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隐的《峰》是很常見的一首詩:
不論平地與山尖,無限風光盡被占。
采得百花成蜜後,為誰辛苦為誰甜。
“占”有二讀,一讀平聲,表示“占蔔”,引申為窺察、推測;一讀仄聲,表示“占領”。“無限風光盡被占”的“占”該怎麼讀呢?
讀“zhàn”意思對,但是不押韻。讀“zhān”倒是押韻了,但是意思不對。
“占”字的兩種聲讀,唐詩都有例句,比如:
莫羨長安占春者,明年始見故園花。
——曹邺《關試前送進士姚潛下第歸南陽》
上句用了常見的拗救,“春”字當仄而平,所以前面的“占”字必定讀“zhàn”,表示“占據”。此處的“春”而可以“占據”,《蜂》中的“無限風光”也可以“占據”。
天涯占夢數,疑誤有新知。
——李商隐《涼思》
詩句說女子思念情人,懷疑他另有所愛,所以占蔔以決疑。此處的“占”意為“占蔔”,格律也是典型的“平平平仄仄”,所以讀“zhān”。
王力先生《漢語詩律學》說:有些字有平仄兩讀。
有的兩讀而意義不變,殆為原讀平聲,而口語中變仄,或兼仄。
有的平仄兩讀,意義不同,殆為“六朝以來,讀書人喜歡用聲調的不同,來表示字義的不同,最主要的是表示詞性的不同。”
平仄兩讀而意義不變者,如:看、過、望、忘、聽、醒。
平仄兩讀而意義不同者,如:從、供、吹、騎、為、思、占等60來字。
書中還特别說到說“無限風光盡被占”,詩中“占”字用為平聲,是誤用。
蔣紹愚先生《唐詩語言研究》補充說:
有的字,本是平仄異義,但在唐詩中聲調可以相通。可以讀一字之平聲,而用其仄聲義。比如
杜甫《因崔五侍禦寄高彭州》:為問彭州牧,何時救急難?
“難”為名詞,當讀“nàn”,詩中實讀平聲。
王力先生以《蜂》詩“占”字為誤用,蔣先生未予置辯,殆已歸入“聲調互通”之例,也就是“無限風光盡被占”的“占”,因為平仄、押韻的需要,此處讀“zhān”,但意思是“占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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