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席慕容說,故鄉的歌是一支清遠的笛,總在有月亮的晚上響起。
其實,故鄉就是一個存在,它是遊子心中的暖,并不一定非得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會想起,它總是不經意間就讓人眉頭心上。
有時候,我們懷念的,也許并不是具體的人或事,而是與之相關的一草一木,或是清晨升起的袅袅炊煙,或是暮色中徐徐歸家的羊群。
小時候向往遠方,長大後念着故鄉,不僅僅是落葉歸根,而是那心中那難以割舍的情懷,因為故鄉從不會抛棄我們。
所以,天涯遊子才會對故鄉寄予深厚的情感,無論是得意,還是失意,故鄉都是我們溫暖的歸宿,正因為如此,馬緻遠的“小橋流水人家,”才更添遊子的鄉愁。
“何事吟餘忽惆怅,村橋原樹似吾鄉。”,時光回放,千年前的那個黃昏,政治上失意的王禹偁,雖然置身絢爛的秋色中,可他的心中依舊是怅然不已,隻因他是被放逐他鄉的遊子。
馬穿山徑菊初黃,信馬悠悠野興長。
萬壑有聲含晚籁,數峰無語立斜陽。
棠梨葉落胭脂色,荞麥花開白雪香。
何事吟餘忽惆怅,村橋原樹似吾鄉。——宋 王禹偁《村行》
簡譯:我騎着馬兒悠閑地穿行在山間小路上,小徑兩旁的野菊剛剛綻開花蕾,我興緻悠長,任憑馬兒随意行走。
秋風瑟瑟,大自然的聲響在山谷間回環往複,日色漸晚,夕陽的餘晖中,數座山峰默默地伫立着。
棠梨樹的落葉在風中飄落,它們紅得如鮮豔的胭脂一般,田野裡荞麥花正開得熱鬧,它們潔白如雪,芬芳的清香氤氲在空氣中。
當我興緻正濃,吟詠作詩之時,那原野上像極了我家鄉的樹木,頓時讓我如夢初醒,原來這裡并不是家鄉,隻是相似而已,怅惘之情霎時湧上心頭。
賞析:
這是一首即景抒情的七律,是作者的代表作之一,此詩以村行為線索,描繪了秋日山野的迷人景色,含蓄地抒發了自己拳拳的思鄉之情。
“馬穿山徑菊初黃,信馬悠悠野興長。”,詩的首聯點明時令、地點、人物和事件,野菊花剛剛綻放初秋時節,詩人騎馬悠然地穿行在山間小徑上,一任馬兒獨自前行,他隻管興緻勃勃地欣賞山中美麗的秋景。
褪去了夏的燥熱,迎來了秋的清爽,不冷也不熱,時節正是好時候,季節好,詩人的心情也不錯,“信馬悠悠”狀詩人神态悠然,“野興長”謂其遊興正濃。
颔聯從聽覺和視覺兩個方面入筆,首句“萬壑有聲含晚籁”是聽覺感受,是耳聞,傍晚時分,秋風乍起,大自然的回響在千山萬壑中回蕩。
次句“數峰無語立斜陽”是詩人的視覺感受,是眼見,天氣向晚,日落時分,夕陽的餘晖靜靜地籠罩在靜默不語的群山之巅。
耳聽得秋風有聲,眼見得斜陽無語,這一動一靜,使得這秋日山中的傍晚顯得更加的沉寂,一時物我兩忘,沉醉其中,流連忘返。
頸聯寫山中秋色,用“紅葉”與“百花”做對比,豔麗的色彩使得秋山顯得即活潑又富有生氣,充滿情趣。
首句“棠梨葉落胭脂色”是落葉的色彩,金風送爽,棠梨的葉子被暈染得一片紅豔,日暮時分,晚風中飄落的紅葉分外耀眼。
次句“荞麥花開白雪香”是花開的色彩,荞麥在金秋時節開花,花開時潔白如雪,清香四溢,山野間都是花香的味道,這一片雪白,令黃昏時節的山野又多了一份靓麗的色彩。
紅色的棠梨葉,雪白的荞麥花,紅得越紅,白得越白,這樣唯美的視覺享受,令人仿佛進入了世外桃源一般,怎麼舍得走出來,離開這裡呢。
尾聯描寫詩人的怅然若失的心情,由前三聯的興緻勃勃轉入黯然神傷,詩人在前三聯裡,為讀者描繪出了一幅美麗的秋山日暮圖,令人沉醉,流連。
可是,當他策馬徐徐回轉的時候,忽然意識到,這裡隻不過是和自己的家鄉景色相似罷了,它不是自己的家鄉,不由得悲從中來。
如果說“何事吟餘忽惆怅”是結果,隻因“村橋原樹似吾鄉”則是原因,是這樣一個無情的現實,使得羁旅中的詩人無限惆怅。
縱使秋山迷人,斜陽如醉,縱使葉紅如酡,花白如雪,亦不如自己家鄉的秋景來得溫暖惬意。
此刻,那個暮色中的詩人,他的心情,也唯有用馬緻遠那一句:“夕陽西下,斷腸在天涯。”,來形容才最為恰當吧。
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前三聯有多熱烈,後一聯就有多寂寥,因為自己的貶谪之身,所以無論多麼色彩斑斓的景緻,都不能纾解心中的怅惘,這就是人生的遺憾之處,總是沒有十全十美,這就是此詩的深意所在。
寫在後面:
王禹偁,字元之,出身貧寒,自幼聰慧,九歲能文,29歲進士及第,為人剛直,以“兼磨斷佞劍,拟樹直言旗”為自己的從政理念。
就是因為他的這份執拗和耿直,使得其仕途極為坎坷,屢遭貶谪,以至于最後病逝于谪居的貶所,實在是令人唏噓。
宋太宗淳化二年(公元991年),因為徐铉事件,身為大理評事的王禹偁得罪了宋太宗,被貶官商州,做一個有名無實的團練副使。
這樣的打擊,令以“緻君望堯舜,學業根孔姬”為志的王禹偁十分失落,這首《村行》就作于其到達商州的次年秋天。
王禹偁不僅是一位直言敢谏的政治家,他還是北宋詩文運動的先驅人物,詩風清新平易,多反映社會現實。
這首《村行》就是這樣一首描寫鄉野風光的小詩,自然清新,寄托了他的失意和憂傷,寫滿了谪居的思鄉之愁,讀來令人動容。
王禹偁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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