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甜食，這些年我一直都是反感的态度。關于這個奇怪的現象，公開的解釋是“以前為了控糖就戒了，結果戒的時間久了，發現徹底不愛吃了诶”。

其實不是的。盡管我在很長時間裡，以為原因不過如此，畢竟我後來确實成了一個不喜歡厚重味道的人，對過甜的東西也确實愛不起來；卻仍然有支離破碎的一些迹象，提示着矛盾的存在。

比如，随着時間帶來的松動，我越來越表現出對甜系菜肴的偏愛。給我一塊五花肉，我肯定會把它做成蘇式焖肉，或者至少像包郵區那樣，把它做成甜甜的紅燒，北方的鹹鮮口基本不會考慮。再比如湯面、小籠包等等小吃，我會覺得甜的才對，鹹的不正宗——這些甚至和師承都沒有關系，因為我的手藝是四處學的。

（放了闆栗的焖肉，香是香的嘞）

總之就是：盡管在日常飲食上，關于甜味的需求已經“被允許出現”了，甚至偶爾在買酸奶、挑水果時，也不再回避甜。但隻有對甜品，仍然是敵視甚至仇視的态度。這種被踩了尾巴一樣的反感，在自己與身體日趨和解的過程中，顯得非常突兀。

已經等了很多年，但是現在知道它快好了。就是知道。

“狐君，開飯了！”（圖片來源：網絡）

閘門的再次打開，出現得一點征兆都沒有。而且還有點可笑——是個把月前看《好先生》時，見了陸遠和佳禾舉着冰淇淋逛商場的場面，忽然覺得有點饞。這種感覺好久沒有了，不是概念上的，而是那種“如果現在旁邊有一個涼甜甜，我也會吃”的饞法。

之所以能說得這麼清楚，是因為前者在兩年前也出現過。當時在照片裡看到甜品台上的泡芙時，心裡微微一動，簡直像是久違的“我想吃這個”的感覺……

但随後立刻難過得翻江倒海。因為知道自己還是吃不到。

原來那時就知道自己……吃不到的。

（圖片來源見水印）

但是這一次，“想吃甜食”的感覺出現得安全很多，緩慢溫柔。既不包含自怨自艾的情緒，也不帶着回憶裡憤怒、失望、怨恨、不解等等情緒。就隻是單純地想吃，想吃，想吃。當然，還包括一點點羨慕：我想要細膩的奶酪蛋糕，又香又脆又甜的泡芙，可能還有冰淇淋，做成很漂亮的甜筒的……

“别的女生會吃得很開心的，我也想吃。”

這個想法是2022年初，天津奧密克戎疫情忽然出現的時候冒出來的。所以無論是上面說的那些，還是之後又亂七八糟和竹馬說到的（因為太急切所以連句子都說不完整）：

“确實很好吃的歌帝梵，但想起來有點生氣；711的明治……明治的什麼？忘了，連為什麼想起這個都不太記得；應該沒吃過但一直好想嘗嘗的宇治金時，魔力裡那種；意大利的冰淇淋……叫什麼來的？G開頭；還有又熱又甜的芋圓，還有栗子……栗子奶油？栗子蛋糕……？”

得到“疫情後給你買”的保證後，更來勁了：

“想要有巧克力有栗子的蛋糕！栗子是磨成蓉或者泥的也可以，整塊的更好。最好是白蘭地或者朗姆酒漬過的，甜的，和奶油混在一起。巧克力是蛋糕胚裡面放的也行，是最後做成巧克力淋面的也行……我沒吃過這東西，但是我想嘗嘗巧克力，還有栗子蛋糕。嗯，特别想。”

對了！想象中大概就是這個樣子的（圖片來源：網絡）

都是臨睡前胡亂湧現的散碎記憶，睡一覺，倒陸續想起來了：歌帝梵的巧克力知名度是很高的，不用多說；“711的明治”并不是巧克力，而是當年在那裡賣的甜筒冰淇淋，看起來和陸遠、佳禾拿着的那種很像；宇治金時是抹茶紅豆調味的刨冰，這個回憶的出處也不難找。意大利冰淇淋是Gelato，沒吃過，但應該是很好吃的東西；芋圓是鮮芋仙的沒錯了，說到底，惦記的還是北京白石橋那家離公司特别近的店子；至于栗子蛋糕啊，凱司令啊，老上海啊，法甜啊，就都是離現在很近的事情了。

寫得很簡單，但是把這些支離破碎的回憶往外一件件翻檢時，就像是從陳舊的雕花抽屜裡，把收藏在那裡的手帕一條條抽出來。帕子有的是一塊，更多的是互相結在一起，一拽就是一串。抽出來一件，抖一抖，對着光線能看到絲線的脈絡，甚至會贊歎上面刺繡的精美或者圖案的雅緻——但每塊又都是一股子發黴的氣味。欣賞樣式的同時，會忍不住打個噴嚏，想：還洗得出來麼？要不直接扔了吧。

“直接扔了吧”聽起來有點好笑，但它讓我想起當年《末日之旅》寫到最後時，在心裡喋喋不休地勸告海特的：那誰，你還是死了吧。

哎呀哎呀！忽然找到和這篇很契合的一張圖，太可愛（圖片來源：網絡）

已經很清楚自己身上還有各種問題，隻要一天不能和它們和解，那麼哪怕把自己包裝得嶄嶄新，明意識幹淨如新裁宣紙，内心也仍然不能安穩。特别是那些弄丢了的記憶——未必是真的想不起，更可能是因為不願意面對，所以沒辦法把它們完整地打撈起來。所以，我多高興它們如今出現了松動的迹象啊。

那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嘩啦一下，有什麼東西在心裡被打翻，又像是忽然找到了尋找很久的重要之物。短短一瞬間，有一大堆具體而豐富的物象，争先恐後往外湧。信息量之大，甚至讓我覺得自己應付不來。

隻是這種事要怎麼求助呢？連我自己都說不清楚前因後果時，這滿地狼藉，即使在我被噩夢追趕，或者是快要醒來的時候，也隻能說出模糊的呓語。

“更何況，明明是和别人沒關系的事情，最後卻要你來幫我收拾。該埋的埋該扔的扔，我扛不動的你還要幫我擔一把……”

慫着慫着就習慣了（圖片來源：網絡）

很多天以後，在疫情對天津的影響已經像薛定谔的貓一樣，成了謎之狀态的時候，忽然收到一個快遞包裹。拆開後看到的，竟然是明治的巧克力。這個……

以為會失望，結果卻笑起來。因為想起了阿姐的《末世》裡，噱嘉卉說過的話：

“沒關系，我可愛吃胡蘿蔔了。”

（圖片來源：網絡）

2022年2月3日

【寫在後面的話】

嚴格來講，這次的更新不算是一篇文章了，頂多是個備忘錄。行文自暴自棄一塌糊塗。

可能也是小廚房最後一段路的序曲。但我并不難過。

總要說再見的。

2022年3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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