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飛強 諸正昊
由已故學者王中秀主編的《黃賓虹年譜長編》去年由榮寶齋出版社出版。這部積十數年之功的皇皇巨著,又把黃賓虹研究往前推進了一步。也有研友指出“這部洋洋百萬言的年譜,依然有增補的空間”。
本文作者認為,黃賓虹晚年移居杭州後,與國立藝專(現中國美術學院)師生多有過從,詩文書畫的交遊及留存的相關史料,定有不少,但長編中不知為何卻着墨不多。此文僅拈出所知黃賓虹與諸樂三交往的一手文獻,聊作補充。
2005年6月上海書畫出版社出版的王中秀先生編著的《黃賓虹年譜》,是許多從事相關研究者案頭必備的工具書。2021年4月榮寶齋出版社出版的《黃賓虹年譜長編》仍由王中秀主編,“增訂版年譜除改正個别系年錯誤”,另“改正了百數十處誤植他人臆改外,增補的二十多萬字,大都是新史料,以及必要的‘會說話’材料說的話”。
很顯然,這部積十數年之功的皇皇巨著,又把黃賓虹研究往前推進了一步。研友葉康甯先生的《藝術史是“為人之學”:〈黃賓虹年譜長編〉讀後》一文,于其價值和優點多所稱道,令人信服;另外,也不為尊者諱,對一些釋讀及編寫等的錯誤,亦有所及;并中肯地認為“這部洋洋百萬言的年譜,依然有增補的空間”。無疑,這是十分珍貴的學術評判的态度。
确實,随着各類近現代報紙期刊數據庫的不斷建設并對外開放,為研究者提供了極大的檢索便捷,大略可知在不少報紙雜志上還存有黃賓虹的重要文獻。比如《公言報》《大華日報》《新民報》《東南日報》《廣州日報》《中山日報》《河南民報》《大同報》《四川晨報》《新蜀報》等各處報紙,均有一些稀見而有價值的圖文。而仔細翻檢各類圖書,也能找到若幹未見的賓老手迹。例如1924年神州國光社出版的《新安派名畫集》有其手書長文;1929年神州國光社出版的《史閣部為江文石先生書雲洲子歌》後有其“戊辰冬月歙黃賓谼志”的手書長跋;《北京畫院藏花鳥畫精品集》中則有其1947年為汪慎生的拟古花鳥冊題首:
天趣神工。慎生先生精鑒善畫,學古而不泥古。茲集金文博粲。丁亥八十四叟賓虹。
另跋有:
唐畫刻劃,宋畫犷悍;元人取精用宏,去其糟粕,而撷菁英,遂超轶于其上。花鳥一科,稱尚宣和,黃筌富貴,徐熙野逸,分道揚镳,各極其勝。至王若水、張子正,合兩家法,法長舍短,戛戛獨造,前無古人。子正之作,剛柔得中。此冊久藏内府,寶均球璧,尤屬罕睹。慎生先生,夙妙丹青,數經流覽,默識胸臆,揮灑而成,形神兼全,無美不備。欽佩之至,志深幸雲。丁亥八十四叟賓虹。
還有1926年《藝觀》載“題王雪帆君所藏趙子俊人物冊”;有為朱屺瞻《梅花草堂集冊》作畫并錄詩題語;有為容庚所書的幾條長跋;有為葉恭綽所作的《桂海紀遊詩畫》……。諸如此類,所見尚有一些,所存世的肯定還有更多,諒可補長編之缺漏。
至于公私所藏資料,似乎更待挖掘增補。其中,黃賓虹晚年移居杭州後,與國立藝專(現中國美術學院)師生多有過從,詩文書畫的交遊及留存的相關史料,定有不少,但長編中不知為何卻着墨不多。此處僅拈出所知黃賓虹與諸樂三交往的一手文獻,聊作補充。
幾通劄和幾幅字畫
諸樂三《我的藝術生涯》一文中,明确寫道,“一九四六年下半年應老友潘天壽的邀請來杭州國立西湖藝專任教。不久黃賓虹先生亦來藝專執教,我與賓老久别重逢格外親切。解放後五十年代初,在教務行政工作之餘一度專攻山水畫,經常向賓老請教”。此言非虛。1948年秋,黃老先生也來杭州藝專執教,樂老“此後經常與他接觸,暢談有關傳統筆墨技法如何與造化自然相結合的表現方法,因而理解到即使一劃一點,也不能随意塗抹,眩人耳目”。這一年,黃賓虹便有為諸樂三手書有一篇小序(圖1):
自元代吾邱衍撰《三十五舉》,續談篆刻諸法者,不乏其人。至前清道光間,金石學盛,濰縣陳簠齋作《印舉》,千玺萬印,系之考釋,惜未卒篇,近多散佚。今當古物出土,玺印尤多,樂三先生将由此編而擴充之,幸甚。戊子八十五叟賓虹。
圖1 黃賓虹為諸樂三題語 1948年
《黃賓虹文集全編》中标注此文為“題諸樂三編篆刻蒭言”,未及出處,恐并不确。1923年諸樂三最早執教上海美專時期,曾編有《篆刻蒭言》,分“審名”“曆代印變遷”“印之制度”“印之格律”“印之章法”“印文筆法”“刀法”“識款”八個章節。從諸樂三藝術館所藏的油印本看,它最初是上海美專暑期講習會的教材。1948年時,諸樂三莫非是要把它重新編訂擴展成書,并請黃賓虹題語?從賓翁所題文意看,可能并非如此。
圖2 諸樂三 山水 1949年
圖3 黃賓虹 山水 1949年
1949年,黃賓虹在諸樂三的一幅水墨山水(圖2)上題曰:“筆力遒勁如古籀大篆,極槃礴之能事。樂三先生此幀最為合作。己醜八十六叟賓虹題。” 同年一幀題贈諸樂三的山水(圖3)中,黃賓虹則寫道:“隸體證士習,前身錢玉潭;維虔如可作,巒影寫江南。樂三方家先生屬,八十六叟賓虹,己醜。”
圖4 諸樂三緻黃賓虹劄 1949年
同樣應是1949年的7月26日,諸樂三函(圖4)詢賓翁:
賓虹先生我師:不聆教益,瞬息兼旬,想杖履綏和,每日清晨必動筆一下,惜不能在座右觀看,時引為憾。聞校中下期國畫方面隻續聘一二教授,此後與先生叙晤之機會少矣,惟乞雁鴻不斷,常賜箴言,饋貧之糧,源源不絕,幸甚幸甚!然屢擾清興,不識以為煩瑣否耶?迩來諒定多佳作,敬蕲郵寄數幀,摹後奉還。草草布臆,不盡羅縷。即請崇安
弟諸樂三敬啟 七月廿六日
圖5 黃賓虹 篆書“畫趣 文思”七言聯 1949年
此年冬,黃賓翁贈諸樂三篆書七言聯(圖5),“畫趣日長山靜處,文思花放水流時。樂三先生文詞畫理俱臻上遊,因集古籀文字撰為楹語以志紉佩,即希粲正,拙筆荒率不足觀也。己醜冬日,賓虹時年八十又六。”
圖6 黃賓虹為諸樂三題《吳缶廬自寫詩》 1949年
此外,賓翁還為諸樂三所輯《吳缶老自寫詩》冊題簽,并作跋語(圖6):
曩趙撝叔與魏稼孫論金石之學,最相契合,書問往還,絡繹不絕。嚴筱舫觀察得其尺牍,愛而付諸石印,以廣流傳,人豔稱之。吳缶老篆刻書畫聲名藉甚,不亞于趙撝叔,此與其桑梓耆舊,商訂韻語。所錄自作詩,樂三先生得之,中多已刻,遺集未經睹,什襲裝池,寶愛為何如也,因題而識于後。己醜八十六叟賓虹。
圖7 諸樂三緻黃賓虹劄
浙江省博物館現藏有多件諸樂三緻賓翁的手劄、便條,系年不易判定,但可窺知此間兩人書畫往還。其一(圖7)曰:
賓翁先生吾師:茲奉牝雞一隻,聊表我意,乞俯納勿責為幸。即請
刻安(并畫稿三張)
晚樂三拜啟 五日
其二:
賓翁先生吾師座右:複奉裁小宣紙十二張,暇乞賜寫紀遊山水,并示不同畫法,則名山名筆二美兼收,幸甚禱甚。肅此,謹叩
崇安
晚生諸樂三敬啟 臘月廿四日
其三:
細讀後已将稿本依樣勾出,留作參考。
晚生樂三敬叩
圖8 諸樂三緻黃賓虹劄
其四(圖8):
賓翁先生大鑒:冊頁十二幀已臨畢,原稿奉還,伏祈察收。疊聆雅教,疑義漸析,傥先生誨而不倦,則驽骀十駕,或有所得也。近日如有冊頁及條幅,敬乞再賜臨摹,盼甚禱甚,餘不縷渎,敬請起居福安。
弟諸樂三頓首
幾段《諸樂三日記》紀錄
圖9 黃賓虹 山水 1952年
1952年,黃賓虹又曾贈諸樂三一幀山水(圖9)精品,款曰:“西溪水源自天目而來,最為幽邃。寫為樂三先生一笑,賓虹年八十又九。”另有舊作《無聲詩思》手卷,題曰:“此餘前十餘年舊作,樂三先生六法精妙,兼善鑒别,見而愛之,愧不能佳,書此志感。壬辰賓虹,年八十又九。”
圖10 《諸樂三日記》之一紙
從家屬所藏的《諸樂三日記》,可更為細緻地了解1953年後兩人交往的梗概,是一份不可忽視的一手文獻。其中(圖10)寫道:
一九五三年一月十五日,下午去栖霞嶺黃賓虹先生處,坐談兩小時。餘攜奚鐵生扇面一張(山水)請鑒别,據謂奚鐵生用筆如拭如拖,非上乘也。作為參考可耳。前年餘在黃賓老處借得其平日所作設色山水立幅兩張、橫幅一張,均未裝裱,懸之室中,時悅心目。然都未署款,近因渠目視昏花,有喪明之虞。此日并将此三幀索渠題識。字迹迷糊,間有不可辨認。賓翁年八十九,精神尚健,餘頗慮其雙目失明,日就頹萎,甚堪惋惜也。居常欲往其寓廬,吸收其學問經驗,奈因學校教務處職員工作,無片日暇,不能如願以償。迩來北京齊白石,政府大為鼓吹,且為祝九十二歲生日。頌揚特甚。蓋重視民族繪畫也。
當晚,便作詩《黃賓虹先生畫贈白門清涼山居圖,并示和劉均量詩依韻奉和》:
不談圖畫談文字,畫即是字取之意。
間有至理難盡言,為内美能壽萬年。
墨團滿紙碑三老,知者颔之昧笑倒。
昧笑倒翁忽奇怪,筆趣郁律蟠蛟螭。
山川靈秀集腕底,詩中有畫畫中詩。
2月28日,中央美術學院華東分院與中國美術家協會浙江分會舉行黃賓虹先生九十壽辰慶祝會,亦作詩《壽黃賓虹先生》:
九十幾人壽,黃公厚得天。
虛懷抱風月,靜趣押山川。
畫索自然理,心原上乘禅。
嶺霞映筇屐,晚色更鮮妍。
《諸樂三日記》對慶祝會也有非常有價值的記錄:
二月廿八日(即農曆癸巳正月十五日),華東美術學院為黃賓虹老先生祝賀九十壽辰,餘亦籌辦之一。其本人畫件有三十幀,書法三件,及其詩稿、畫稿(包括遊曆所鈎的稿及臨古畫稿)和其收藏秦漢印譜、文字考釋等著作。同時陳列其收藏的書畫一部分。收藏的名作如:
明張恂壺山設色淺绛山水,題曰:“書法至鐘王而止,畫則不然。顧、陸以後,人各稱聖,固非時代所能限也。”
清王石谷竹石圖,恽南田題句曰:“筆墨簡潔處用意最微,運其神氣于人所不見之地,尤為慘淡,此惟懸解能得之。石谷臨柯敬仲竹石,真有出藍之美,丁巳九月壽平題。”又題曰:“妙在乎澹,而奇變不能過也。妙在一樹一石,而千崖萬壑不能過也。南田在藤華閣展玩再題。”
明吳濤拟米法,題曰:“春山翠煙,米老佳處,不必定在雨後看也。塞翁山濤。”
明查伊璜山水,題曰:“懸瀑壓層巒。”此幀統幅全系皴筆,筆筆中鋒,毫不加渲染。
明汪家珍壁人移居圖,所畫人物,隻有面部手足用一點赭色。衣帽純系白描,背景平山孤樓,亦不着色。
明張大風山水,(統幅畫滿,完全線條皴筆,略加渲烘。此幅系寫生本。)
元僧虛白雨竹栖禽圖,(高僧名亮,号虛白)。
明顧源金箋墨色山水,(顧源為金陵二家之一。)
清方畹儀墨梅,畹儀别号白蓮道人,為羅兩峰之妾(妻),并題句雲:“橫斜千萬枝,寒色都在水。曉日上溪梁,冰絲(澌)開杖底。故人多遠方,得似梅花迩。甯複畏春寒,草堂卧不起。
圖11 《諸樂三日記》之一紙
3月8日下午至栖霞嶺黃賓虹處拜訪,坐談兩小時,也有詳細記錄(圖11):
一九五三年三月八日,天氣晴朗,下午至栖霞嶺黃賓虹先生處,坐談兩小時,談次所獲,紀錄如下:
西漢學(公羊之學),龔定庵是西漢學,龔定庵常批評人家的學問不好,定庵的兒子批評定庵不好。
魚凫,古國族标幟。蜀是凫,福建是蛇等等。
鄒之鱗,字臣虎,号衣白,漸江之師。恽香山,名向,号道生。
繡水,亦作秀水,浙嘉興古地名。秀水畫派,以項墨林為首。項墨林(即項元汴)收藏極富。
黃山,黃山畫派,以李永昌為首,與董其昌同時。
笪重光,收藏甚富,同時往來的如査士标(大鹽商)等為笪之好友。王石谷晚年在笪家,與重光友善。石谷得重光積點成線的筆法,筆遂有力。
朝臣,南四方行走,鄒一桂等為朝臣體。院體,北方畫家都是朝臣院體。
市井派,上海的畫家。江湖派,如石濤、八大等。文人派,不辨畫法,不宗派别,随意作畫等是也。
婁東派,王鑒、王時敏、王麓台(原祁)。
海虞派,王石谷。
四蠹,謂詩文書畫四種的蠹蝕也。石渠寶笈,四十四卷,清高宗時敕撰,以著錄内府收藏名作者。
顔李之學,顔元、李塨專講中國哲學,雍正時人。先是康熙時黃宗羲(梨洲)、顧炎武(亭林)、王船山等多是專講而不實行。顔李之學,及至戴望之(高起),道光時人,繼續講顔李之學,方始發明。
胡義贊,清人,字石查,為海甯州,吳谷祥是他提拔的。
泾陽,張恂是泾陽人,明代。
萊東,姜實節,明代,萊東人。比倪雲林好。
賓虹老人謂清代至道光、鹹豐時筆墨之勝者,為林則徐、包世臣、吳讓之、趙之謙輩。亦即有清一代,道、鹹時畫學已臻高度。
劉石庵在室内懸腕作書(所謂懸腕者,實際以繩将臂懸起),不使人窺見。伊默卿是石庵外孫,屢作書,石庵謂不佳,一日默卿就壁縫中窺石庵。得其以懸腕法,再作書,石庵知其訣已為默卿知矣。
9月9日,至黃賓虹處取畫,為其轉交畫作參加本年在北京舉辦的“全國國畫展覽會”:
一九五三年九月九日,至黃賓虹先生處取畫參加北京全國性的中國畫展,其渴筆一幀,題曰:“古來畫重筆墨。渴筆漬墨,元季梅沙彌最為擅場(長),明倪鴻寶自稱學元人,善變而出乎其上,茲一拟之。壬辰八十九叟賓虹。”
圖12 黃賓虹緻諸樂三劄 1953年
從《全國國畫展覽會作品目錄》看,黃賓虹入展有兩幅,另一幀大概便是印在《一九五三年全國國畫展覽會紀念畫集》的一幅,上題曰:“涑雨初歇,涼飚欲流。以渾厚華滋之意寫之。辛卯八十八叟賓虹。”而現存一件珍貴的賓翁緻樂三手劄(圖12),亦言及了相關内容,大緻可判定此劄作于1953年9月。文曰:
茲有學校限期十九日前要交畫稿,祈代為繳去,并希指正。前承屬畫山水貳條,業已點染竣工。冊頁計十二紙,勾勒輪毂之後,再加皴法濃淡數遍,先奉鑒評,後備用墨,渾成一氣,略補小景,即可完卷。此上。諸樂三先生。賓虹拜上
12月20日,過黃賓虹處,談論戲劇與書畫同為藝事之互通之處:
一九五三年十二月廿日,過黃賓虹先生處,據謂昨日名聆(伶)蓋叫天與其子顧談藝事,賓老叩以“表演孫悟空舞通天棒時的精神應注意哪裡的一點方得生動之氣趣?”蓋氏默然久之,賓老謂:“我認為舞杠時,演員的雙目應看杠子的杠頭,眼睛的視點,須随杠頭旋轉,才得神氣十足。作書作畫,用筆亦然。不足則難免輕佻之病。”
12月29日,黃賓虹患受寒腹瀉,樂三為其開藥方,賓翁與談用筆之法:
十二月廿九日,賓虹先生患受寒腹瀉,為處方。并談及用筆之法。筆着紙,宜萬毫齊力,執筆用力在腕,筆宜轉動,否則毫易倒而無力矣。
黃大癡有墨無筆,倪雲林有筆無墨,梅道人善用漬墨,至黃鶴山樵則兼有筆墨矣。梅道人善漬墨,重内美,其對居為盛懋(子昭),尚外美,向子昭求畫者甚衆,梅道人之妻謂道人曰:汝畫黑而髒,人所不喜,當如子昭之畫。道人曰:過二十年,人皆知有我而不知有彼也。
1954年6月2日,又訪黃賓虹。載曰:
六月二日,往訪黃賓老,見十餘年前在北京所寫之山水尺冊十餘幀,均系随意鈎點,據謂是自己用功時所作,不與示人,自家看看。有仿古人之原作而鈎之,有依照原作之巨幅者縮小鈎之,不必全似,得其大意。間有山石輪廓用墨鈎後,其中皴點用汁綠或畫青者,雖随意遊戲之作,而别具風格也。
圖13黃賓虹與諸樂三等在飛來峰寫生 1954年
此年10月,諸樂三、洪世清伴黃賓虹在靈隐飛來峰寫生,如今所見的相關照片(圖13),即攝制于該時。而大概也在此年,賓翁還為諸樂三題簽“希齋印存”。
1955年3月25日,黃賓虹病逝。諸樂三記曰:
一九五五年三月廿五日醜時(古曆乙未年三月初二日),黃賓老病逝在杭州醫院,于廿七日公葬于南山公墓。他臨終前曾謂将平生收藏文物獻給國家。享年九十二歲。他在醫院時我去看他,還問我有心得否?《畫筌》等理論要看看。
兩篇文稿
1953年春黃賓虹撰《畫學篇》,《黃賓虹年譜長編》多有着墨,并有長篇的存考,很有價值;但隻字未提諸樂三等人在其中所起的作用,與事實有違。
圖14 黃賓虹 《畫學篇》第一版
諸樂三家屬手上現共藏有四個版本的《畫學篇》油印、鉛印稿,較王中秀《黃賓虹文集全編》所錄文字多兩份,當然大同小異。第一版名為“畫學歌”(圖14),區别于其他版本“畫學篇”的命名,通篇有大量諸樂三筆迹的文字修正及語句補充。雖不易判定諸樂三的批注是出于賓翁的授意,還是自己個人行為,但所展現的情況與賓翁緻鄭轶甫信中“紛紛函诘錯誤”“句亦遺漏不少”的描述相吻合,此版修正内容多,且諸多批注、補充、修正,可能便是引起各方诘難的那一版《畫學篇》。王中秀存考中關于《畫學篇》“現存多種印件哪一份是最合老人原意”的疑問,我們認為應是諸樂三所藏第四版(圖15)。全稿無任何訂正痕迹,且钤有賓翁自用印四方,“黃賓虹”“長生安樂”“冰上虹飛館”“會心處”,及一方似為饕餮紋的古玺。相同文字内容還可見于黃賓虹贈程嘯天《畫學篇》版本,僅钤印内容略有不同。對照之下,王中秀所收“其一”對應的是第三稿,“其二”大略同于第四稿,其中正如其所論是“不齊之齊三角弧”,而不是“觚”;但其他尚仍有出入。尤其與現今所見黃賓虹手書的幾稿《畫學篇》,亦有個别字句的不同。
圖15 黃賓虹 《畫學篇》第四版
而《畫學篇釋義》一文,是對《畫學篇》内容的解釋,共可見存世有出自于諸樂三手筆的三份稿件。這也能從王伯敏《〈畫學篇〉釋略》一文中得到印證,“黃賓師于一九五三年春作《畫學篇》,付梓後,口釋其義,由諸樂三先生筆錄,成《畫學篇釋義》一卷。”(黃賓虹著述,王伯敏、錢學文編:《黃賓虹畫語錄圖釋》之《〈畫學篇〉釋略》附記,杭州:西泠印社出版社,1997年,第129頁。字句與《墨海煙雲:黃賓虹研究論文集》(合肥:安徽美術出版社,1989年10月,第4頁)略有出入。)原題“畫學篇解釋”(圖16)的初稿,上面則有賓翁的修改字樣。《黃賓虹文集全編》中所收,與之略有不同,許是修改稿與傳抄稿之别也。
圖16 諸樂三 《畫學篇解釋(釋義)》第一稿其中兩紙
圖16 諸樂三 《畫學篇解釋(釋義)》第一稿其中兩紙
此外值得一說的是,1985年5月由浙江人民美術出版社和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合編出版的《黃賓虹畫集》,後面附有汪己文和王伯敏合編的《黃賓虹年譜》,除了刊出的陳叔通和夏承焘兩先生的序外,諸樂三1965年3月26日也曾作有一序:
黃賓虹先生是我國傑出畫家,十歲開始學畫,兼習六法,尤精山水。他既師古人,又師造化,所畫渾厚華滋,别樹一幟。
先生平素節衣縮食,常收集商周秦漢古文物,以及宋元明清各家書畫,研究有得,随筆記錄,故其著作宏富,手稿累笥。
先生逝世至今,已十易寒暑,茲有歙縣汪己文,台州王伯敏為之編寫年譜,費時六載有餘。己文系先生世交,伯敏為先生及門弟子,對先生言行,較為熟識,對先生造詣,亦多理會。故能勝任其事。年譜大體分為四部,要者詳盡,次者簡略,條理井然。而今定稿,謹志數語以為序。
圖17 諸樂三 《紀念黃賓虹先生百歲誕辰》詩 1963年
而1963年賓翁百歲冥誕,諸樂三還曾撰詩紀念(圖17),感慨系之:
三絕誰能并駕馳,晚年氣節更矜持;縱然畫比瓊瑤貴,不易青蚨潤筆資。
我緣同好契岑苔,縱許登龍愧不才;卅載論交敦道義,何時杖履複追陪。
畫理精微禅可參,不從形似緻雕锼;羁籠擺脫甯無法,自得天機非外求。
精闢一廬岩澗阿,琳琅遺著足觀摩;光風霁月人何在,庭樹春來自發柯。
名場從未競奔馳,沖淡襟懷想見之;範水模山甯止畫,更傳佳詠蜀遊詩。
兜率歸真七載過,期頤觞壽隔山河;平生胸次饒邱壑,留得丹青永不磨。
責任編輯:陳若茜
校對:劉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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