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字子美,自号少陵野老,是唐朝著名的現實主義詩人。
印象中杜甫一直是個憂國憂民的憂郁老頭,“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牽衣頓足攔道哭,哭聲直上幹雲霄”、“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所以當看到《贈花卿》這首詩時,才會覺得原來“詩聖”也是凡人,也有風流的時候。
全詩如下:
錦城絲管日紛紛,半入江風半入雲。
此曲隻因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
悠揚美妙的絲竹音樂整日飄蕩在成都的上空,輕輕地應和着錦江的波浪,悠悠地随着風飄進雲彩裡。
這樣美妙的音樂應該是天上的仙人才能享受,我們凡夫俗子,一生能有幸聽上幾回呢?
小時候讀詩一直不太愛看注解,一開始看到這首詩,以為花卿的“卿”是“卿卿佳人”,這應該是杜甫為一位姓花的歌姬所寫的,還将此當成杜甫的一樁風流韻事。
後來在看一檔詩詞節目的時候,聽一位教授說“花卿”是一位将軍,當時就吓到了,趕緊查了資料,才發現,原來真的是我冤枉杜甫了。
安史之亂,杜甫一路逃往到了成都,在朋友的幫助下建了座草堂,這才安定下來。
在浣花草堂的那段歲月,應該是杜甫一生最惬意的日子。
“兩個黃鹂鳴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清江一曲抱村流,長夏江村事事幽”、“黃四娘家花滿蹊,千朵萬朵壓枝低”……
一改以往的沉郁頓挫,輕快明朗的詩風,讓人很容易從中體會到杜甫的那種愉快心情。
隻是杜甫畢竟是心懷天下,筆寫蒼生的詩聖。
所以當看到成都民生凋敝,百姓怨聲載道時,忍不住拿起筆杆子,委婉地嘲諷了下那個給百姓帶來深重災難的将軍——花敬定。
這首《贈花卿》表面上看來是首樂曲贊美詩。
“錦城絲管日紛紛,半入江風半入雲”。
“紛紛”本多用來形容那些看得見、摸得着的事物,這裡作者卻用它來描寫看不見、摸不着的抽象的音樂,“入風入雲”也是如此“化無形于有形”。
輕悠柔靡的音樂從花敬定家的宴席中飛出,随風飄蕩在錦江上,又冉冉飄入藍天白雲。
餘音繞梁,行雲流水,詩人将音樂描寫得如此美妙,誰能想到這是嘲諷呢?
“此曲隻因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
光看字面意思,似乎是說這樣的曲子世間少有。可是仔細品味一下呢?什麼是天上,什麼是人間?“天上”那是天子所住的皇宮,“人間”是指皇宮以外的地方。
這兩句詩一語雙關,表面上是溢美之詞,實際是在指責花敬定的僭越。
封建社會禮教森嚴,尤其是涉及皇室之事。最典型的就是繡龍的服飾,隻有皇家能穿,其他人穿就是大逆不道。
有些音樂也是隻有皇家才能享受,就像孔子在《論語》中所言:“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孔子最重禮,按照周禮規定“八佾”64人,是隻有周天子才能用的規格,而季氏一個卿大夫也敢用八佾,在孔子看來這就是大不敬。
而這裡花敬定也是如此,一個小小的将軍目無朝廷,居然敢僭用天子音樂,杜甫自然看不下去。
花敬定原本是四川節度使崔光遠的部下,當時四川梓州的刺史段子璋叛亂,在綿州襲擊了東川節度使李奂,自立為梁王。
崔光遠派花敬定攻破綿州,斬殺段子璋。
對于老百姓來說,如果段子璋是虎豹,那麼花敬定則是豺狼。
花敬定殺了段子璋後,居功自傲,縱容手下士兵大肆燒殺搶掠。甚至為了搶奪婦人手上的金镯,砍了她的手腕。
如此殘暴不仁比段子璋有過之而無不及。
杜甫曾作《戲作花卿歌》來指責他的行為,“李侯重有此節度,人道我卿絕世無。既稱絕世無,天子何不喚取守京都”。
既然你花敬定這麼牛逼,皇帝怎麼不派你去守護京城呢?吐槽意味十足。
如果說《戲作花卿歌》是明目張膽的嘲諷,那麼這首《贈花卿》則算是委婉的諷刺了。
詩人并沒有名言指摘花敬定,而是采用一語雙關的手法,表面贊美樂曲的美妙,實際卻暗含諷刺、告誡的意味。
宋朝張天覺曾說:“諷刺則不可怒張,怒張則筋骨露矣。”
并不是說那些明晃晃的嬉笑怒罵才是真正的諷刺,有時像杜甫這樣含而不露、綿裡藏針、話外有話的諷刺更恰到好處。
隻是杜甫這樣含蓄的表達也讓人誤會了千年。
“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可能杜甫也沒想到,這句諷刺詩最後成了贊美語。
但也正因為這樣的誤會,使得詩歌流傳更為廣泛,這也是一種幸運吧。
古代很多詩歌的流傳都是如此,就像王維的《相思》,很多人都以為是寫給女子的,紅豆相思,流傳至今。
在我看來,有時候正是這種美麗的誤會,恰恰促使了詩歌的傳播,不知你怎麼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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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凱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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