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台與主播之間的割裂，本質上或還是源于兩者間成長速度的不匹配。

作者 | 陳彬

編輯 | 楊晶

崩壞總比想象中要來得快。

6月29日，一則關于“觸手直播或将倒閉”的消息不胫而走。傳言中，這家手遊直播平台的資金鍊已斷裂，拖欠了不少主播的薪資，公司除法務外全部解散。

而在三天後的晚上23點50分，一些主播打開自己的觸手直播賬号，卻發現整個平台已經關閉，網頁與App都無法顯示。對此，觸手直播相關人士告訴刺猬公社（ID：ciweigongshe），“停服是技術原因，下周會有官宣。”

6月早些時候，幾位主播前往觸手直播的杭州總部讨要欠薪，卻發現人去樓空。如若不是牆上的觸手直播LOGO，很難想象幾個月前，這裡還是一家人聲鼎沸的大型互聯網公司。

圖由受訪者提供

那個挺過了千播大戰時代的觸手直播，或将在命途多舛的2020年畫上句号。

坍塌之前，觸手直播也曾有過“起高樓、宴賓客”的風光日子。

作為2015年誕生的手遊直播平台，他一度在遊戲直播江湖中穩居第三，2018年甚至拿到了谷歌與雷軍旗下順為資本的投資。在今年1月的“觸手2019樂Fun之夜”上，CMO楊淑玉更提到觸手直播已實現盈虧平衡，考慮将在A股上市。

短短半年時間，觸手直播已是另一番光景。它停服時，卻連一個熱搜都沒上。

觸手平台的主播與從業者們，對這個消息并不意外。2020年春節過後，觸手直播陸續被爆料出拖欠工資。

3月，主播們更是建了一個“觸手拖欠工資”的微博話題，每天發博打卡。在B站上，更有多位主播與直播工會相關人員，制作了大批聲讨觸手直播的維權視頻，曾經的觸手單機遊戲區主播“張小臣”就是其中之一。

春節過後，“張小臣”再也沒有收到來自觸手直播的工資打款了。

據他估計，拖欠的2個月報酬加起來大約有2萬元。4月初，數次溝通無效之後，張小臣選擇了在B站曝光的方式，意外引起了不小關注。

直到今天，張小臣仍未收到這2萬元報酬。可相比于其他觸手主播，他仍是幸運的。

“張小臣”的四期曝光視頻/截自B站

曝光視頻走紅之後，張小臣得到了一些法律界人士的幫助。在對方的建議下，他通過一紙律師函成功與觸手直播解約，并在網易CC上重新開始了直播生涯。

相比之下，觸手主播李萌（化名），如今正深陷合同漩渦之中。6月5日，觸手官方要求李萌簽下一份新合同。

在這新合同中，李萌的簽約主體由原本的網紅經紀公司，轉到了觸手直播主體的子公司——上海楚手文化傳媒有限公司。

“平台規定你簽了，才可以去後台正常提現。”李萌說，“但有人告訴我們，這個合同不可以簽，是一個賣身契，霸王條款非常不平等。”

今年1月，觸手直播修改了禮物分成的規則，每百元打賞的主播分成從45元降到了29元左右，令李萌對平台漸漸失去了信任感。因此她與其他同樣拒絕簽約的主播一同抗議，平台這才妥協恢複了她的提現功能。

結果6月還沒過完，噩耗卻接連不斷。

6月20日，李萌聽說了觸手直播創始人、CEO曹建根開會解散公司的消息，吓得她立刻去找了對接自己的運營。

“運營當時含糊其辭，我們就天真地等25号發工資，結果并沒有收到。再去問運營，他告訴我已經離職了。”她說道。

為了讨要工資，李萌幾經輾轉終于聯系上另一位觸手直播的工作人員。對方提到她過往直播表現優異，邀請前往上海裕景國際商務廣場32樓面談。

可當李萌真去了上海，工作人員又遞給了她一份合同。

合同工簽約主體，依舊是子公司上海楚手文化。與6月5号版本不同的是，這次明确提出了李萌将前往快手繼續直播工作。

另外，新合同的附加協議規定，簽約後平台将在7日内付清李萌的全部欠薪。在她看來，這也意味着如果拒絕，欠薪将無從保障。

“我才知道我被賣掉了，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李萌說。

對觸手平台徹底失望的李萌，當場表示了拒絕，最終不歡而散。李萌印象中，觸手直播工作人員仿佛在用施舍的态度對待她。但因合同的特殊性，她不僅難以起訴觸手直播平台，也沒法解約。一旦不服從安排前往快手，觸手随時可以反過來起訴，而作為中小主播的她，将面臨百萬級的違約金。

其他主播在社交媒體上貼出的公告/截自微博

“我因為1月份簽了一份文件，現在跟觸手沒關系了，屬于經紀公司。但這個經紀公司是一個包皮公司。我咨詢律師，對方跟我說這是三方合作關系，很難告，我還沒有合同，所以我非常被動。”李萌解釋說。

如今，不願去快手直播的李萌，既沒法拿回被拖欠的薪資，也沒法去其它平台開展工作。她仍試圖掙紮，希望能像張小臣一樣得到社會力量的援助。盡管她身邊許多相同狀況的主播，早已選擇了接受現狀。

面對外界鋪天蓋地的指責，目前剛從觸手直播離職的一位内部人士有着不一樣的看法。

“據我了解，之前隻是延遲，4月份時薪資已經正常結算了。”他告訴刺猬公社，春節期間受到疫情影響，很多員工回不了公司，所以在發放上慢了許多。至于5月份之後拖欠的薪資，如今也安排了專人對接發放，并且也在全站内做了通知，目前正在解決當中。

“完全是托詞。”張小臣無法接受這種說法。

他告訴刺猬公社，不光是身邊主播存在欠薪情況，身邊的一些直播公會也在維權。

6月10日，觸手平台簽約的公會“上海蝦仁科技”對觸手主體杭州開迅科技有限公司發起了上訴。5天後，杭州市西湖區人民法院就凍結了杭州開迅科技價值502萬元的财産。

截自B站

在很多方面，從平台視角出發的内部人士，與主播、工作人員之間的觀點，都呈現了上述般巨大的割裂。但不論哪一方的說辭，又都有一定的合理性。

面對李萌提到的“私自更改禮物抽成比例”問題，業内人士也認為是正常的平台規則調整，目的是為了與行業标準保持一緻。

“改動肯定會有運營通知的，原來的比例有些太高了。别人都給30%，然後我們一直給50%，那不現實。”

至于李萌的欠薪問題，他也表示從來沒聽說一定要簽合同，才能給費用。

“費用是費用，合約是合約，兩碼事”。在他看來，大概是李萌誤解了工作人員的意思，又或者是工作人員說錯了話。

平台與主播之間的割裂，本質上或許還是源于兩者間成長速度的不匹配。

在移動互聯網時代，“一夜成名”都算不了太快。一個意外走紅，主播可能就會吸引數萬甚至數十萬的粉絲。相比之下，觸手從2018年之後就再也沒了公開融資的消息。到了2020年，甚至連原本老三的位置都不保。

截自天眼查

此時，主播總想積累更多粉絲，卻受限于平台低矮的屋頂；而平台在花大資源砸出主播後，自然也不願拱手送人。因此在國内遊戲直播平台中，觸手直播一直是主播流失率較高的一個，至今仍有不少主播合同糾紛相關的官司。

在該觸手内部人士看來，觸手直播發展緩慢，源于2018年融資體量比不過頭部的鬥魚虎牙。

由于千播大戰時期直播平台間無底線挖人的亂象，導緻之後主播薪資一直溢價嚴重，平台成本過高，盈利困難。

在這一大環境下，誰更能燒錢，往往就能赢得更大的市場。觸手直播又主攻手遊這一沒什麼獨占性的垂直賽道。在鬥魚虎牙的手遊區壯大之後，觸手直播也就漸漸失去了差異性。

但在分析人士看來，有一處幾乎是沒有争議的：觸手平台并沒有如李萌想的那般“把她賣了”。砸不動錢的觸手，仍不願如熊貓直播一般退場，而是打算轉型成直播經紀公司。

5月18日，觸手直播創始人、CEO曹建根注冊了子公司上海楚手文化，注冊資本為500萬。這家子公司的經營範圍，與網紅經紀公司更加重合。

據其他主播在社交媒體的控訴與媒體報道的信息來看，已有一批曾經的觸手主播，都和李萌一樣被要求轉簽到楚手文化旗下，之後再由快手簽約作為直播經紀公司的上海楚手文化。

根據天眼查的信息，曹建根已于7月1日卸任了母公司杭州開迅科技的法定代表人，但仍是上海楚手文化的法定代表人。

截自天眼查

這一系列動作，似乎都在向外界表示，這個矽谷出身的互聯網精英，仍然沒有放棄。

觸手直播不是沒有過機會。

今年4月，科技媒體36氪曾爆料出百度将收購觸手直播的消息。此時，觸手直播已經與百度開展了深度合作，在百度貼吧等入口都接入了觸手直播的内容。

但據知情人士透露，這次收購最終以失敗告終。在收購之外，觸手直播今年還尋求了一次融資，同樣慘遭失敗。近日更有消息爆出，虎牙創始人古豐已加入百度移動生态事業群，負責搭建直播中台，或将獨自推出遊戲直播産品。

觸手内部人士告訴刺猬公社，他雖不了解與百度投資收購失敗的原因，但外界傳言的“觸手開價太高百度無法接受”，是不實信息。

在他看來，百度其實沒必要投資觸手直播，停留在合作階段即可。

“秀場才賺錢，遊戲直播就是導量。跟觸手合作之後，貼吧還有其他産品都有遊戲直播了，已經能吸引百度本身站内的用戶了。”

但該觸手内部人士認為，與百度合作的失敗，隻是觸手直播半年時間内就倒閉的原因之一。除此之外，或多或少也受到了疫情影響。

盡管人們被迫留在家中，使得平台用戶獲得了增長。但此時的用戶大多停了工作，在春節後疫情發展不明朗的情況下，在遊戲直播平台中花大筆金額打賞主播，實在算不上是一個理智的選擇，這在平時開銷大的“老闆”身上尤為明顯。

他告訴刺猬公社，在直播平台的打賞收入中，人數少但高消費的“老闆”們，實際上貢獻了相當一部分的比例。來自這部分人群收入的減少，不免對直播平台的發展會産生一些影響。

或許正是由于這一系列細微的變化，打破了觸手直播平台脆弱的平衡。

觸手直播退出戰場後，如今遊戲直播的主要玩家隻剩下鬥魚、虎牙、B站、快手以及企鵝電競。不過，現存玩家間的日子，似乎也并沒有那麼好過。

據業内知情人士的透露，與觸手直播達成合作的快手，在遊戲直播方面的近況似乎也并不理想，尤其是在英雄聯盟職業賽事等大型電競賽事方面。

在老牌遊戲直播平台内部，甚至并沒有真正将快手視為第一競争對手。盡管去年12月，快手公布遊戲直播日活數據為5100萬，是當時鬥魚、虎牙兩者日活數據之和。

人多不代表收益高，快手遊戲直播的症結或許就在變現能力上。

對于傳統遊戲直播平台而言，快手的遊戲直播用戶更多是輕度遊戲玩家，因此《和平精英》等國民級手遊分區的發展狀況遠遠領先于其他分區。

被快手短視頻魅力吸引進直播間的人，許多原本并非是遊戲直播的受衆。因此他們的付費頻率和力度，難免比不過那些硬核遊戲玩家與電競觀衆。

作為頭部主播之一的牧童/截自快手

因此，本身帶有“傳統遊戲直播平台基因”的觸手直播加入快手之後，或許會起到一定推動作用。

不論如何，遊戲直播的這場戰争中，巨頭選手已經所剩無幾。這場“五國之戰”将走向何方，着實令人期待。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