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系列解讀第15期）

文/牽着蝸牛散步

一
在前幾期，我們聊了西遊中的幾位大佬。本期，我們聊聊西遊中最著名的一場戰役，大鬧天宮。

很多人認為，大鬧天宮就是孫悟空手提西瓜刀，從南天門砍到北天門，最後被如來老兒咔嚓一下，壓在了五行山。

那是小流氓打群架，不是一場戰役。戰鬥與戰役的最大區别在于，前者是兩句話不對頭，提刀就幹；後者是持續時間長，參與人員多，并且大戰鬥套小戰鬥，結果影響世界格局。

孫悟空之所以三界聞名，靠的就是大鬧天宮這場戰役。唐僧西天取經，這場戰役也是重要鋪墊。

在這場戰役中，雖然主角是孫悟空，但先後有玉帝、如來、老君、觀音、二郞神、李天王、豬八戒等參與，絕大多數重要人物都悉數登場，是西遊中最重要的大事件，也是原著中最精彩的篇章。

可以說，讀不懂大鬧天宮，就讀不懂西遊記。

但在我們小時候的語文課堂上，孫悟空成了勞動人民的化身，大鬧天宮是階級兄弟反抗封建體制的戰鬥，吳承恩是醒悟很早的那批革命鬥士。不這樣填，評卷老師不給分。

其實隻要認真讀了原著，就會發現标準答案并不标準。

作者（未必是吳承恩）是幾百年前的明朝文人，他的思想還沒達到革命鬥士的境界。大鬧天宮，不是孫悟空受到玉帝的壓迫而反抗，而是他首先挑起的；不是為了群衆利益，而是猴子為了臉面才奮起千鈞棒。

究竟誰錯了？這場戰役背後隐藏了什麼秘密？大鬧天宮真的隻是一場假火狐的鬧劇？

二

大鬧天宮的導火索，要從孫悟空下山之後的一次思想變化說起。

孫悟空被菩提祖師攆出三星洞，回到花果山，卻意外發現宅基老屋水簾洞被混世魔王搶了，他一怒之下幹死了混世魔王，奪回了被搶的家産。這件事讓他認識到，槍杆子裡面出政權，如果沒有過硬的武裝，還會被人欺負。

正如語文老師說的那樣，這是他革命意識的萌芽。

孫悟空很快組建了花果山首支革命武裝，他自任總司令，四隻老猴任大将軍，四萬多隻猴子分成若幹兵種，天天操練。

很快，他又意識到，僅靠這些竹刀竹槍，舞台上唱戲還差不多，要去砍善弄法術的妖王，還差得遠。而他自己，也隻有從混世魔王手裡搶來的大刀，用起來也極為不便。

這時，四老猴告訴他——

“我們這山，向東去有二百裡水面，那廂乃傲來國界。那國界中有一王位，滿城中軍民無數，必有金銀銅鐵等匠作。大王若去那裡，或買或造些兵器，教演我等，守護山場，誠所謂保泰長久之機也。”

老猴們的意思是，可采取正當手段，向鄰居們讨些兵器。但孫悟空到了傲來國上空，是怎麼做的呢？

悟空心中想道：“這裡定有現成的兵器，我待下去買他幾件，還不如使個神通覓他幾件倒好。”他就撚起訣來，念動咒語，向巽地上吸一口氣，呼的吹将去，便是一陣狂風。

可見，他走的是捷徑——搶！這是他第一次幹違法的事，後來嘗到甜頭，便經常這樣幹了。

從傲來國搶來的兵器給小猴們用還差不多，但都不能匹配孫悟空的本事。老猴們再次告訴他，東海龍宮有很多兵器，可以向龍王求一件。

孫悟空剛見到龍王時，還是很客氣的，可是拿到金箍棒後，野性又出來了。丢開解數，打轉水晶宮，然後坐在宮殿上對龍王說——

“當時若無此鐵，倒也罷了，如今手中既拿着他，身上更無衣服相趁，奈何？你這裡若有披挂，索性送我一副，一總奉謝。”

這就不是求了，而是強要，并表示，不給不出門，一副典型的無賴相。龍王沒法，隻好召集其它龍王，給他湊了一副铠甲。

有了金箍棒加持，孫悟空在花果山打出了名聲，連平時愛欺負猴子的七十二洞妖王也戰戰兢兢的來投靠。孫悟空不加識别，一律收編，成為了花果山一帶黑勢力的老大。

不僅如此，他還走出花果山，與牛魔王、蛟龍王等大魔頭結盟，聲勢越搞越大。天天吃吃喝喝，醉生夢死，不像一個有理想的革命小青年。

很不幸，他的大限到了。地府按照程序，派公差來勾他的魂，他以為是閻王要害他，不僅打死了兩鬼，還拿金箍棒架在閻王脖子上，逼其把生死簿拿出來對質。

生死簿拿過來，上面赫然寫着：天産石猴，該壽三百四十二歲，善終。

孫悟空再次耍賴，拿筆劃掉了所有猴類的名字。這個行為，放在今天來說，那是損壞公務罪，也是要判刑的。

事實也證明，他劃掉了猴類生死簿其實也起不到什麼作用，花果山猴子該死還是要死，他沒死，主要還是在菩提祖師處學的法術起了作用。

三

孫悟空的種種行徑，破壞了三界規矩，東海龍王和地藏王菩薩當然要按程序上報天庭。但是，玉帝卻接受太白金星建議，招他上天當弼馬溫。

玉帝這樣做，不是好多人說的要羞辱他，恰恰相反，是因為愛才，才免了他的罪責，選拔他到天庭任職。

為何這樣說？首先，弼馬溫的官并不小，相當于古代的裝備部部長，現在的小車班主任，管的都是重要戰備物資和交通工具。

其次，孫悟空不過幾百歲，天庭任何一名服務員都比他年齡大、資格老。憑資曆，是絕對拿不到天庭戶口的，更不可能擔任領導職務。玉帝此舉相當于破格引進特殊人才。

天庭戶口（仙箓）有多厲害？進出南天門不需要通行證，實現了從妖到仙的轉變。弼馬溫的職稱為太乙散仙，孫悟空沒任這個職位之前，隻能叫妖猴。

第三，玉帝并非是刻意讓他幹弼馬溫，借母猴子經血可避馬瘟的典故欺負他，原著是這樣寫的——

玉帝宣文選武選仙卿，看那處少甚官職，着孫悟空去除授。旁邊轉過武曲星君啟奏道：“天宮裡各宮各殿，各方各處，都不少官，隻是禦馬監缺個正堂管事。”玉帝傳旨道：“就除他做個弼馬溫罷。”

可見，一是天庭官位的确沒空缺，二是武曲星君提出禦馬監缺個正堂管事，玉帝才讓他先到這個位置幹着，有了資曆了，再升官。

第四，孫悟空棄官反出天庭，也不是玉帝虐待他，而是被部下整走的。

有一天他喝醉了酒，問部下我這個官如何。按常理，部下即使不奉承，也絕不敢當着領導的面說你的官太小了，就是一個狗奴才。

但他的兩個副職偏偏告訴他：你的官小得很，像一隻小螞蟻，别人一腳就可把你踩死。然後又說了很多煽動性的話。

孫悟空一聽，大怒，揮舞大棒反下天庭了。這兩個副職幹了什麼事呢？馬上到玉帝處告狀，說猴子不滿官太小，造反了。

那麼，這兩個副職為何要弄他呢？一是他占了他們想晉升的崗位，二是他幹工作太勤奮了，讓部下們受不了。原著是這樣寫的——

這猴王查看了文簿，點明了馬數。本監中典簿管征備草料；力士官管刷洗馬匹、紮草、飲水、煮料；監丞、監副輔佐催辦。弼馬晝夜不睡，滋養馬匹。日間舞弄猶可，夜間看管殷勤，但是馬睡的，趕起來吃草，走的捉将來靠槽。

他日夜不睡，也不讓部下們和天馬睡覺。在他來之前，别人都是要耍雙休日的，每天也隻工作八個小時，現在他像催命一樣催着他們幹活，他們高興他才怪了！

可見，孫悟空第一次大鬧天宮，的确與玉帝無關，而是他不懂體制内的人情事故，不懂職場上的相處之道。

四

孫悟空反下天庭，剛回到花果山，就有兩個鬼王提着禮物來見他。

鬼王為何要拜見一個野猴子呢？原來聽說他上天當了官，有了神仙戶口，來巴結巴結他，希望能在玉帝面前說說好話（天庭的确有鬼王任職的先例）。

這再次證明，在天庭當官，是非常吃香的，如果孫悟空不辭官，回一次鄉不知要收多少禮物。

鬼王一聽孫悟空已經辭職了，非常失望。但又出了一個馊主意：以大王的威望，完全可以當齊天大聖。

孫悟空一聽，齊天大聖？這個名字好啊！馬上叫人做面旗子挂起來。

所以，孫悟空“齊天大聖”的稱号，是兩個鬼王撺掇他叫的，這可犯了大忌，要知道，二郞神才是小聖。

因此，玉帝派李靖帶天兵天将來捉他。即使這樣，玉帝仍沒把他犯規當回事，聽說巨靈神和哪吒都打了敗仗時，還笑着說，這猴有這麼厲害？

太白金星再次建議招安，玉帝又采納了他的建議。

這次滿足了孫悟空的願望，封為齊天大聖，還給他單獨蓋了别墅，派了公務員，并任蟠桃園管委會主任。不過，提前給他說好，隻管過你的逍遙日子，是沒有工資的。孫悟空也高高興興地答應了。

在往期文章中，蝸牛就告訴過大家，天庭的神仙都是要死的，要延長壽命，就是自己修煉或者吃蟠桃。所以，天庭一年一度的蟠桃會，就是員工分紅大會。

孫悟空沒有工資，蟠桃會自然不會通知他參加。可是，當他聽說名單上沒有他時，火冒三丈，不僅攪亂了蟠桃會，偷吃了太上老君仙丹，還第二次反下了天宮。

在這裡我們分析一下，孫悟空該不該拿工資。

不管是在古代還是現代，什麼崗位對應多少工資，都是早就定好了的。齊天大聖并無這個編制，所以自然沒有工資。

此外，每個崗位幹什麼工作，也是定了的。比如弼馬溫，就是養馬。而齊天大聖，是臨時設的職位，自然也沒相對應的工作，隻是一個待遇而已。

所以，蟠桃會不邀請他，也在情理之中，并非玉帝看不起他。

相反，孫悟空攪亂了天庭職工分紅大會，就是玉帝不抓他，其它神仙也要弄他。

五

于是，李靖帶領十萬天兵，再次到花果山圍剿孫悟空。戰鬥失利後，玉帝接受觀音建議，請來二郞神參戰，最終在太上老君的助力下，抓住了孫悟空。

因為吃了仙丹，喝了仙酒，孫悟空已經煉就了金剛不壞之身，刀砍不死，雷劈不死。老君提議放在他八卦爐裡煉，玉帝同意了。

可是，煉了七七四十九天，不僅沒把孫悟空煉死，反而免費贈送了一雙火眼金睛。

從八卦爐裡出來，孫悟空提着鐵棒，從三十三重天，打到了玉帝辦公樓前，被保安王靈官攔住了。

玉帝見鬧得不像樣子，于是寫了一張紙條，叫兩位神仙到西天請來佛祖，把孫悟空壓在了五行山下。

即使孫悟空這樣折騰，玉帝也沒有殺他的意思。為何這樣說？玉帝有很多種讓他死的方子，可都沒采用，隻是刀砍雷劈，這根本是在吓唬他。

老君八卦爐真的煉不死孫悟空嗎？當然不是！不管是老君還是玉帝，都知道有個風口，為何不堵起來？顯然還是要放他一馬。

就算玉帝不知道八卦爐的秘密，但如來把孫悟空壓在五行山後，他要叫人去處死孫悟空，也是分分鐘的事，相信如來不敢阻攔。

在五百年的時間裡，玉帝都沒動他。而且在他踏上取經路後，還給予了他很多支持，可見，從頭到尾，玉帝就沒弄死他的意思。

從上面分析可以看出，孫悟空大鬧天宮，一直是自己像個小孩一樣瞎胡鬧，玉帝隻是做了一名家長該做的事，最後對他也沒有趕盡殺絕。

五

不知大家讀完上面的内容，有何感受？

那就是玉帝沒有錯，龍王沒有錯，閻王沒有錯，太上老君也沒有錯……甚至普通群衆都沒錯，隻有孫悟空錯了。猴子被壓在五行山下，那是他活該！

這才是最可怕的！

孫悟空自認為很牛逼，十萬天兵都打不赢他，但在玉帝等大佬眼裡，他其實就是一個猴子，大家不過看了一場猴戲。

在被層層大佬圈定的範圍内，他可以騎着爛自行車耍點小脾氣，還可以奪一下看客手裡的香煙，甚至當衆撒一下尿，引來看客善意的笑聲。

但是，他不能出圈，一出圈就會引來一頓皮鞭，再跑，還會引來看客皮鞋一頓猛踹。

這個圈，往往不是耍猴人畫的那條紅線，而是看客們自發圍成的那個圈。猴子跑到哪裡，哪裡就會形成包圍圈，他還是會被踹。

被踹久了，踹疼了，他也就被馴服了。

在西遊中，孫悟空最後成了他曾經讨厭過的那群人，看到有小猴要跳出圈外，他也會下意識地拿金箍棒擋住去路。

可見，明規則不怕，最怕的是潛規則。明規則可以明确告訴你哪些不能幹，潛規則得靠你去感悟哪些不能幹。

而最最可怕的，是明規則下面又套着潛規則，表面上不能幹，其實你是可以幹；表面上可以幹，其實你又不能幹，這才是真要了老命了！

所以，哪怕被五行山壓了五百年，孫悟空都沒弄明白究竟是誰導演了大鬧天宮。

前往“蝸牛看西遊”公号，可看到系列文章第14期《元始天尊位居三界第一，為何會向如來俯首緻謝？他在怕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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