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過去的第92屆奧斯卡上,韓國電影《寄生蟲》賺足了眼球。
它不僅創造曆史,成為史上首部拿下奧斯卡「最佳影片」的非英語電影,首部同時奪得「最佳影片」、「最佳國際影片」的電影。更是包攬了「最佳導演」、「最佳原創劇本」共4項重量級大獎。
再加上去年在戛納,它為韓國電影捧來的首座金棕榈獎,毫無疑問,《寄生蟲》成為2019最成功的亞洲電影,可以載入史冊。
對于這個成績,很多人選擇吹爆,也有很多人提出質疑——它是否名副其實?它有那麼好嗎?好在哪裡?為什麼能拿最佳原創劇本獎?裡面有哪些你沒發現的細節和隐喻?很多人都沒真正看懂的結局,導演又在其中埋了怎樣的線索?
韓國電影從上世紀90年代起飛速發展,到如今取得的成就,令人驚歎。在戛納電影節上,評委會主席亞曆桑德羅·岡薩雷斯·伊納裡多頒獎時就說,「評委們一緻通過,評選不僅僅關注電影的好與壞,也看重觀影體驗」。
翻譯成白話就是說,電影不光要「好」,還得要「好看」。
《寄生蟲》正是很好地做到了以上兩點,兼具了商業性和藝術性,才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有人會認為它的表達太過直白,少了李滄東《燃燒》那樣的詩意和韻味。不過這樣的處理讓所有人都能看明白,也為電影吸引到了更多的觀衆。
奉俊昊導演大學時主修社會學專業,所以他的作品總會涉及現實問題,真實、犀利,卻又充滿人文關懷。
形式上,他會套用類型片的框架,但講述的仍然是他對于底層人物的關注。
跟韓國本土的李滄東、金基德、洪尚秀等導演相比,他比較偏商業,這也曾為他招來了不少質疑,但他總能把商業和藝術平衡好。
從處女作《綁架門口狗》,到飽受贊譽的《殺人回憶》、《漢江怪物》、《母親》,再到一舉敲開好萊塢大門的《雪國列車》,以及直接沖頂的《寄生蟲》,都是如此。
奉俊昊作品元素海報
說回《寄生蟲》這部電影,奉俊昊一貫的直白,比如用明顯不同的光線、色調來表現人物之間的差距。
比如基澤一家所住的地下室窗口,在不同時期的對比:
第一階段:
一家人沒有工作,生活窮困,地下室窗口灰暗的光
第二階段:
一家人混入社長家,生活好轉,雖是夜間,但是暖光
第三階段:
悲劇發生,同一扇窗子,畫面呈現憂郁的藍色光
同樣的,影片有一個片段拍得極其精彩,就是基澤一家設計陷害前管家的劇情。
它表現的是「見不得光」的詐騙過程,卻采用了明亮的光線和色調,背景則是高雅、激昂的弦樂,莊嚴而明亮的配樂,形成強烈的反差,造成了一種荒誕的喜劇效果。
除了光線,還有很多細節,比如随着一家人經濟狀況的變化,吃的東西都在改變。以及交叉剪輯的精妙。(具體可看視頻)
這種細節還體現在人物刻畫上。
有些人覺得影片對富人持暧昧态度,卻一針見血地批判和窮人。其實,還真不完全是這樣。
影片中,基宇一家用盡各種手段去寄生在富人家,但在待人處事的一些細節上,可以看出他們并不是完全的惡人。
富人一家雖然看起來是受害者,但影片的許多細節都能看出他們也有虛僞的一面。
樸社長嘴上說着不是試駕,卻盯着咖啡杯想看基澤開車穩不穩。
其實,奉俊昊隻是描繪了一個真實的社會圖景。
上層富人們虛僞,冷漠,但底層的窮人也并不無辜,大家都隻是在為自己的利益努力而已。
影片裡基澤的妻子說,不能說有錢人「有錢而且善良」,而是因為他們「有錢所以善良。錢是熨鬥,可以把一切褶皺都燙平」。所以富人們有更多的精力選擇善良,而窮人們則常常隻能斤斤計較,為生計想盡辦法。
其實,如果能夠自由選擇,有多少人會在優越的生活中去故意行惡呢?
影片在空間關系的設計也很有深意。
比如,基澤一家雖然很窮,擠在地下室裡,但是他們一家四口互助友愛,其樂融融,過得灑脫,鏡頭上也經常有他們所有人同框的情況。
不管是在地下室還是在豪宅,導演給窮人一家安排了很多同框鏡頭。
富人一家卻很少同框,這是導演用鏡頭空間中人物的距離來表現角色親密程度的技巧。
電影中的窮人擁有富人渴望而又不可企及的親密關系。
而富人也有窮人們羨慕的生活條件。
這何嘗不是一種奇妙的反諷呢?
影片在建築空間上的設計也很有深意,比較明顯的是用「上」和「下」來表示兩個階層之間的差距。
富人住的地方在高處,溫暖的陽光唾手可得。
窮人的地方在低處,就連wifi也隻能在家裡最高的地方才能連到。
當基澤一家冒着暴雨從豪宅逃回家裡的時候,奉俊昊有意拉長了「下樓梯」的次數和時間,讓他們從代表優越和上層的「高處」走回代表下層的「低處」。
強化了上下層的差距以及基澤一家夢想破裂的過程。
同時,「上下」也能用來表示罪惡的程度。
富人所在别墅的二樓不好的事比較少,别墅的一樓則發生了許多罪惡的事,比如兩家人互相傷害,幾次殺人。而在别墅的地下下,還存在着更底層的地下室,許多無法啟齒的事在這發生。
罪惡藏匿于此,越往下越不堪,越罪惡。
此外,富人别墅的設計主要由水平、垂直線構成,具有幾何的美感。
但這些垂直和水平的線條,形成了一個個「框」,把别墅中的角色分開,讓人物之間有強烈的隔閡,顯得非常冷漠。
但在拍攝基澤一家時,即使同樣在别墅内,導演就沒有用框将他們隔開,反而是把所有人框在了一起,體現他們一家人的親密。
影片用了不少隐喻來表達主題,比較明顯的是「石頭」。
石頭象征着基澤一家的計劃或是夢想,它在電影裡甚至有種超現實的感覺。
在地下室被淹,基澤一家美好生活的夢想破滅時,它飄在水面上,像是假的。
在影片最後,基宇放棄了一步登天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它卻又可以沉到小溪裡,看起來又像是真的。
石頭浮起來
石頭沉下去
石頭虛實不定,此一時彼一時,不禁讓觀衆思考,「窮人翻身過上幸福生活」的夢想,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到底能不能實現呢?
另一個隐喻是「味道」。
「味道」在影片裡既是事實上的味道,又指無形的「窮酸味」,是區分貧富階層的标志,也是片中基澤耿耿于懷的心結。
很多人會不理解影片後面基澤殺人的舉動,其實這個問題可以和「為什麼基澤會問兩次社長愛不愛妻子」結合來看。
其實「你愛不愛她」,對于社長來說是一個處于平等位置的朋友,才能問的問題。
基澤他對尊嚴是非常敏感的,當最後社長根本不想回答他所提的「平等」問題,然後又一而再再而三對窮人「味道」嫌棄時,他忍無可忍,最終痛下殺手。
當然還是有人覺得這樣動機不夠充分,這就是仁者見仁的問題了。
影片的标題也有深層的隐喻。
表層故事來看,「寄生蟲」是指基澤、管家這樣依附于富人的貧窮人,他們寄居在這個别墅中,吸取着富人的錢财。
但實際上,看完影片後很難不想到,這些富人并沒有比一般人更出衆的天分,又或者付出比窮人更多的努力或更大的代價,卻輕而易舉地擁有了優越的生活。
富人又何嘗不是像「寄生蟲」一般,不斷在汲取着這個社會,或者每一個普通百姓。誰才是「寄生蟲」這個問題值得深思 。
奉俊昊在影片中想表達的,更多是對社會階層裂痕的關注,他對社會上層人士和底層人士都進行了還原和批判。
雖說電影裡的窮人幹了很多壞事,但他也提到了「越是底層,越是弱者就會越自私,因為資源有限,所以他們的生存之道就越複雜」這樣具有「共情」的觀點。
奉俊昊的立場,并不是陳詞濫調地同情弱者,又或是站在道德立場猛烈批判。
他隻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呈現了上下層人士的生活狀态,并通過一個寓言般的在縮小社會型的别墅發生的故事,把兩類人内心的偏見、糾結和憤怒生動地展現了出來。
也有人說,雖然電影對社會問題進行了諷刺與批判,但遊離于表面,沒有提出解決問題的方案,不過,提出解決方案又何嘗容易呢?
聯想到結尾的一個假結局,兒子基宇通過自己努力賺錢,買下了這棟豪宅,這給了部分觀衆一個好念想,可是最終卻發現這不過是一個幻想。基宇仍然在現實的半地下室裡。
其實不單基宇買房子是個幻想,很多觀衆認為是真實的地方都值得懷疑,因為這裡有很多不符合常理的地方。
1、基于受傷的後遺症是一直在笑,在發現父親時卻表情嚴肅,但電影裡沒有任何說他病好了的台詞。
2、警察不可能不去搜查豪宅的地下室
3、基澤發送莫斯碼,為什麼隻被基宇而不是警方發現
4、基澤能夠把屍體背出來埋葬也是很可疑
5、壽石作為砸傷基宇的兇器,理應拿到法庭作為證物存證,卻在基宇的幻想中放回水中。
根據這種種疑點。也許在真實情況中,父親并沒有逃脫到地下室,他要麼是被繩之以法了,要麼是逃走了不知所蹤,而基宇的手術後遺症并沒有好。
按照這種解釋,從他不笑的鏡頭開始,就全都是他的幻想了。
有了這樣的一種解讀以後,實際上影片的主題會變得更加清晰,奉俊昊實際上在深層說了一個,并不是所有觀衆都能夠看出來,也都能接受的結局。
或許他想要表達的是,在這樣階層對立的韓國社會中,實際上窮人的夢想是不存在的,所謂的「計劃」并不會實現。
不過,雖然很多證據都指向它是幻想的,但不能完全排除真實的可能,導演還是把是否相信最後這個結局的選擇權,交在了觀衆的手中。
你是怎麼想的呢?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