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内幕君

1

7月20日，鄭州人民醫院的實習生于逸飛第一天上班。

那天晚上，他下班時乘坐的地鐵5号線，困在沙口路站隧道裡。外頭暴雨如注，大水灌入車廂，先是腰部再到胸口，有的車廂積水已過頭頂。

靠近車廂門的于逸飛較早脫困。溺水、缺氧、休克…有人在絕望地呼喊，一遍遍地問：有沒有醫生？

還不是正式醫生的他，穿上白天培訓時領到的嶄新白大褂，轉身跑回負二層月台，嘴上重複喊着網絡流行語“勇敢牛牛，不怕困難”，給自己打氣。

看見身披白大褂的于逸飛，一些人抑制不住，嚎啕大哭，邊哭邊鼓掌。

于逸飛事後回憶：大家看到醫生來了，燃起希望。

白衣逆行，跪地6小時，于逸飛記不得幫多少人做了心肺複蘇。有一個受助者患有哮喘，恢複點意識後告訴他：

你先救别人不用管我，我也是醫生，我能管好自己。

一周後，鄭州市防汛抗旱指揮部公布，“720鄭州特大暴雨”，地鐵5号線14人不幸遇難。

從上海奔赴鄭州尋夫的白女士，在沙口路地鐵站和海灘寺地鐵站守候兩天。她錄下自己和婆婆的聲音，放入喇叭，想拿到隧道内給愛人加油打氣。

第三天她接到電話，讓去殡儀館辨認剛從地鐵裡搜出的一具遺體。後經DNA比對，正是她苦等的丈夫。

鄭州荥陽王宗店村山洪爆發，困在坍塌房屋廢墟一天一夜的4月齡女嬰獲救時，救援人員發現，她被保護得很好。

她的母親已遇難，保持着托舉的姿勢。

302人遇難、1453.16萬人受災，隻是時代數字。對于受難家庭，卻是鮮活生命的戛然，是規整生活的失序。

困在地鐵裡時，27歲的于逸飛打電話交代他爸：你和媽媽照顧好身體，别吵架。他當時覺得那是人生最後的交代了。

42歲的古新格離婚後，在鄭州西三環汝河路開了間飯館，命運好像在跟他開玩笑：兩三年來，他接連經曆疫情、水災、塌方修路，冷淡經營下負債累累。

古新格網購了炭，獨自在寂靜中走向消亡。

2

千年一遇的暴雨奏響悲歌的7月，一場“小衆審美”的開幕式，把世界目光拉入遲來的奧運。

北野武說：真的太有趣了，我睡得可香了。希望他們把稅錢還給我。

焦點先于洪水退去，關注先于創傷消散。

千裡之外的東京，伊藤美誠成為全網公敵，當她被同樣年僅21歲的孫穎莎4:0橫掃，網友長舒一口氣。

混雙失金的劉詩雯，連續兩屆奧運落選單打名單，已經30歲的她幾無可能穿越巴黎，去圓大滿貫的夢。

農家女孩全紅婵，“3跳滿分”拿下10米台冠軍，她的老家湛江麻章鎮邁合村，成了熱門景點，網友和網紅聞聲趕去打卡、直播。

多的時候一天600人登記進村，要不是疫情防控要求，遊客會更多。村主任告訴媒體，有網絡主播來蹲點，一蹲就是兩三天，有的甚至帶燃氣自己做飯。

一跳成名天下知。湖南平江食品行業協會連夜送去一車辣條。

都知道衛冕艱難，但沒人想得到中國女排會早早兵敗東京。肩膀和手臂纏滿膠布的33歲老将顔妮，沒有下一屆奧運。61歲的郎平宣布退休，中國女排9個冠軍，7個和她有關。

1981年11月，中國女排首奪世界杯冠軍，也是中國三大球的世界首冠，人群雀躍湧向天安門，徹夜高呼：中國萬歲，女排萬歲。

40年後的11月，英雄聯盟2021全球總決賽，年輕人塞滿武漢光谷步行街，有人挂樹上，有人爬屋頂，來觀看這場直播。

他們高喊：EDG牛逼。

EDG奪冠後，武漢音樂學院一個唢呐專業的學生，在宿舍吹起《百鳥朝鳳》。

朋友圈裡，年輕人為EDG深夜奔呼，中年人沉醉于皚皚初雪。

魯迅說得對，“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

3

代溝裂如天塹，在這一年變得更難彌合。

“年度十大熱歌”出爐，《白月光與朱砂痣》《雲與海》《踏山河》……

短視頻成就口水歌，很多人說，華語樂壇完蛋了。有32場演唱會的楊坤吐槽：

“我曾經說過，這個時代在進步，可音樂至少倒退了十年。昨天，我發現我錯了，說得太保守。”

倒退十年，星光熠熠。

《音樂風雲榜》評選十年（2000-2010）最具影響力音樂人物，港台10位上榜，分别是：王菲、陶喆、周傑倫、陳奕迅、蔡依林、孫燕姿、莫文蔚、SHE、容祖兒、王力宏。

内地名單本來也是10位，但最終那英、劉歡、孫楠、汪峰、崔健、許巍、羽泉、韓紅、樸樹9人入選。

因為那英等人的異議，刀郎成了榜單上的“空缺一名”。刀郎專輯《2002年的第一場雪》正版賣出260萬張，創下内地唱片銷售最高紀錄。

評委會主席那英說，音樂獎項必須以音樂性為先，最後才考慮唱片銷量。楊坤也附和：刀郎的音樂很一般。

有人不解：音樂不應該是大衆的音樂嗎？

歌曲傳遍大街小巷，刀郎卻無法跻身主流樂圈，漸隐于熙攘。

50歲的刀郎還在做音樂，2021年新出專輯《世間的每個人》。

歌迷聽着專輯同名歌，評論到：

刀郎唱的是世間每個人，也在唱自己。

當下決定去找那些被界定的好，隻看到這世間的每個人。

人們無所謂的等待，等待淹沒。人們無所謂的等待，等待翻滾。

有歌迷強烈建議，各KTV把這首新歌和另一首《向着大海而行》，放入點歌台。

聽周傑倫的已經中年，對00後來說，孫燕姿的确是冷門歌手，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白月光。

優質偶像王力宏的塌房，不是年内互聯網上最後一個驚歎号。薇娅偷逃稅6.43億，被追繳稅款、加收滞納金并處罰款，共計13.41億元。

網友說：我全家從猴開始打工都賺不到這麼多。

當羅永浩透露，6億債務已經還了4億，外界覺得不可思議。薇娅事件出來，網友終于在驚歎中明白，直播帶貨有是怎樣的鈔能力。

從“一爽”到“一薇”，2021年，我們才發現自己對金錢一無所知。我們以為的單位是元，他們的單位是億。

這也是代溝。

4

恒大鲸落，萬億負債的雪山下面，壓着芸芸衆生。

那些站上天台要求房企别躺平，要保交樓的，都是煙火凡人。

走下天台，他們可能為了三五元，到處求人“砍一刀”。

王小波說，夢具有一種荒誕的真實性，而真實具有真實的荒誕性。

“雙減”巨輪滾過，一個行業頃刻覆滅，教培從業者四下散去，短時間散無歸處。

一把沙子撒入風中，隻是時代的揚塵。

教育部發布的2022年考研數據顯示，報考人數達457萬人，比去年增加80萬人。而國考報名超過202萬人，也比同期增加51.7萬人。

讀書破萬卷有了新的含義。

内卷下，年輕人前所未有地喜歡讀書。苦海無邊，生孩子事小，回頭上岸事大。

2020年全國人口出生率跌破1%，僅為0.852%，創下1978年以來新低，比“低欲望”的日本同期數據還低。

三孩政策全面放開，各地鼓勵生育的措施五花八門，吉林給夫妻提供20萬婚育消費貸款，孩子生越多，利息越優惠。

甘肅臨澤縣和四川攀枝花直接發現金。在臨澤，符合政策生育二三孩的，二孩每年可領5000元育兒補貼，三孩每年領10000元，直到孩子三歲。另外，買房還給4萬元補貼。

甯波在2021年行将結束時官宣，生育二孩三孩家庭買首套房，公積金首貸額度提高20萬。

孩子是祖國的未來。巍巍中華五千年，從沒有像現在這樣迫切需要“未來”。

但年輕人說了，生娃就像玩遊戲一樣，下載免費，後期各種裝備皮膚才要命哦。

他們不想創造太多“未來”。

5

“祝融”探火、“羲和”逐日，2021年我們擁有自己的空間站“天宮”。

上九天攬月，下五洋捉鼈，中國繼續逐夢複興。袁老駕鶴去，天上多了一顆星，地上萬裡稻花香。

百度Create2021大會搬到APP“希壤”舉辦，他們說這是國産元宇宙。在大會上，李彥宏盡情暢想，“我也期待，我們的無人汽車可以開到月球上去。”

天上與人間，什麼才是夢，什麼才是真？

資本的故事變化太快。

紮克伯格将臉書更名為Meta（元宇宙），體面俞敏洪直播帶貨，來自東方的目光，這回落到農田。

阿富汗人從美軍軍機起落架上滑落，“帝國墳場”等來自己的時代，又好像沒有等來。

執政德國16年的默克爾卸任，因為喜歡徒步旅行，她收獲的離職禮物是一根高科技拐杖、一個面包罐，一個水瓶。

有一年G7峰會，特朗普說自己有德國血統，坐在一旁的默克爾忍不住，“噗呲”一聲笑出來。

被問到卸任後要做什麼，默克爾肯定地說：不會再從政，不想當政治舞台上的和事佬。

人間最缺煙火，生活還是要回到地上。

世衛組織最新警告：傳播性更強的奧密克戎毒株和仍在廣泛傳播的德爾塔毒株如果遏制不住，全球新冠病例可能會“海嘯”般激增。

3個多月前福建莆田爆發疫情，傳播鍊累及小學和幼兒園，确診病例中，最小的隻有3歲。

小患者爬不上醫療床，隻能由醫生協助或者抱起。年幼的孫子需要拖着行李箱獨自離家治療，奶奶用方言安慰他：

阿狗，乖。

6

刀郎在《向着大海而行》裡吟唱：這些陌生的人，我們誰會銘記誰。

又唱：陌生的人，我們終将歸一處。

還唱：我們的歸處茫茫。

地球繞太陽轉了一圈，人間又過一年。陌生人，過去的2021年辛苦了，2022年，我們繼續努力地活着。

盡管宇宙浩瀚，你我微小如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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