操作。
她們把一個底部帶滑輪的大立櫃推到舞台中央,打開櫃門,櫃裡空空如也,然後他關上門,揮動了幾下指揮棒,舞台上飄起了五彩缤紛的無數花瓣。
台下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待掌聲停下,滿倉讓兩位旗袍女郎打開櫃門,新郎和新娘盛裝走出,向台下的賓客揮手緻意。
掌聲又響了起來。
披着婚紗的悅然更添妩媚,她感激地望了滿倉一眼。
滿倉從主持人手中拿過話筒,對新郎新娘說,請問二位新人,你們有什麼願望?
新郎說,我們希望天能變得涼快一點,太熱了。
滿倉說,請二位新人暫回櫃子裡避避暑,偉大的魔術師這就幫你們實現願望!
新郎和新娘牽起手,轉身進入立櫃中,兩位旗袍女郎将櫃門關上。
滿倉擡頭望着假想中的太陽,雙手合十,說,太陽公公,我們的新人不想看見你,請你回去,讓白雪公主來為他們的婚禮祝福。
揮起指揮棒,音樂聲起,兩位旗袍女郎翩翩起舞,接着舞台上就飄起了雪花,沸沸揚揚,白茫茫的一片。
賓客們忘了鼓掌,不是真忘了,是覺得詭異。
有人問身邊的人,你冷嗎?
身邊的人回答,冷啊,怎麼忽然這麼冷?
先前說熱死了的孩子這時哭喊着,凍死了凍死了,我要回家!
孩子的媽媽說,馬上就不凍了。
有人驚呼,下雪了!
又有人驚呼,真的下雪了!
外面,外面下雪了!賓客們把頭轉向窗外,窗外飛起了鵝毛大雪,俨然是隆冬時節。
六月雪?有人不安地低聲嘟囔。
音樂聲止,雪停了,賓客們檢查自己的身上,兀自落着雪花,捏在指間搓搓,是真的雪,瞬間融化了;又轉看窗外,恢複到豔陽高照。
再看台上,兩位旗袍女郎拉開了櫃門,表情是大吃一驚,顯然魔術的結果沒按彩排時那樣呈現,櫃子裡隻有新郎一人,兩手抱着雙臂瑟瑟發抖,滿臉恐懼。
新娘失蹤了。
警察來了,把滿倉控制了起來,問,你把悅然藏在哪了?
滿倉苦着臉說,魔術失敗,我把她變沒了,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嗚嗚地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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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鄂佛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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