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裡非常非常有意思的一點,就是曹雪芹對他筆下的人物從來不做任何直接地評價,也很少寫人物的心理活動,即便如此,我們還是可以通過作者各種細節性的描寫,來猜測人物真正的心理和真實的性格。
與林黛玉這個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耿直姑娘相比,從來不把自己的喜怒哀樂挂在臉上的薛寶钗,不僅是大觀園裡的小夥伴們捉摸不透的人物,也是讀者非常好奇的人,她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性格的人?她的内心真實的想法究竟是什麼呢?
其實,對薛寶钗的性格,曹雪芹在書中也通過多處性格做出了暗示,最明顯的一個地方就是薛寶钗的住處蘅蕪苑。
《紅樓夢》第十七回“大觀園試才題對額 榮國府歸省慶元宵 ”,賈政帶着大家逛大觀園,将潇湘館、稻香村、蘅蕪苑、怡紅院都逛了一個遍,對每一處的景色都有非常細緻的描寫,還按每個地方的景色,讓寶玉都題了匾額和對聯。
其中,對薛寶钗之後的住所蘅蕪苑作者描寫了它的三大特點,每個特點都跟寶钗的性格相符合。
無味的房子,象征寶钗無味的人生賈政帶着一幫清客相公遊覽大觀園,一路走來都是啧啧稱奇,非胸中有大丘壑者不能為之,對潇湘館、稻香村都是贊歎不已。到了潇湘館,是千百竿翠竹交相輝映,賈政笑道:“這一處倒還好,若能月夜至此窗下讀書,也不枉虛生一世。”言下之意對潇湘館是非常喜歡了,這裡以後要住的也是喜歡在月下讀書的林黛玉,這樣一看,雖然黛玉和自己的這個舅舅很少有什麼交集,但也算是知音了。
接着到了稻香村,賈政笑道:“倒是此處有些道理。雖系人力穿鑿,卻入目動心,未免勾引起我歸農之意。我們且進去歇息歇息。”對這個位置也是非常喜歡,這裡是以後李纨要住的稻香村,李纨也是自稱稻香老農,很符合文人士子歸隐田園的追求。
但是到了蘅蕪苑,賈政卻說了很不喜歡你的四個字:無味的很。
忽見柳陰中又露出一個折帶朱欄闆橋來,度過橋去,諸路可通,便見一所清涼瓦舍,一色水磨磚牆,清瓦花堵。那大主山所分之脈皆穿牆而過。賈政道:“此處這一所房子,無味的很。”
這一句評價,也可以說正是說出了薛寶钗的為人和性格,寶钗是一個講究處處按照禮儀規矩行事的人,自然就少了一些少女的真性情,會令人覺得有些索然無味。而寶钗的人生,也是一直以相夫教子、勸導夫君好好讀書入仕為追求,但最終得來的卻是寶玉出家、寶钗守寡的無味人生。
山石将房屋全都遮住,暗示寶钗喜歡隐藏自己寶钗住的這個蘅蕪苑還有一個特點,就是非常隐蔽,房屋全部是藏在山石的後面。
因而步入門時,忽迎面突出插天的大玲珑山石來,四面群繞各式石塊,竟把裡面所有房屋悉皆遮住。
寶钗喜歡将自己的真實想法都藏在心裡,從不将喜怒哀樂寫在臉上,就跟她住的房子一樣,都是被山石遮住了隐藏了起來。對于愛情,對于寶玉,寶钗有少女的動心,有金玉良緣的精心編造,有時不時就跑到怡紅院待着的不自覺。
但是在外人面前,寶钗又要刻意給人營造處處遠着寶玉的印象,要做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而不是像黛玉一樣處處拈酸吃醋,什麼事情都寫在臉上。
奇香異草,形容寶钗有後妃之德蘅蕪苑還有一大特點,就是有許多的奇花異草,一般人都不認識,隻有寶玉可以引經據典地說出名字來:
那香的是杜若蘅蕪,那一種大約是茝蘭,這一種大約是清葛,那一種是金簦草,這一種是玉蕗藤,紅的自然是紫芸,綠的定是青芷。
這些異草,不是一般的花,還散發着一股香味,和寶钗吃的冷香丸一樣,是用各種花蕊制成,也散發着一股香味,這些花草都與寶钗的少女美相得益彰。
“蘅蕪”典出晉代王嘉《拾遺記》記載的漢武帝與李夫人故事:漢武帝息于延涼室卧夢李夫人授帝蘅蕪之香。帝驚起,而香氣猶著衣枕,曆不歇。
蘅蕪是香草杜蘅和蘼蕪的合稱,李夫人授漢武帝的“蘅蕪之香”,就是用這兩種香草提煉的名香。“蘅蕪君”的名稱用在薛寶钗身上,也是比喻寶钗有帝王後妃之德,而曹雪芹也在多出點名寶钗似楊貴妃,寶钗的父親從小教她讀書識字,也是将她當做進宮選妃的人的來栽培。選秀失敗之後,寶钗才住進了皇宮之外大觀園的蘅蕪苑中。
寶玉給蘅蕪苑題的牌匾是“蘅芷清芬”四個字,對聯則是:吟成豆蔻詩猶豔,睡足荼蘪夢亦香。豆蔻正是少女十幾歲的美好年紀,吟成了杜牧的豆蔻詩,還有多餘的詩才,這說的就是寶钗的過人才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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