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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二則原文翻譯八下

生活 更新时间:2025-01-03 02:31:29

《莊子》是一部道家經典著作,由戰國中期的莊周及其門徒後學所著,到了漢代以後,被尊稱為《南華經》,且封莊子為“南華真人”。《莊子》與《老子》、《周易》合稱為“三玄”。

莊子二則原文翻譯八下(莊子原文譯文二)1

齊物論:

“齊物論”包含齊物與齊論兩個意思。莊子認為世界萬物包括人的品性和感情,看起來是千差萬别,歸根結底卻又是齊一的,這就是“齊物”。莊子還認為人們的各種看法和觀點,看起來也是千差萬别的,但世間萬物既是齊一的,言論歸根結底也應是齊一的,沒有所謂是非和不同,這就是“齊論”。“齊物”和“齊論”合在一起便是本篇的主旨。

莊子二則原文翻譯八下(莊子原文譯文二)2

南郭子綦隐機而坐(1),仰天而噓(2),荅焉似喪其耦(3)。

顔成子遊(4)立侍乎前,曰:“何居(5)乎?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今之隐機者,非昔之隐機者也。”

子綦曰:“偃(6),不亦善乎而問之也!今者吾喪我(7),汝知之乎?女聞人籁而未聞地籁,女聞地籁而未聞天籁夫(8)。”

子遊曰:“敢問其方。”

子綦曰:“夫大塊噫氣(9),其名為風,是唯無作,作則萬竅怒呺(10)。而獨不聞之翏翏(11)乎?山林之畏隹(12),大木百圍之竅穴,似鼻,似口,似耳,似枅(13),似圈,似臼,似窪者,似污(14)者。激(15)者,謞(16)者,叱者,吸者,叫者,譹(17)者,宎(18)者,咬(19)者,前者唱于而随者唱喁(20)。泠風(21)則小和,飄風則大和,厲風濟則衆竅為虛(22)。而獨不見之調調之刁刁乎(23)?”

子遊曰:“地簌則衆竅是已,人簌則比竹(24)是已,敢問天簌。”

子綦曰:“夫吹萬不同,而使其自己(25)也,鹹其自取,怒(26)者其誰邪?”

【注釋】

(1)南郭子綦〔qí〕:楚昭王庶弟,居住在南郭,故稱此号。隐:憑靠。機:靠椅、幾案。

(2)噓:吐氣。

(3)荅〔tà〕焉:肌體放松,離形去智的樣子。耦:匹對。喪其耦,表示精神超脫身體達到忘我的境界。

(4)顔成子遊:南郭子綦的學生,姓顔成,名偃,字子遊。

(5)何居:何故。

(6)偃:即顔成子遊。

(7)吾喪我:吾,指真我,内在我;我,指外在我。

(8)籁:箫,這裡泛指從孔穴裡發出的聲響。

(9)大塊:天地。噫氣:吐氣。

(10)呺:亦作“号”,吼叫。

(11)翏翏:大風呼呼的聲響。

(12)林:通“陵”,大山。畏隹〔cuī〕:亦作“嵔隹”,即嵬崖,山陵高峻的樣子。

(13)枅〔yán〕:柱頭橫木。

(14)污:小池。

(15)激:急流聲。

(16)謞:飛箭聲。

(17)譹:嚎哭聲。

(18)宎:沉吟聲。

(19)咬〔yǎo〕:哀歎聲。

(20)于、喁:前後相和的聲音。

(21)泠風:小風、清風。

(22)厲風:猛烈的暴風。濟:止。

(23)調調、刁刁:晃動搖曳的樣子。

(24)比竹:各種竹管類的樂器。

(25)使其自己:意思使它們自身發出各種各樣的聲音。

(26)怒:這裡是發動的意思。

【譯文】

南郭子綦靠幾案坐着,仰起頭做深呼吸,身心放松,進入了忘我的境界。

弟子顔成子遊剛好侍立在前,就問道:“您這是怎麼了?形體竟然能像幹枯的樹木,精神也可以使它像死灰一般嗎?您今天靠幾案而坐跟往常的神情不一樣。”

子綦回答:“偃,你問得正好啊!今天我是忘掉了外在的自己,你知道嗎?你聽說過‘人籁’而沒有聽說過‘地籁’,聽說過‘地籁’卻沒有聽說過‘天籁’!”

子遊說:“請問這是什麼意思?”

子綦答道:“天地吐氣風。風不吹則已,一旦勁吹就會使衆多孔竅發出怒吼不已的聲音。你難道就沒有聽過那呼呼的長風嗎?山林參差不齊,合抱大樹上的孔穴,有的似鼻,有的似口,有的似耳,有的似方孔,有的似環圈,有的似舂臼,有的似深池,有的似窪地,有的似淺坑。風吹這些孔竅發出聲響,如激憤,如尖叫,如叱罵,如呼吸,如痛哭,如歡笑,如哀鳴,前呼後應,小風則小和,大風則大和,暴風停止則所有的孔竅歸于無聲。你難道就沒有看到草木随風搖動的樣子嗎?”

子遊說:“‘地籁’就是風吹孔竅而發出的聲響,‘人籁’就是用竹管吹出的樂聲,請問‘天籁’是什麼呢?”

子綦回答:“‘天籁’就是風吹衆多孔竅而發出的不同聲響,這些不同的聲音是孔竅本身的原因,哪有誰命令它們響呢?”

莊子二則原文翻譯八下(莊子原文譯文二)3

大智閑閑(1),小知間間(2)。大言炎炎(3),小言詹詹(4)。其寐也魂交,其覺也形開(5)。與接為搆(6),日以心鬥。缦(7)者、窖(8)者、密(9)者。小恐惴惴(10),大恐缦缦(11)。其發若機栝(12),其司(13)是非之謂也;其留如詛盟(14),其守勝之謂也。其殺若秋冬,以言其日消也;其溺之所為之,不可使複之也;其厭也如緘,以言其老洫(15)也;近死之心,莫使複陽也。喜怒哀樂,慮歎變慹(16),姚佚(17)啟态。樂出虛(18),蒸成菌(19)。日夜相代乎前,而莫知其所萌。已乎,已乎!旦暮得此,其所由以生乎! 非彼無我,非我無所取。是亦近矣,而不知其所為使。若有真宰(20),而特不得其眹(21),可行己信,而不見其形,有情而無形。百骸、九竅(22)、六藏(23),赅(24)而存焉,吾誰與為親?汝皆悅之乎?其有私焉?如是皆有為臣妾乎?其臣妾不足以相治乎?其遞相為君臣乎?其有真君(25)存焉?如求得其情與不得,無益損乎其真。 一受其成形,不亡以待盡(26)。與物相刃相靡,其行盡如馳,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終身役役而不見其成功,苶然疲役而不知其所歸(27),可不哀邪!人謂之不死,奚益?其形化,其心與之然,可不謂大哀乎?人之生也,固若是芒(28)乎?其我獨芒,而人亦有不芒者乎? 夫随其成心(29)而師之,誰獨且無師乎?奚必知代(30)而心自取者有之?愚者與有焉。未成乎心而有是非,是今日适越而昔至也。是以無有為有。無有為有,雖有神禹且不能知,吾獨且奈何哉!

【注釋】

(1)閑閑:廣博的樣子。

(2)間間:細别的樣子。

(3)炎炎:猛烈,比喻說話時盛氣淩人。

(4)詹詹:喋喋不休。

(5)形開:指形體不甯。

(6)搆〔ɡòu〕:交合的意思。

(7)缦〔màn〕:通“慢”,遲緩。

(8)窖:深沉。

(9)密:隐秘。

(10)惴惴〔zhuì〕:恐懼不安的樣子。

(11)缦缦:神情沮喪的樣子。

(12)機栝〔ɡuā〕:機,弩上發射的機關;栝,箭末扣弦處。

(13)司:通“伺”,伺察。

(14)詛〔zǔ〕盟:誓約。

(15)洫:田間的水道,喻指封閉。

(16)慹〔zhé〕:恐懼。

(17)姚:輕浮躁動。佚:奢華放縱。

(18)樂出虛:樂聲發自中空處。

(19)蒸成菌:濕氣蒸發而生出各種菌類。

(20)真宰:真我,即我身的主宰。

(21)眹:端倪、征兆。

(22)九竅:人體上九個可以向外張開的孔穴,指雙眼、雙耳、雙鼻孔、口、生殖器、肛門。

(23)髒:内髒:古代寫作“臓”,簡化成“髒”。心、肺、肝、脾、腎俗稱五髒。

(24)赅:齊備。

(25)真君:即“真我”“真心”。

(26)不亡:沒有。盡:耗竭。

(27)苶然:疲倦困頓的樣子。

(28)芒:通“茫”,迷昧。

(29)成心:成見。

(30)代:更改,變化。

【譯文】

大智慧的人悠閑自得,小智慧之人斤斤計較。說大話的人氣勢淩人,說閑話的人喋喋不休。這些人休息時思前想後,醒來時恐懼不安;接人待物則勾心鬥角。他們的表現或慢條斯理,或故作深沉,或細心謹慎。他們小恐時坐立不安,大恐時沮喪落魄。他們有的出言如飛箭,先發制人,這叫做善于洞察是非;有的說話如盟約一樣謹慎,這叫做以守取勝。他們有的出言像秋冬一樣肅殺而日漸消衰;有的沉溺于自己的言行而不能自拔;有的緘默不語而自我封閉,猶如死人之心,對一切無動于衷。他們或欣喜、憤怒、悲哀、歡樂,或憂思、歎惋、反複、恐懼,或浮躁、張狂、放縱、作态,宛如音樂從中空的竹管中發出,又如菌類由地氣蒸騰而起。這種種情态心境日夜變換,卻不知道它們是怎樣發生的。算了吧!算了吧!一旦悟到了造物者,便懂得了諸種心境情态發生的緣由。

沒有自然就沒有我,沒有我自然也就無法體現。天地萬物是相近的,卻不知道誰是主宰者。即使有主宰者,人們也無法尋找它們的迹象。我隻能實行我所信奉的,卻看不到什麼形象,因為心境情态本是無形的。

“百骸”“九竅”藏備于一身,我和哪一部分親近呢?還是同樣地喜歡它們,或者有所偏愛?這樣說來,它們都是隸屬者嗎?隸屬者之間就不能自己和諧相處嗎?它們是輪流主宰呢?還是有一個永恒君主在主宰呢?人們對此苦苦尋求也不會有什麼結果,卻并不影響這個世界如此這般地存在。

人一旦秉氣成形,就是一種走向死亡的存在,若老是跟人家鬥來鬥去,整日奔波而不知停歇,難道不覺得悲哀嗎?一生忙忙碌碌也不見有什麼結果,一輩子困頓勞累找不到自己的歸宿,這不是很可悲的嗎?這樣的人生有什麼價值呢?人的形體會漸漸衰老,而心靈也随着衰老而死亡,這難道不是最大的悲哀嗎?人生在世都是這樣迷茫無知嗎?還是隻有我迷茫而人家尚有不迷惑的呢?

如果各人都拿自己的意見作為衡量的标準,那麼誰會有自己的标準?難道隻有智者才有嗎?事實上愚蠢者也有啊!如果在沒有形成主見之前就亂分是非,這跟今天去越國而昨天到了一樣不可能。這就是以無标準作為标準,若以無标準作為标準,即使神聖的大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又有什麼辦法呢?

莊子二則原文翻譯八下(莊子原文譯文二)4

夫言非吹也(1)。言者有言,其所言者特未定也。果有言邪?其未嘗有言邪?其以為異于鷇音(2),亦有辯(3)乎?其無辯乎?道惡乎隐而有真僞?言惡乎隐而有是非?道惡乎往而不存?言惡乎存而不可?道隐于小成,言隐于榮華(4)。故有儒墨之是非,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則莫若以明(5)。物無非彼,物無非是。自彼則不見,自知則知之。故曰:彼出于是,是亦因彼。彼是方生(7)之說也。雖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以聖人不由而照之天(8),亦因是也。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果且有彼是乎哉?果且無彼是乎哉?彼是莫得其偶(9),謂之道樞。樞始得其環中(10),以應無窮。是亦一無窮,非亦一無窮也。故曰莫若以明。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11);以馬喻馬之非馬,不若以非馬喻馬之非馬也(12)。天地一指也,萬物一馬也(13)。可乎可,不可乎不可。道行之而成,物謂之而然。惡乎然?然于然;惡乎不然?不然于不然。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無物不然,無物不可。故為是舉莛與楹(14),厲與西施(15),恢恑憰怪(16),道通為一。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毀也。凡物無成與毀,複通為一。唯達者知通為一,為是不用而寓諸庸(17)。庸也者,用也;用也者,通也;通也者,得也;适得而止矣。因是已,已而不知其然謂之道。勞神明為一而不知其同也,謂之朝三。何謂朝三?狙公賦芧,曰(18):“朝三而暮四。”衆狙皆怒。曰:“然則朝四而暮三。”衆狙皆悅。名實未虧而喜怒為用,亦因是也。是以聖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鈞(19),是之謂兩行(20)。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惡乎至?有以為未始有物者,至矣,盡矣,不可以加矣!其次以為有物矣,而未始有封也。其次以為有封焉,而未始有是非也。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虧也。道之所以虧,愛之所以成。果且有成與虧乎哉?果且無成與虧乎哉?有成與虧,故昭氏(21)之鼓琴也,無成與虧,故昭氏之不鼓琴也。昭文之鼓琴也,師曠之枝策也(22),惠子之據梧也,三子之知幾乎,皆其盛者也,故載之末年(23)。唯其好之也以異于彼,其好之也欲以明之。彼非所明而明之,故以堅白之昧終(24)。而其子又以文之綸終(25),終身無成。若是而可謂成乎?雖我亦成也;若是而不可謂成乎?物與我無成也。是故滑疑(26)之耀,聖人之所圖(27)也。為是不用而寓諸庸,此之謂以明。

【注釋】

(1)夫言非吹也:意思是言論出于己見,不像風吹一樣出于自然。

(2)鷇〔kòu〕音:初生小鳥的叫聲。

(3)辯:通“辨”,分辨。

(4)榮華:這裡指巧言。

(5)莫若以明:不如明鑒之心。

(6)自知:“自是”之誤。

(7)方生:并生、并存。

(8)照:察看。天:指自然,即本然。

(9)偶:對,對立面。

(10)環中:環中為空虛處,意思是無是非處。

(11)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以名稱(概念)來說明事物(對象)不是名稱(概念),不如用非名稱(概念)來說明事物(對象)不是名稱(概念)。

(12)以馬喻馬之非馬,不若以非馬喻馬之非馬也:用一般的“馬”來說明具體的馬不是一般的“馬”,不如用非一般的“馬”來說明具體的馬不是一般的“馬”。

(13)天地一指也,萬物一馬也:天地就是同一“名稱”,萬物就是同一“馬”。

(14)莛〔tínɡ〕:草莖。楹:廳堂前的木柱。“莛”、“楹”對文,代指物之細小者和巨大者。

(15)厲:通“疠”,指皮膚潰爛,這裡用表醜陋的人。

(16)恢:寬大。恑:奇變。憰:詭詐。恢恑憰怪概指千奇百怪的各種事态。

(17)寓:寄托。

(18)狙〔jū〕:猴子。狙公:養猴的人。芧:橡子。

(19)和:調和、混合。“和之以是非”即“以是非和之”,把是和非混同起來。“天鈞”:即自然而調和。

(20)兩行:物與我,即自然界與自我的精神世界都能各得其所,自行發展。

(21)昭氏:即昭文,善于彈琴。

(22)師曠:精通韻律,晉平公的樂師。枝策:作動詞,用枝或策叩擊拍節。

(23)載:載譽、誇贊。

(24)堅白:指石的顔色白而質地堅,但“白”和“堅”都獨立于“石”之外。公孫龍子曾有“堅白論”之說,莊子是極不贊成的。昧:迷昧。

(25)其子:指昭文之子。綸:緒業,這裡指繼承昭文的事業。

(26)滑疑:紛亂的樣子,這裡指各種迷亂人心的辯說。

(27)圖:革除。

【譯文】

人們說話不像刮風,自有說話人的意旨,然而他說的話卻并沒有準則。人們果真是在說話呢,還是不曾說話呢?人們認為他們說的話不同于小鳥的鳴叫,那麼到底是有區别呢,還是沒有區别呢?

道被什麼遮蔽才出現了真僞?言被什麼遮蔽才有了是非?道怎樣往而不存?言怎樣存而不可?其主要原因是道被成心所遮蔽,言被華麗的辭藻所覆蓋。從而也就有了儒家和墨家是非争辯;以其所非而非其所是。想要非其所是而是其所非,則不如以明鑒破除是非。世間的萬物非此即彼,自彼看不見此,自此看不見彼。所以彼出自此,此也因乎彼;彼此是相對而成立的。有生即有死,有死即有生;有可即有不可,有不可即有可;有是就有非,有非就有是。所以聖人從不以此來考察事物的本然狀态,而是因順自然的道理。因為此即是彼,彼即是此,所以從此看有是非之分,由彼看也有非之分。事物真的有彼此之分呢,還是真的沒有彼此之分呢?隻有一個途徑能讓事物彼此不相對待,這就是大道的樞紐。抓住大道的樞紐也就占據了關鍵的位置,從而可以順應事物的自然變化。因為是非的變化無窮無盡,所以不如以明鑒之心來關照事物的實情。

用名詞來說明事物并非你所指稱的概念,不如不使用名詞來說明這個事物并不是你所想象的概念;用“白馬”來說明馬的“白色”屬性不是馬本身,不如用别的事物來說明馬具有的白色屬性。從命名的自由性角度來看,“天地”也是一個名詞,萬物都可以用“馬”這樣的名詞來命名。

說“可”,是人們認為是“可”;說“不可”是人們認為這是“不可”。道路是通過行人走而成的。事物是人們命名而造就的。何以說“然”?因為“然”就是“然”。何以說“不然”?因為“不然”就是“不然”。何以說“可”?因為“可”就是“可”。何以說“不可”?因為“不可”就是“不可”,事物原本就有“然”,事物原本就有“可”。沒有什麼事物“不然”,沒有什麼事物“不可”。所以,可以舉出細小的草莖和高大的庭柱,醜陋的癞頭和美麗的西施。奇變、詭詐、怪異等千奇百怪的各種事态來說明這一點,而從“道”的觀點看它們都是貫通而渾一的。

有分就有成,有成就有毀。其實,萬事萬物無所謂成毀,從整體看成毀就是循環往複、圓通一體的。這是隻有通達之人才了悟的通達之理,他不用成毀之見而訴諸圓通為一的常理。按照這一常理行事,即可無所不用,又可無所不通,還能無所不得,這也就差不多了。順其自然而又不求其所以然,這就是大道的境界。如果竭盡心志固執一端而不知事物本來是渾一的,這就是所謂的“朝三”。何謂“朝三”?有一個玩猴子的人拿橡子喂猴子,他跟猴子說:“每個猴子早上給三個橡子,晚上給四個。”所有的猴子聽了都急了。随後他又說:“早上給四個,晚上給三個。”所有的猴子都高興了。橡子的名和實沒有改變而猴子的喜怒卻前後不同,這是因為玩猴者把“朝三暮四”颠倒為“朝四暮三”,通過喂食多少的順序改變而滿足了猴子。所以,聖人不分是非而加以調和,就可以達到順任萬物之境,這就是“兩行”。

古時候的人,他們的認識能力達到很高的境界。什麼叫高境界?他們以為宇宙開始于虛無,這确實是盡善盡美的認識,其次認為宇宙有萬物而無界限。最後以為事物雖有分别卻不存在是非。是與非的出現就表明人眼裡的大道有了虧損。換句話說,大道的虧損是由于人的偏私所造成的。果真有成與虧呢?還是沒有成與虧呢?舉例而言,昭文不彈琴就有成與虧,昭文不彈琴就沒有成與進退。昭文彈琴,師曠擊鼓,惠施論辯,這三位先生的才技稱名後世。他們各有所好,并且極力彰顯自己的所好,這樣一來,他們的自作聰明,其結果使惠施終身沉迷于“堅白”之論,而昭文的兒子承其父業也終無建樹。像這樣的可以算作成功嗎?如果這也叫成功,那我也就是成功了。如果他們不算成功,那麼别人和我就都沒有成功。所以也無所謂聖人并不以版面之辭、一技之長而誇贊世間。不辨是非、不自誇贊而訴諸事物的常理,這叫做“以明”。

莊子二則原文翻譯八下(莊子原文譯文二)5

今且有言于此,不知其與是類乎?其與是不類乎?類與不類,相與為類(1),則與彼無以異矣。雖然,請(2)嘗言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始也者;有有也者,有無也者,有未始有無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無也者。俄而(3)有無矣,而未知有無之果孰有孰無也。今我則已有謂(4)矣,而未知吾所謂之其果有謂乎,其果無謂乎?天下莫大于(5)秋豪之末,而太山(6)為小;莫壽于殇子(7),而彭祖為夭(8)。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既已為一矣,且得有言乎?既已謂之一矣,且得無言乎?一與言為二,二與一為三,自此以往,巧曆(9)不能得,而況其凡(10)乎!故自無适(11)有,以至于三,而況自有适有乎?無适焉,因(12)是已!夫道未始有封(13),言未始有常(14),為是(15)而有畛也。請言其畛:有左有右,有倫(16)有義,有分有辯,有競有争,此之謂八德(17),六合(18)之外,聖人存而不論;六合之内,聖人論(19)而不議;《春秋》(20)經世先王之志,聖人議而不辯。故分也者,有不分也;辯也者,有不辯也。曰,何也?聖人懷(21)之,衆人辯之,以相示(22)也。故曰,辯也者,有不見也。夫大道不稱(23),大辯不言,大仁不仁,不廉不嗛(24),不勇不忮(25)。道昭(26)而不道,言辯而不及(27),仁常而不成,廉清而不信,勇忮而不成,五者園(28)而幾向方矣。故知止其所不知,至矣。孰知不言之辯,不道之道?若有能知,此之謂天府(29)。注(30)焉而不滿,酌(31)焉而不竭,而不知其所由來,此之謂葆(32)光。

【注釋】

(1)類:同類、相同。

(2)請:請允許我。

(3)俄而:突然。

(4)謂:評說、議論。以下幾句同此解。

(5)于:比。豪:通作“毫”,細毛。末:末梢。秋毫之末比喻事物的細小。

(6)大山:一說陡如泰山。

(7)殇子:未成年而死的人。

(8)夭:夭折,短命。

(9)曆〔曆〕:曆數,計算。

(10)凡:平凡,這裡指普通的人。

(11)适:往,到。

(12)因:順應。已:矣。

(13)封:界線,分别。

(14)常:定見,定論。

(15)是:對的,正确的;“為是”,意思是各自認為自己是正确的。畛〔zhěn〕:田地裡的界路,這裡泛指事物、事理間的界線和區分。

(16)倫:次序。義:儀,等别。一說本句當作“有論有議”,姑備參考。

(17)八德:八類、八種。

(18)六合:天、地和東、西、南、北四方。

(19)論:研究。議:評說。

(20)春秋:這裡泛指古代曆史,并非指戰國以前的那一段曆史年代。經世:經綸世事,這是用調理織物來喻指治理社會。志:記載;這個意義後代寫作“誌”。

(21)懷:囊括于胸,指不去分辨物我和是非,把物與我、是與非都容藏于身。

(22)示:顯示,這裡含有誇耀于外的意思。

(23)稱:舉稱。一說通作“偁”,宣揚的意思。

(24)嗛〔qiān〕:通“謙”,謙遜。

(25)忮〔zhì〕:傷害。

(26)昭:明;這裡指明白無誤地完全表露出來。

(27)不及:達不到,這裡指言論表達不到的地方。

(28)園:這裡作做圓、求圓解。幾:近,近似。“圓而幾向方”,意思是求圓卻近似于方,比喻事與願違。

(29)府:儲存财物的地方。天府,指自然生成的府庫,也就是整個宇宙。

(30)注:注入。焉:講作“于之”。

(31)酌:舀取。竭:盡。

(32)葆:藏,隐蔽。“葆光”即潛隐光亮而不露。

【譯文】

現在暫且在這裡說一番話,不知道這些話跟其他人的談論是相同的呢,還是不相同的呢?相同的言論與不相同的言論,既然相互間都是言談議論,從這一意義說,不管其内容如何也就是同類的了。雖然這樣,還是請讓我試着把這一問題說一說。宇宙萬物有它的開始,同樣有它未曾開始的開始,還有它未曾開始的未曾開始的開始。宇宙之初有過這樣那樣的“有”,但也有個“無”,還有個未曾有過的“無”,同樣也有個未曾有過的未曾有過的“無”。突然間生出了“有”和“無”,卻不知道“有”與“無”誰是真正的“有”、誰是真正的“無”。現在我已經說了這些言論和看法,但卻不知道我聽說的言論和看法是我果真說過的言論和看法呢,還是果真沒有說過的言論和看法呢?

天下沒有什麼比秋毫的末端更大,而泰山算是最小;世上沒有什麼人比夭折的孩子更長壽,而傳說中年壽最長的彭祖卻是短命的。天地與我共生,萬物與我為一體。既然已經渾然為一體,還能夠有什麼議論和看法?既然已經稱作一體,又還能夠沒有什麼議論和看法?客觀存在的一體加上我的議論和看法就成了“二”,“二”如果再加上一個“一”就成了“三”,以此類推,最精明的計算也不可能求得最後的數字,何況大家都是凡夫俗子!所以,從無到有乃至推到“三”,又何況從“有”推演到“有”呢?沒有必要這樣地推演下去,還是順應事物的本然吧。

所謂真理從不曾有過界線,言論也不曾有過定準,隻因為各自認為隻有自己的觀點和看法才是正确的,這才有了這樣那樣的界線和區别。請讓我談談那些界線和區别:有左有右,有序列有等别,有分解有辯駁,有競比有相争,這就是所謂八類。天地四方宇宙之外的事,聖人總是存而不論;宇宙之内的事,聖人雖然細加研究,卻不随意評說。至于古代曆史上善于治理社會的前代君王們的記載,聖人雖然有所評說卻不争辯。可知有分别就因為存在不能分别,有争辯也就因為存在不能辯駁。有人會說,這是為什麼呢?聖人把事物都囊括于胸、容藏于己,而一般人則争辯不休誇耀于外,所以說,大凡争辯,總是因為有自己所看不見的一面。

至高無上的真理是不必稱揚的,最了不起的辯說是不必言說的,最具仁愛的人是不必向人表示仁愛的,最廉潔方正的人是不必表示謙讓的,最勇敢的人是從不傷害他人的。真理完全表露于外那就不算是真理,逞言肆辯總有表達不到的地方,仁愛之心經常流露反而成就不了仁愛,廉潔到清白的極點反而不太真實,勇敢到随處傷人也就不能成為真正勇敢的人。這五種情況就好像着意求圓卻幾近成方一樣。因此懂得停止于自己所不知曉的境域,那就是絕頂的明智。誰能真正通曉不用言語的辯駁、不用稱說的道理呢?假如有誰能夠知道,這就是所說的自然生成的府庫。無論注入多少東西,它不會滿盈,無論取出多少東西,它也不會枯竭,而且也不知這些東西出自哪裡。這就叫做潛藏不露的光亮。

莊子二則原文翻譯八下(莊子原文譯文二)6

故昔者堯問于舜曰:“我欲伐宗、脍、胥敖(1),南面(2)而不釋然,其故何也?”舜曰:“夫三子(3)者,猶存乎蓬艾(4)之間。若(5)不釋然,何哉?昔者十日并出(6),萬物皆照,而況德之進(7)乎日者乎!”齧缺問乎王倪(8)曰:“子知物之所同是(9)乎?”曰:“吾惡乎知之!”“子知子之所不知邪?”曰:“吾惡乎知之!”“然則物無知邪?”曰:“吾惡乎知之!雖然,嘗試言之。庸讵(10)知吾所謂知之非不知邪?庸讵知吾所謂不知之非知邪?且吾嘗試問乎女(11):民濕寝(12)則腰疾偏死,䲡(13)然乎哉?木處(14)則惴慄恂懼,猨(15)猴然乎哉?三者孰知正處?民食刍(16)豢,糜(17)鹿食薦,蝍蛆(18)甘帶,鸱(19)鴉嗜鼠,四者孰知正味?猨猵狙(20)以為雌,麋與鹿交,䲡與魚遊(21)。毛嫱(22)麗姬,人之所美也,魚見之深入,鳥見之高飛,麋鹿見之決(23)驟。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自我觀之,仁義之端(24),是非之塗(25),樊然(26)殽亂,吾惡能知其辯(27)!”齧缺曰:“子不知利害,則至人(28)固不知利害乎?”王倪曰:“至人神(29)矣!大澤(30)焚而不能熱,河漢沍(31)而不能寒,疾雷破山、飄風振海而不能驚(32)。若然者,乘雲氣,騎日月,而遊乎四海之外。死生無變于己(33),而況利害之端乎!”

【注釋】

(1)宗、脍、胥敖:三個小國國名。

(2)南面:君主臨朝;古代帝王上朝理事總坐北朝南。釋然:不耿耿于懷的樣子。

(3)三子者:指上述三國的國君。

(4)蓬艾:兩種草名。“存乎蓬艾之間”比喻國微君卑,不足與之計較。

(5)若:你。

(6)十日并出:指古代寓言中十個太陽一并出來的故事,莊子借此比喻陽光普照到每一個地方。

(7)進:進了一步,具有超過、勝過的意思。

(8)齧缺、王倪:傳說中的古代賢人,實為莊子寓言故事中虛拟的人物。

(9)所同是:意思是相互間共同的地方。

(10)庸讵:怎麼、哪裡。

(11)女:通“汝”,你。

(12)濕寝:在潮濕的地方寝卧。偏死:偏癱,即半身不遂。

(13)䲡:“鳅”字的異體,即泥鳅。

(14)木處:在高高的樹木上居住。惴、慄、恂、懼:四字都是恐懼、懼怕的意思。

(15)猨:“猿”字的異體,“猨猴”即“猿猴”。

(16)刍:草。豢:養。“刍豢”,用草喂養,這裡代指家畜、牲口。

(17)糜:一種食草的珍貴獸類,與鹿同科。薦:美草。

(18)蝍蛆:蜈蚣。甘:甜美,嗜好;這裡為意動用法,意為“以……為甜美”。帶:小蛇。“甘帶”意思是以小蛇為美食。

(19)鸱〔chī〕:貓頭鷹。耆:亦寫作“嗜”,嗜好。

(20)猵〔biān〕狙〔jū〕:一種類似猿猴的動物。“猨猵狙以為雌”,即“猿以狙猵為雌”。舊注猵狙喜與雌猿交配,“以猿為雌”,但與句法不合,姑備參考。

(21)遊:戲遊,即交尾。

(22)毛嫱〔qiánɡ〕、麗姬:古代著名的美人。

(23)決:迅疾的樣子。驟:快速奔跑。

(24)端:端緒。

(25)途:通作“途”,道路,途徑。

(26)幡然:雜亂的樣子。殽:這裡講作“淆”,混雜的意思。

(27)辯:通作辨,分别、區分的意思。

(28)至人:這裡指能夠達到忘我境界的、道德修養極高的人。

(29)神:神妙不測。

(30)澤:聚水的窪地。澤地水源充足,林木灌叢生長茂密。

(31)沍:河水凍結。

(32)根據前兩句的句式結構分析,這一句似應分别成兩個七字句,故有人認為此處有脫落,疑為“疾雷破山不能傷,飄風振海不能驚”,姑備參考。

(33)無變于己:意思是對于他自己全無變化。

【譯文】

從前堯曾向舜問道:“我想征伐宗、脍、胥敖三個小國,每當上朝理事總是心緒不甯,是什麼原因呢?”舜回答說:“那三個小國的國君,就像生存于蓬蒿艾草之中。你總是耿耿于懷心神不甯,為什麼呢?過去十個太陽一塊兒升起,萬物都在陽光普照之下,何況你崇高的德行又遠遠超過了太陽的光亮呢!

”齧缺問王倪:“你知道各種事物相互間總有共同的地方嗎?”王倪說:“我怎麼知道呢!”齧缺又問:“你知道你所不知道的東西嗎?”王倪回答說:“我怎麼知道呢!”齧缺接着又問:“那麼各種事物便都無法知道了嗎?”王倪回答:“我怎麼知道呢!即使這樣,我還是試着來回答你的問題。你怎麼知道我所說的知道不是不知道呢?你又怎麼知道我所說的不知道不是知道呢?我還是先問一問你:人們睡在潮濕的地方就會腰部患病甚至釀成半身不遂,泥鳅也會這樣嗎?人們住在高高的樹木上就會心驚膽戰、惶恐不安,猿猴也會這樣嗎?人、泥鳅、猿猴三者究竟誰最懂得居處的标準呢?人以牲畜的肉為食物,麋鹿吃草芥,蜈蚣嗜吃小蛇,貓頭鷹和烏鴉則愛吃老鼠,人、麋鹿、蜈蚣、貓頭鷹和烏鴉這四類動物究竟誰才懂得真正的美味?猿猴把猵狙當作配偶,麋喜歡與鹿交配,泥鳅則與魚交尾。毛嫱和麗姬,是人們稱道的美人了,可是魚兒見了她們深深潛入水底,鳥兒見了她們高高飛向天空,麋鹿見了她們撒開四蹄飛快地逃離。人、魚、鳥和麋鹿四者究竟誰才懂得天下真正的美色呢?以我來看,仁與義的端緒,是與非的途徑,都紛雜錯亂,我怎麼能知曉它們之間的分别!

”齧缺說:“你不了解利與害,道德修養高尚的聖人難道也不知曉利與害嗎?”王倪說:“進入物我兩忘境界的聖人實在是神妙不測啊!林澤焚燒不能使他感到熱,黃河、漢水封凍不能使他感到冷,迅疾的雷霆劈山破岩、狂風翻江倒海不能使他感到震驚。假如這樣,便可駕馭雲氣,騎乘日月,在四海之外遨遊,死和生對于他自身都沒有變化,何況利與害這些微不足道的端緒呢!

莊子二則原文翻譯八下(莊子原文譯文二)7

”瞿鵲子問乎長梧子(1)曰:“吾聞諸夫子(2):‘聖人不從事于務(3),不就(4)利,不違(5)害,不喜求,不緣(6)道,無謂有謂(7),有謂無謂,而遊乎塵垢之外。’夫子以為孟浪(8)之言,而我以為妙道之行也。吾子以為奚若(9)?”長梧子曰:“是黃帝之所聽熒(10)也,而丘也何足以知之!且汝亦大早(11)計,見卵而求時夜(12),見彈而求鸮(13)炙。予嘗為汝妄言之,汝以妄聽之。奚(14)旁日月,挾宇宙,為其脗合(15),置其滑(16)涽,以隸(17)相尊。衆人役役(18),聖人愚芚(19),參(20)萬歲而一成純。萬物盡(21)然,而以是(22)相蘊。“予惡乎知悅(23)生之非惑邪!予惡乎知惡死(24)之非弱喪而不知歸者邪!麗(25)之姬,艾(26)封人之子也。晉國之始得之也,涕泣沾襟,及(27)其至于王所,與王同匡床(28),食刍豢,而後悔其泣也。予惡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蕲(29)生乎!夢飲酒者,旦而哭泣;夢哭泣者,旦而田(30)獵。方(31)其夢也,不知其夢也。夢之中又占其夢焉,覺而後知其夢也。且有大覺而後知此其大夢也,而愚者自以為覺,竊竊然(32)知之。‘君乎、牧(33)乎!’固哉!丘也與汝,皆夢也,予謂汝夢亦夢也。是其言也,其名為吊詭(34)。萬世之後而一遇大聖知其解者,是旦暮(35)遇之也!”既使我與若(36)辯矣,若勝我,我不若勝(37),若果是也?我果非也邪?我勝若,若不吾勝?我果是也?而(38)果非也邪?其或是也?其或非也邪?其俱是也?其俱非也邪?我與若不能相知也。則人固受其黮暗(39),吾誰使(40)正之?使同乎若者正之?既與若同矣,惡能正之?使同乎我者正之,既同乎我矣,惡能正之?使異乎我與若者正之,既異乎我與若矣,惡能正之?使同乎我與若者正之,既同乎我與若矣,惡能正之?然則我與若與人俱不能相知也,而待彼(41)也邪?化聲(42)之相待,若其不相待,和之以天倪(43),因(44)之以曼衍,所以(45)窮年也。何謂和之以天倪?曰:是不是,然不然。是若果是也,則是之異乎不是也亦無辯;然若果然也,則然之異乎不然也亦無辯。忘年(46)忘義,振(47)于無竟,故寓(48)諸無竟。

【注釋】

(1)瞿鵲子、長梧子:杜撰的人名。

(2)夫子:孔子,名丘,字仲尼,儒家創始人。

(3)務:事,瑣細事務。

(4)就:趨赴,追求。

(5)違:避開。

(6)緣:因循。“不緣道”即不拘于道。

(7)謂:說,言談。

(8)孟浪:言語輕率不當。

(9)奚若:何如,怎麼樣。

(10)聽熒:疑惑不明。

(11)大早:過早。計:考慮。

(12)司夜:司夜,即報曉的雞。

(13)鸮:一種肉質鮮美、形似斑鸠的鳥。炙:烤肉。

(14)奚:同“盍”,意思是“怎麼不”。旁〔bànɡ〕:依傍。

(15)脗:“吻”的異體。

(16)滑:通作“汩”,淆亂的意思。涽:亂。一作暗。

(17)隸:奴仆,這裡指地位卑賤,與“尊”相對。

(18)役役:馳騁于是非之境,意思是一心忙于分辨所謂是與非。

(19)芚:渾然無所覺察和識别的樣子。

(20)參:糁糅。萬歲:年代久遠。“參萬歲”意思是糅合曆史的長久變異與沉浮。純:精粹不雜,指不為紛亂和差異所亂。

(21)盡:皆、全。

(22)以是:因此,因為這個緣故。蘊:積。

(23)悅:喜悅。

(24)惡死:讨厭死亡。弱:年少。喪:這裡指流離失所。

(25)麗:也作骊,麗戎,春秋時的小國。姬:美女。“麗之姬”即麗姬,寵于晉獻公,素以美貌稱于世。

(26)艾:地名。封人,管理疆界的官員。子:女兒。(27)及:等到。(28)卧床:方正而又安适的床。

(29)蕲:祈,求的意思。

(30)田:打獵。這個意義後代寫作“畋”。“田獵”即畋獵。

(31)方:正當。

(32)竊竊然:明察的樣子。

(33)牧:牧夫,用指所謂卑賤的人,與高貴的“君”相對。固:鄙陋。

(34)吊詭:奇特、怪異。

(35)旦暮:很短的時間,含有偶然的意思。

(36)若:你,即說話人的對方瞿鵲子;“我”則為說話人長梧子。

(37)不若勝:即不勝你。

(38)而:你。

(39)黮:昏暗不明的樣子。

(40)誰使:使誰,古漢語,疑問代詞作賓語放在動詞前。

(41)彼:這裡講作另外的什麼人。

(42)化聲:變化的聲音,這裡指是非不同的言論。這一句及至“所以窮年也”,計五句二十五字,舊本原在下段中部“然若果然也”之前,今據上下文意和多本校勘意見前移于此。(43)倪:分,“天倪”即天然的分際。

(44)因:順應。曼衍:變化發展。

(45)所以:這裡講作“用這樣的辦法來……”。窮:盡,終了。

(46)年:概指生死。義:概指是非。

(47)振:暢。竟:通“境”;境界、境地。

(48)寓:寄托。

【譯文】

瞿鵲子向長梧子問道:“我從孔夫子那裡聽到這樣的談論:聖人不從事瑣細的事務,不追逐私利,不回避災害,不喜好貪求,不因循成規;沒說什麼又好像說了些什麼,說了些什麼又好像什麼也沒有說,因而遨遊于世俗之外。孔夫子認為這些都是輕率不當的言論,而我卻認為是精妙之道的實踐和體現。先生你認為怎麼樣呢?”

長梧子說:“這些話黃帝也會疑惑不解的,而孔丘怎麼能夠知曉呢!而且你也謀慮得太早,就好像見到雞蛋便想立即得到報曉的公雞,見到彈子便想立即獲取烤熟的斑鸠肉。我姑且給你胡亂說一說,你也就胡亂聽一聽。怎麼不依傍日月,懷藏宇宙?跟萬物吻合為一體,置各種混亂紛争于不顧,把卑賤與尊貴都等同起來。人們總是一心忙于去争辯是非,聖人卻好像十分愚昧無所覺察,糅合古往今來多少變異、沉浮,自身卻渾成一體不為紛雜錯異所困擾。萬物全都是這樣,而且因為這個緣故相互蘊積于渾樸而又精純的狀态之中。

“我怎麼知道貪戀活在世上不是困惑呢?我又怎麼知道厭惡死亡不是年幼流落他鄉而老大還不知回歸呢?麗姬是艾地管理疆界的官員的女兒,晉國征伐麗戎時俘獲了她,她當時哭得淚水浸透了衣襟;等她到晉國進入王宮,跟晉侯同睡一床而被寵為夫人,吃上美味珍馐,也就後悔當初不該那麼傷心地哭泣了。我又怎麼知道那些死去的人不會後悔當初的求生呢?睡夢裡飲酒作樂的人,天亮醒來後很可能痛哭飲泣;睡夢中痛哭飲泣的人,天亮醒來後又可能在歡快地周圍打獵。正當他在做夢的時候,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在做夢。睡夢中還會蔔問所做之夢的吉兇,醒來以後方知是在做夢。人在最為清醒的時候方才知道他自身也是一場大夢,而愚昧的人則自以為清醒,好像什麼都知曉什麼都明了。君尊我卑,這種看法實在是淺薄鄙陋呀!孔丘和你都是在做夢,我說你們在做夢,其實我也在做夢。上面講的這番話,它的名字可以叫做奇特和怪異。萬世之後假若一朝遇上一位大聖人,悟出上述一番話的道理,也如同朝夕相遇一樣平常。“

假使我和你展開辯論,你勝了我,我沒有勝你,那麼,你果真對,我果真錯嗎?我勝了你,你沒有勝我,我果真對,你果真錯嗎?難道我們兩人有誰是正确的,有誰是不正确的嗎?難道我們兩人都是正确的,或都是不正确的嗎?我和你都無從知道,而世人原本也都承受着蒙昧與晦暗,我們又能讓誰做出正确的裁定?讓觀點跟你相同的人來判定嗎?既然看法跟你相同,怎麼能做出公正的評判!讓觀點跟我相同的人來判定嗎?既然看法跟我相同,怎麼能做出公正的評判!讓觀點不同于我和你的人來判定嗎?既然看法不同于我和你,怎麼能做出公正的評判!讓觀點跟我和你都相同的人來判定嗎?既然看法跟我和你都相同,又怎麼能做出公正的評判!如此,那麼我和你跟大家都無從知道這一點,還等待别的什麼人呢?辯論中的不同言辭跟變化中的不同聲音一樣相互對立,就像沒有相互對立一樣,都不能相互做出公正的評判。用自然的分際來調和它,用無盡的變化來順應它,還是用這樣的辦法來了此一生吧。“

什麼叫調和自然的分際呢?對的也就像是不對的,不正确的也就像是不正确的。對的假如果真是對的,那麼對的不同于不對的,這就不須去争辯;正确的假如果真的是正确的,那麼正确的不同于不正确的,這也不須去争辯。忘掉生死生忘掉是非,到達無窮無盡的境界,因此聖人總把自己寄托于無窮無盡的境域之中。”

莊子二則原文翻譯八下(莊子原文譯文二)8

罔兩(1)問景曰:“曩(2)子行,今子止;曩子坐,今子起;何其無特(3)操與?”景曰:“吾有待(4)而然者邪?吾所待又有待而然者邪?吾待蛇蚹(5)蜩翼邪?惡識所以然?惡識所以不然?”昔者莊周夢為胡蝶(6),栩栩然(7)胡蝶也,自喻(8)适志與,不知周也。俄然(9)覺,則蘧蘧然(10)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胡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11)。

【注釋】

(1)罔兩:影子之外的微陰。景:影子;這個意義後代寫作“影”。

(2)曩〔náng〕:以往,從前。

(3)特:獨。操:操守。

(4)待:依靠,憑借。

(5)蚹〔fù〕:蛇肚腹下的橫鱗,蛇賴此行走。蜩〔tiáo〕:蟬。

(6)胡蝶:亦作蜩蝶。

(7)栩栩然:欣然自得的樣子。

(8)喻:通“愉”,愉快。适志:合乎心意,心情愉快。

(9)俄然:突然。

(10)蘧〔jù〕然:驚惶的樣子。

(11)物化:事物自身的變化。根據本段文意,所謂變化即外物與自我的交合,推進一步,一切事物也都将渾而為一。

【譯文】

影子之外的微陰問影子:“先前你在走,現在又停下;以往你坐着,如今又站了起來。你怎麼沒有自己獨立的操守呢?”影子回答說:“我是有所依憑才這樣的嗎?我所依憑的東西又有所依憑才這樣的嗎?我所依憑的東西難道像蛇的蚹鱗和鳴蟬的翅膀嗎?我怎麼知道因為什麼緣故會是這樣?我又怎麼知道因為什麼緣故而不會是這樣?”

過去莊周夢見自己變成蝴蝶,欣然自得地飛舞着的一隻蝴蝶,感到多麼愉快和惬意啊!不知道自己原本是莊周。突然間醒來,驚惶不定之間方知原來是我莊周。不知是莊周夢中變成蝴蝶呢,還是蝴蝶夢見自己變成莊周呢?莊周與蝴蝶那必定是有區别的。這就可叫做物、我的交合與變化。

莊子二則原文翻譯八下(莊子原文譯文二)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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