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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做好迎接你的準備

生活 更新时间:2024-11-23 01:15:04

來源:中國青年報

沒做好迎接你的準備(另一場考驗在100天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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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昕烨在方艙醫院所作的速寫 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無論2020年如何特殊,有些事都會照常發生。比如高考。

按照通常的安排,2月28日,2020年高考将進入100天倒計時。對于疫情陰影籠罩下的高三學生來說,那是他們必須全力以赴的另一場挑戰。

他們目前還沒法回到課堂。在山東煙台,一所縣中的所有高三學生都被要求每天早晨6點半和晚上10點,分别拍一張書桌的照片發送給老師。即使如此,該校一位語文老師還是不放心,他每天早上6點半會準時開始給學生打電話,讓他們背誦文言文。

不隻一位高三學生說,以往教室黑闆上的“高考倒計時”被移到了班級的QQ群。如今,他們中不少人的學習備考都要依賴這些軟件在線上進行。

這種特殊的備考方式讓一位武漢的男生陷入糾結——他想報考飛行員,但是手機裡網課實在太傷眼睛。他要抓緊每一個課間做眼保健操。

對另一位武漢考生而言,他必須首先安撫自己焦慮的心情。春節期間,他每天起床,先看兩眼手機:今天又多了多少病例,高考倒計時又少了一天。

那段時間,用手機看網課,做題的他總忍不住切換屏幕,瞅一眼鋪天蓋地的新聞。他說自己為疫情感到緊張,因為這是此刻的生活;也因高考焦慮,那關乎他的未來。

他需要抉擇。直到2月,他卸載了新聞App,不再看過多消息。他必須回歸學習了。

“獨特”的高三

特殊時期的學習備考,總會遇到意想不到的挑戰,網絡問題隻是其中之一。

四川省涼山彜族自治州木裡縣某高中的高三學生蘇小英說,她的班級本計劃與成都的一所知名高中同步直播複習,大家都很期待。但測試後發現,不少同學家的網速根本不行。

更讓她擔心的是,班裡幾位成績尚可的同學,近來從未在班群裡簽到,“他們恐怕沒有網絡。”

她的不少老師在農村,網絡環境比學生還差。日常答疑時,部分老師回複得慢,同學們幹脆在班級群裡互相讨論,自行解決。

陳興才是昆明某縣中的高三年級主任。他告訴中青報·中青網記者,即使是對網絡要求很低的錄播視頻課,全年級的大約1200人中,也有100多人因網絡不好或聯系不到而無法按時參加。

有關網速的吐槽很多。一位成都的高三女生稱,最害怕數學課網絡不穩——卡上半分鐘,一道題的講解就跟不上。來上幾次,一節課在迷茫和焦慮中過去了。

李開在成都郊區的一所高中教高三曆史。兩個班90多名學生中,大約20人來自都周邊山區。這些孩子最近一直買手機流量包上直播課。好幾位同學說,一節課有十幾分鐘聽不清。他感到心疼。

“好的教師必須互動,上網課,反倒要竭力克服。”李開以往講評試卷時總下意識問大家,“這道題為什麼選錯了?”如今,很多學生的網絡環境不支持語音問答,一堆人在聊天欄打字——速度慢,表述還不清。

他發現,網絡教學沒有互動,隻能把所有知識點“大水漫灌”。身邊人驚歎:你現在上課,語速也太快了。

李開很着急。學校要求教師們每天到校,在講台上直播。看着空蕩蕩的座位,他想笑又想哭:每一節課時間都很緊,可效率卻低,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有學生總結:尖子生覺得“網課”低效,差生壓根兒不聽,這種形式最适合中遊學生。

李開的一位學生告訴他,有人雖然早自習在班級群簽了到,其實依然躺在被窩。甘肅張掖某所高中的高三班主任朱老師每天查看直播課後台,發現有學生一節課隻聽15分鐘就退出了。他在課上連麥點名,總是有大約三成學生不在。事後的理由都是相似的,“我去上廁所了。”更多學生的共識是:聽網課,稍不注意就走神了。

老師和家長都在強調“自制力”。問題是,它并非一天養成的。湖南的一位高三男生承認,每天拿着手機複習,會在短視頻、遊戲和社交軟件上消耗掉個把小時。一位高三的學生抱怨,自己在家靜不下心,刷了一天劇。到晚上後悔又焦慮,大哭一場。等到第二天起床,便更不想學了。

大多數學生都清楚,自己在高三,必須緊張起來。可在家不可避免的效率有限,一天過去,便加倍懊喪。他們往往會和朋友互相打聽,你是不是在家學得更認真?

我們學校的錄取率會不會下滑

陳興才告訴記者,昆明市教育局為全市的高三學生組織了“名師課堂”,通過直播和錄播等方式播放。

陳興才也知道,對于硬件條件不夠的偏遠地區學校來說,這是目前最好的解決方式了,但問題在于,課程面向全市學生,他的學生中有人覺得難度大,總在手機裡問他,跟不上怎麼辦,班上一位名列前茅的女生,已經把“名師課堂”裡聽不懂的知識點整理到了筆記本上,密密麻麻,說要返校後找老師們挨個解決。

在湖南省新晃縣,一位準備參加書法藝考的陶姓考生說,他的學校因為沒有條件,隻得讓他們這些藝術生和其他班級一起看視頻錄播。

“就說數學課,我真是一個字都聽不懂。”他說。

“今年,我們學校的錄取率會不會下滑?”陳興才擔憂。在他看來,當學校作用退居二線,城市裡條件好的家庭,能給孩子的幫助肯定更多。中國教育科學研究院研究員儲朝晖也認為,“這次疫情中,學校相對一般的學生,尤其農村的學生,受到的影響比較大。”

當原本坐在一個教室的同學們被分隔在不同地方,很多東西會拉遠他們的距離。有時候,家裡是否有打印機都可能成為障礙。一位四川女生隻有一部手機,習題在手機裡,老師解題的直播畫面也在,她不得不在兩者間來回切換,“換着換着就蒙了。”

多一部電腦或手機能解決一些問題,但很多農村乃至縣城家庭也并沒有這些設備。無論如何,将題答在白紙上,再拍照提交——這是很多學校明确要求,最貼近高考答題情景的方法。

還有問題接踵而至:除了試卷,課本、複習資料在身邊麼?放假時,很多人将它們一起放在了學校。

居家備考時間中,體育生們可能是動靜最大的。短視頻平台上,他們中的很多人最近成了“網紅”:舉重杠鈴的替代品包括但不限于大桶礦泉水、木樁和空心混凝土磚。一段視頻中,河南某農村的一位體育特長生為鍛煉體力,在家舉起了生鏽的三輪車輪毂。還有人将麻繩困在腰間,拖拽着大号輪胎,奔跑在鄉間空曠的水泥路上,還有人在家練習連續彈跳,樓下最終發來信息:你家怎麼了?

甘肅的那位朱老師最近總接到班裡體育生的電話,說不知如何備考了。

“要不先去小區空地上練練?”

過一段時間,電話再度響起,“報告老師,我們小區連樓都不讓下。”

他感到頭疼。

武漢的考生彭昕烨,今年将參加美術藝考,可近來大部分時間都隻能圍繞着一張床活動。他被确診為新冠肺炎,是2月6日淩晨第一批進入方艙醫院的病人。

來時匆忙,沒帶台燈和紙筆。醫院給每位病人發了小箱子,他把它當凳子,趴在床上聽網課。學校安排體育課,他就在床上做卷腹。醫生護士們給了他很多寫作業用的白紙。方艙每晚11點熄燈,最外圍的一圈燈光照到床上很昏暗。值班的護士和保安總來問他,要不要去值班室複習,那裡光線好。

改變的和不變的

準備參加2020年高考的學生,大多出生于2003年。那一年,中國發生了“非典”疫情。如今,他們要在另一場疫情陰影的籠罩下走向人生的一個轉折點。

很多學生感到焦慮,但總有一些人比其他人更焦慮。藝考生是其中一部分。全國大多藝術類考生會在高二結束後暫時放下文化課,開啟專業集訓,陸續參加本省的專業統考和外省專業院校校考;如果沒有意外,2020年的2-3月,所有專業考試結束,再用最後100多天突擊文化課。

但現在,意外發生了。

一位武漢藝考生的母親一股腦給孩子報上了所有能檢索到的、目前還未終止藝考報名的院校。

但與此同時,她必須安慰孩子。她發現孩子最近很焦躁,開始有意給孩子分享“積極”的新聞——比如,“今天又有好多省來援助我們”。孩子上的輔導班微信群也設定了規矩:一旦有人發送“不好”的消息,會被立刻踢出群。

湖南那位姓陶的書法藝考生,本應在2月23日完成最後一場專業課考試。他說,自己現在是“迷茫大于焦慮”:即使考試在3月恢複,還要每一場都參加嗎?還要去報考院校周邊的輔導班參加考前集訓嗎——對藝考生而言,這是提高專業課成績的通常作法。但再花時間,6月的文化課考試怎麼辦?

還有一些人面臨着更多未知。在武漢音樂學院附近的小區,一對蘇州的母女滞留在此。1月17日,李女士安排女兒來此,接受藝考集訓。

3天後,女兒說,小區裡有很多拖着行李箱的聲音。大家都在撤離,她想回家。李女士要堅持。1月22日,處理完公司事務的她也來了。武漢在一天後封城。

接下來一段時間,母親總覺得女兒的古筝聲變得悲傷。她自覺對不起女兒,“總要求她聽我的。但這次,我确實錯了。”

這個外地藝考集訓生集中租住的小區,最近的演奏聲明顯少了。除了離開的,很多同樣滞留的學生開始投入文化課複習。對于李女士的女兒,如果蘇州于3月初線下複課,她們離開武漢後再隔離14天,已然趕不及了。對抗不确定性的辦法是花錢——李女士索性給女兒請了私教,一對一視頻教學,每個月3萬多元。

但無論如何焦慮,備考都必須進行。網上最近流傳一則視頻,一位家中沒有Wi-Fi信号的高三男生,為上在線課程,每天清晨爬到自家屋頂,接收鄰居家的網絡。“屋頂男孩”說,他的目标是浙江大學。

在四川旺蒼,一位女生每天要走上來回1小時的山路,坐到懸崖邊學習。村委會有着全村唯一的Wi-Fi信号,但在疫情期間封閉了。崖上能收到那裡的信号。

一位河南的網友發了微博,稱自己老家的村子裡,兩名高三生為了上網課,在村小院牆外搭了個棚子,專門“蹭網”。小學牆外就是麥田,隻在牆根有一圈土包能落腳。學生們把木桌、竹凳和烤火盆搬了過來。

廣東東莞一位成績頗好的學生告訴中青報·中青網記者,對她而言,網絡複習比傳統課堂更高效。在她的班級,隻有數學課每周要保證4小時直播網課,語文等科目則以學案分享,布置作業,錄播視頻等形式穿插進行。學校給出每天每時段學習科目的建議,但并不強制。老師們時間充裕,發過去的問題總在第一時間回複。她得以查漏補缺,補足弱勢。

陳興才說,老師們都在調整教學計劃。開學後,肯定要全力搶占時間,追趕複習進度。

他班裡的那位女生,從昆明市某知名高中的朋友們那裡要來了習題和資料,發現無論命題解題,思路都靈活得多。這是意外的收獲。

女孩有自己的打算。春節前在學校,有時寫不完作業,她每天深夜1點入睡。等到開學,她要睡得更晚,無論幾點,“一定要完成任務。”

在武漢,班主任最近總給彭昕烨打電話,問他今天身體如何,方艙怎麼樣,複習有沒有落下。

彭昕烨在學校是那種調皮搗蛋的學生,被老師安排在教室第一排。他說,最近被這麼照顧,有點不習慣。

他的複習并不順利。方艙裡終歸吵鬧,網課容易走神。幾天前,他複查了CT,肺部還有感染;核酸檢測也還呈陽性,仍舊無法出院。

但倘若不看這些指标,他的身體幾乎完全康複了,“能吃能喝能跳能睡。”1月下旬,他的父母先發燒,等到安排他們入院時,兩人都自行康複、核酸轉陰了。

“切,他倆把我搞進來,自己倒先好了。”彭昕烨如今随口說起這事,像一句日常的抱怨。

在病區轉了一圈,他發現自己可能是這區唯一的高考生。病友們路過時總愛給他打氣;護士們不時來查看他學得是否認真;有時他在夜裡刷手機,睡得晚了,護士直接來提醒,“趕緊睡啊,明天學不學了?”

有一天,他畫完一張畫,然後睡着了,畫就在手邊。醒來時,人們圍過來,舉着他的畫端詳。有阿姨說,自己女兒前年剛藝考,能給他很多經驗,一定交流下。大家很快聊起來。新的一天開始了。

他把畫的“方艙生活”發到了微博上——兩位病人在床,護士俯身照顧。畫中醫院的牆上被他特意寫了四個字:“武漢加油。”(程盟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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