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睡前，我依然沒有忘記給羅天佑打手機，手機仍然是李秘書接的，李秘書還是那套托詞，說羅先生現在很忙，無法接電話。

垂頭喪氣地把電話扔到床上，人像是洩了氣的皮球，忽然，安靜的電話發出絢麗的鈴聲，我連忙興奮地拿起手機，原以為是李秘書給我回的電話，不成想卻意外地接到歐陽校長的電話。

當歐陽校長的聲音從聽筒裡傳過來，我心裡直敲小鼓，心想，校長找我有什麼事啊，我像是被老師傳喚的小學生，小心翼翼地對着電話說：“歐陽校長，您有什麼事嗎？”

歐陽校長的語氣出乎意料的客氣，在我的印象中，歐陽校長對人說話永遠是開全體教師大會的語氣，一副官腔官調，從來沒有哪位老師聽到過他老人家的真實音色。學校精力旺盛的青年老師，沒事的時候總是愛端着一杯茶，然後拿腔拿調的學歐陽校長說話，每個表演都能诠釋出不一樣的風格，但無一例外都能逗得大家開懷大笑。這也是每次開完會回到辦公室有些人的保留節目。

“付老師，不好意思放假還打攪你。”

“沒關系，有什麼事，您盡管說。”

“是這樣的，有人給咱們學校捐了三百萬，是用來建設和改造畫室的費用，明天你來一下學校，看看對畫室的改造你有什麼意見沒有，另外，畫室裡的作品你要先收起來，你看看放到哪裡合适，你來了我們再商量。”

“嗯，知道了，明早八點我一定準時到。”我畢恭畢敬回答。

挂掉歐陽校長的電話，剛想鑽進被窩，電話鈴聲又響了，以為是歐陽校長又要吩咐什麼事，我立刻坐起來，打起精神聽電話。

“喂，付老師睡了沒有？”聲音很熟悉，但記不起來是誰，拿開電話看了看号碼，原來是白天碰到的新同事韓子玉。

我笑了笑，回答：“正要睡呢。”

韓子玉哦了一聲然後說：“歐陽校長吩咐我明天幫你收拾畫室的東西，你幾點去學校？我沒有鑰匙。”

“我和校長說的是八點鐘，你晚一點到也行，其實沒什麼東西可以收拾，我自己也可以的，這大假期的，你還沒正式上班吧。”我說。

“沒關系，是我主動向校長要活幹的，我在家都快悶死了。”韓子玉說的很認真，這讓我想起了我當年大學畢業的情景，也和他一樣迫不及待地走上工作崗位，恨不得立刻登上三尺講台。

“好吧，明天見。”

剛到校門口，就看到了韓子玉，他還是昨天的打扮，他也看到我，他伸出手在空中搖晃一下向我打招呼：“嗨，早！”

“韓老師真準時。”我也笑笑，然後一起走進學校。

學校安靜極了，樓道的門還是鎖着的，好在看門的張大爺早就起床了，他給我們打開樓道門，還不停地誇獎我們倆工作認真負責。

學校有三間畫室，牆上的畫頁不多，沒一會兒工夫，我們就把作品都放入紙箱裡，幾個教室一共才裝了兩個箱子。其中一箱子我暫時放到了辦公室，另一個箱子裡都是我自己的作品，我想把它拿回家。

九點多的時候，畫室來了一個陌生男人，他自我介紹說是給我送畫室改造的圖紙，我和韓子玉一起看圖紙，并把改造意見告訴這位負責人，又過了一會兒，我和韓子玉按照後勤主任的意思，把一些石膏像畫闆靜物台等教學用具搬到教室裡去，不一會兒，幾個畫室就變得空空蕩蕩了。

很久沒有幹力氣活兒了，我顯得很吃力，好在有韓子玉在，我隻需要拿一些相對輕的東西。十一點鐘，所有的活就都幹完了，韓子玉平時肯定也很少幹體力活，我看見他額頭都滲出汗珠。

十一點的時候，歐陽校長把我和韓子玉叫道辦公室，歐陽校長臉上挂着難得的笑容，他親自給我和韓子玉各倒了一杯水。然後坐到沙發上說：“我出去辦事剛回來，辛苦二位老師了，尤其是小韓老師，剛到學校就主動幹活，值得表揚啊，今天中午我在康悅酒樓定了餐，一會兒給小韓老師接風。付老師，你這就打電話去催催其他領導。”

真不知道為什麼歐陽校長對韓子玉如此客氣，在這個學校工作四五年了，調進來調出去的老師也有很多，可是從來有沒有聽誰說過歐陽校長親自為誰接風或者歡送。

按照校長的吩咐，并把他的意思通過電話傳達給學校其他領導班子成員。打完電話，我站起身，對歐陽校長說：“校長，沒什麼事，我先走了。”

“這……這怎麼行呢，給小韓老師接風，付老師怎麼可以不去呢？将來韓老師是經常要和付老師打交道的。還是一起去吧。”歐陽校長笑着看着我，語氣确是命令的口吻。

玉碗到現在還沒有消息，我哪裡有心情應酬飯局，況且是言多必失還有學校領導都參加的飯局，我抱歉的笑笑，還沒等我說我真的有事，必須要走，歐陽校長的手機響了，我隻好把後面的話咽回去，靜靜等待校長大人接電話。

韓子玉看出我為難的表情，他向我跟前挪了挪，小聲說：“付老師，你要有事，就走吧，什麼接風不接風的，以後有的是機會一起吃飯，校長那裡我去說，沒事的。”

我感激的對韓子玉笑笑，接着又搖搖頭，心裡頓時無限感慨，韓子玉真是涉世未深，像這樣的情況，哪裡是他能做得了主的，校長大人不發話，我是堅決不能不打招呼就堂而皇之從這間辦公室走出去的，否則，即使校長将來不給我小鞋穿，我心裡也是過不去的，畢竟尊重領導是最起碼的禮貌。

韓子玉看看正在講話的歐陽校長，指了指樓道，輕聲對我說：“我先出去一下。”

辦公室裡隻剩下我和歐陽校長兩個人，他講電話的聲音非常響亮，他的手機貼在耳邊，一面點頭笑，一面好像不經意地看了看我，然後對着電話說：“這個當然沒問題，現在她就在我身邊呢，我這就和她說，好好，就定十二點，好，就這樣。”

歐陽校長放下電話，笑盈盈地對我說：“付老師，你不用跟我們去吃飯了，現在交給你一個更艱巨的任務。”

校長說話的語氣有些神秘，我不禁忐忑起來，連忙說：“校長您說，隻要是工作上的事，我都會盡力的。”

歐陽校長站起身，笑容依舊很和藹，他遲疑片刻，繼續說：“這也算是工作吧，給咱們學校捐款的那位老總，很欣賞你的畫，他的意思是想單獨和你見個面，如果你沒什麼意見的話，他想收購幾幅你的畫。你看怎麼樣？”

這件事來的有些突然，我絲毫沒有心理準備，于是疑惑地問道：“校長，您開玩笑了，我一個無名的小小老師的畫能值什麼錢，那些畫都是給學生臨摹用的，登不上大雅之堂的。”

歐陽校長擡起手打斷我說：“藝術品這個東西向來都是百家争鳴，至于你的作品，反正我也不懂。不過啊，我隻知道給咱們捐款的這位先生不能得罪，這樣，你現在回家收拾一下，他六點鐘約在前進路上的藍調西餐廳和你談一下，我已經替你應下來了。不管怎麼樣，本着一個原則，不許得罪這個财神爺！”

“哦，好吧，我回家換一件衣服。”我低低的應聲道。

歐陽校長看出我為難的樣子，笑了笑，走過來輕輕拍拍我的肩膀說：“年輕人嘛，多給自己幾次機會有什麼不好的？說不定我們付老師就是未來的齊白石呢！”說完，他仰着脖子哈哈大笑起來。

歐陽校長哪裡知道我的苦衷，我聽到西餐倆字就打顫，我本身就是個左撇子，平時即使是用勺子，也必須非要左手不可，雖然西餐左手叉右手刀的口訣爛熟于心，可是我卻很少實踐，原因很簡單，我不喜歡西餐的味道和吃法，尤其是不生不熟的牛排，看着都沒有食欲。雖然跟展偉在西餐廳見過幾個客戶，可是每一頓我都沒吃飽過，所以，不是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我是不會去吃西餐的。

剛拉開校長辦公室門，校長就又把我叫回去，我站在他辦公桌前，靜靜等待他的吩咐，歐陽校長側目看了看門口，然後笑着對我說說：小韓老師剛到咱們學校，你耐心一點帶帶他，小夥子工作熱情很高，他短不了要向你請教點問題啥的，你拿出些老教師的風範，大家都是同事嘛，是不是？”

“嗯，好的。”我應聲回答。

歐陽校長的意思我聽的很明白，他表面上雖然是叮囑我工作上多關照韓子玉，其實他話裡的意思很明确，那就是，這個小韓老師我可千萬不能怠慢，如果怠慢他，就是和他歐陽校長過不去。

剛推開門就迎上韓子玉推門，他看到我，招呼道：“付老師，這就走啊。”

我笑着點點頭說：“是啊，我正式歡迎你成為我的同事，聚餐我就不去了，我有事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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