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詩情畫意的沉湖
我們的沉湖
(之三)
文︱甬上話
01标準三件套
在沉湖下田幹活時的标準着裝是“三件套”:上身老棉襖,下身大褲衩,腰間系根稻草繩。
上身穿老棉襖是因為平田、插秧的季節湖區氣溫很低,要穿厚實點。灌溉、除草、收割時,每天大約都是淩晨4點鐘起床,氣溫也不高。天天要幹活,也需要有即耐寒又不怕髒的工作服。所以老棉襖成為必須。
這種老棉襖是軍用品,是寒區駐軍冬季标配。不過我們生産兵的棉襖不是新的,而是退伍後的老兵穿過好多年的。當時退伍兵不允許帶軍裝退伍,服役期滿後要上交。這種服裝逐級上交後是不能處理掉的,還要派用場。我們下田時的棉衣就是這種倉儲多年的舊衣服,它們也有一個很好聽很正規很軍事化的名稱,叫“堪用品”。我也是頭次知道“堪用品”這個專用軍語,之後隻要聽到“堪用品”這個詞,就不由自主地想到這種破棉襖。
下身穿大褲衩也是必須的。湖區從1966年開發以來,原本的湖水被排幹,分割成九個大垸,垸内稀泥巴很厚很深,下田必須光着腳,穿褲子的話還需要把褲管挽起來,還不如穿個褲衩方便。褲衩純屬軍品,是那種草綠色的四腳平頭褲,沒有松緊帶,是用一根綠帶子紮起來的,寬寬大大。那時不像現在,不發内褲,這種大褲衩即是内褲,也是外褲衩。
棉上衣通常是沒扣子的,所以需要一根稻草繩從腰間系一圈,不然幹活時不方便。
身着“三件套”挖河築壩的軍人們
02有時也臭美
隻要是下田,“沉湖三件套”就是标準着裝。現在想想看,一個連隊百十号小夥子,光着腦袋光着腳丫,老棉襖大褲衩稻草繩,肩上挑着竹筐,手上拿着鐵鍬,這畫面幾時能見得着?初見先期入湖老兵們的這種扮相,令一群新兵們着實開了眼,也有人受不了立馬哭了。所以當時團裡廣為流行一句牢騷話說:“早知道參軍是來種稻子的,還不如讓我爺爺和我爸爸來當這個兵呢”!
也不是整天都穿這“三件套”,不下田不幹其他事情的時候,也穿正規軍服。
那時部隊的主流服飾是純棉制草綠色軍服、解放帽、解放鞋,配紅五角星帽徽,兩面紅旗領章的那種。用軍官上衣四個口袋,士兵上衣兩個口袋來區分官與兵。但還有一部分更老一點的軍服,就是那種上世紀五六十年代配發的土黃色咔叽布或斜紋布制作的軍服,也可以混穿。這種軍服穿起來與衆不同,顯得資格老,所以很受歡迎。我也不知從哪搞了一套,洗得幹幹淨淨,壓得平平整整,土黃色被洗得有些發白,很多場合下穿着它臭美一下,自己也覺得帥氣。
軍人們标準的抛秧動作
03奇怪的農具
在沉湖種水稻通常有如下程序:育秧、運秧、抛秧、挖泥、踩漿、平田、插秧、灌溉、排洪、施肥、除草、搶收、晾曬、打場、裝袋、歸倉等。在獨特的地理環境下,每道工序都有一些獨特的工具。
闆鍬。這是我給這種使用最廣泛的工具起的名字。它是一種類似鐵鍬的工具,說是鍬但又不是鍬。該工具是鐵制的,長寬不成比例。寬約20公分,長卻是寬的2~3倍左右達40~45公分左右,比一般鐵鍬厚1公分左右吧,而且上厚下薄。水田原來是湖底,千百年沉積下來的泥巴整體性很好,還很粘糊,用一般的工具是搞不動的,既不能用“挖”的要領,也不能用“鏟“的要領,隻有用這種工具,像切豆腐一樣,前後左右各成90度豎着“切”下去,然後從切口處把一整塊泥巴撬起來。撬出來的泥巴呈長方體,豆腐塊模樣。
人腳。人的雙腳也成了工具。挖過的泥巴需要搞碎,沒任何工具比雙腳管用。這道工序稱之為踩漿,就是用雙腳在翻過的田裡一遍遍地踩踏,直至成塊的泥巴成為泥漿,之後再設法平整。
粘粘乎乎的泥巴需要特殊的平闆鐵鍬來挖
圓木。平整水田用的工具和方法很原始:用一根粗約20公分、長約10多米左右的圓木,間隔幾米挷上一根繩子,把繩子放在肩膀上,一手在肩頭固定繩頭,一手放在身後拉住繩子,每根平田木用五六個兵,每人拉一根繩子,彎腰側身,踩着稀泥巴,深一腳淺一腳地奮力向前,把準備插秧的田地平整好。因為田裡泥巴的深淺不一樣,所以向前拉動時踩的深度不一樣,有時一腳踩下去到大腿,另一腳隻到小腿肚,看起來歪歪扭扭東倒西歪,有的地方水淺土硬不好拉,還時不時地喊個“一二三”的口令,大家一起奮力向前拉。田裡有水,也看不到拉的效果,隻管拉就是了。
畚箕。還有一種人人幾乎都有的必備工具,是用來挑塘泥、挑秧苗的。可能是叫畚箕。沉湖農場用的畚箕,功能是筐子,用來挑東西的。但這種又不是筐子。它比筐子扁許多,模樣像是掃垃圾的簸箕,但比簸箕大得多,用竹蔑、竹片編制而成,後高前低,後圓前方,有把手,可以用特殊的扁擔一頭挑一個。它的用途很廣泛,主要是用來挑泥巴、挑秧苗的,平整稻田、掘渠挖河、挖漁塘、挑其它物品都離不開它。
尖挑。一副挑子光有兩隻畚箕不行,還必須有一根木制的扁擔。這扁擔也不是普通扁擔,它比普通竹制扁擔要長很多,是用木頭制作而非竹制品,中間又厚又寬,兩頭逐漸細下去。在扁擔兩頭各鑲嵌或套上一個長約20~30公分的鐵尖。這工具很适合稻作農業。稻田有水,扁擔不能随便橫放,于是用一頭插在田中。收割的稻梱,用這種扁擔一頭紮一梱,放在肩上挑起來就能走,很科學,估計也是從長期的勞作中産生的靈感和創造。實在沒有什麼名稱能形象地稱呼這個工具,它的功能是扁擔,但它确實又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扁擔。我姑且稱之為“尖挑”。
釘耙。還有一種工具就是鐵耙子,與豬八戒二師兄使用的兵器差不多,可挖泥,可耙地。
其他裝備就比較大衆化了。比如軋泥船、柴油機船、脫粒機、鼓風機、柴油發電機等等。就是用這些簡陋而原始的工具,承擔起了沉湖繁重的軍墾任務。
挑秧苗的戰士
04兇猛黑寡婦
沉湖距離被稱為“四大火爐之一”的武漢不遠,夏天酷熱難當,每天午休和晚上睡覺時都被熱醒,床闆上的席子都被汗水浸透成一個人形。千百年原生态的水生環境,哺育和造就了與其它地方不同的動物和植物體系。
軍墾部隊最難忍受和對付的是“陸海空三軍”:蚊子是空軍、大老鼠是陸軍,螞蟥是海軍。部隊戲稱為“一軍對三軍”。
湖區星羅棋布的稻田、河流、溝渠、池塘都是蚊子的樂園。沉湖的蚊子有特點,都是大個頭的,不知是什麼品種,比慣常見到的蚊子大得多。湖區流行語“三個蚊子一盤菜”不是戲言。有一種花蚊子,身上長着一道黑一道白的花色。還有一種全黑的,我們稱為“黑寡婦”,看起來都吓人,這種蚊子非常兇狠,白天穿兩條單軍褲都擋不住被叮咬,晚上就更厲害了,耳邊一片驚心動魄的“嗡嗡”聲,堪稱“蚊子中的戰鬥機”。睡覺前掖好蚊帳後,必須要幹的事情就是打隐藏在帳子裡的蚊子。戰士們用的都是單人蚊帳,寬僅1米左右,一翻身或者一伸胳膊伸腿,身體的某個部位肯定貼在蚊帳上,一旦出現此情況,一群黑乎乎的蚊蟲馬上就撲上去。一旦被沉湖的蚊子盯了一口,必起一個紅紅亮亮的大包,奇癢難忍。
條令規定,基層部隊的幹部每晚必須查鋪查哨,所以為戰士們掖好蚊帳,成為查鋪查哨幹部的重要工作。即便如此,戰士們蚊帳上到處都是被打死蚊子的屍體和血迹。
著名的沉湖黑線姬鼠是傳播出血熱的罪魁
05老鼠也兩栖
我從沒見過這麼大這麼多的老鼠。沉湖的老鼠以黑線姬鼠為主。吃的東西很豐富,所以養得膘肥體壯,毛色光亮,體形肥碩,有的老鼠連尾巴算上有一尺多長,很吓人。常常成群結隊出沒,還不怕人。會打洞、會上牆、會爬樹、會遊泳。晚上睡覺就在你宿舍、床頭、房梁竄來竄去,棉衣、棉鞋被咬是常事。
陸生動物在沉湖居然也“進化”為兩栖動物。我曾見過一隻大老鼠從營部漁塘的北岸泅渡至南岸,姿态平穩,像極了潛艇上浮在水面緩緩前行。
也有人目睹過大老鼠協同偷鴨蛋的過程:一隻老鼠仰面朝天躺着,懷中抱着鴨蛋,另一隻老鼠咬住躺着的那隻老鼠尾巴拖着跑,對站在一邊看稀奇看熱鬧的戰士熟視無睹,旁若無人地揚長而去。
老鼠成了軍墾官兵的最大威脅。它不但盜食各種農作物的禾苗、種子、果實以及瓜、果、蔬菜,危害期四季不斷,而且是流行性出血熱和鈎端螺旋體病的主要宿主,傳播的疾病多達17種。所有入湖的部隊,都有染上出血熱死亡的案例。那時醫療條件也差,隻要染上此病不死也要脫層皮。
恐怖的大螞蟥吸血鬼
06智鬥大螞蟥
螞蟥,學名水蛭,這是一種具有很高藥用價值的水生動物。據說在《神農本草經》中有記載,具有治療中風、高血壓、清瘀、閉經、跌打損傷等功效。
但這東西在沉湖卻是我們的大敵,在“三軍”中屬海軍序列。沉湖的螞蟥異常肥碩,長長的,又大又飽滿,數量很多。看起來笨笨的,但嗅覺很靈敏,行動敏捷,在水田能作波浪式遊泳且速度很快。大田裡、水溝裡、田埂上螞蟥無處不在。凡到了這些地方,不知什麼時候就爬到你身上了,在稻田裡幹活每次從泥裡拔起腿時,都會看見幾個螞蝗叮在腿上,個個吸血吸得飽飽的。而且吸血的時候不痛不癢,吸盤好像有天然麻醉劑。
螞蟥喜歡叮咬人的小腿,因為這個部位接觸水的機會比較多。人身其他部位它也去,我見到過螞蟥爬到人的褲裆裡叮在大腿時的情景。開始沒經驗,被它叮住用手去拔,但越拔它叮得越緊。有人用醫用鑷子去拔,用碘酒去擦,效果都不好。後來被叮的多了就知道,用手輕輕拍打螞蟥叮咬的上方,不管大小螞蟥都會自動滾下來,吸血多的螞蟥像球一樣在地上滾。
早些年入湖部隊的人還把拍下來的螞蝗用稻草稈翻過來串起來插在田埂上。日子長了,田埂上出現一溜風幹的螞蝗,像招魂幡一樣令人既讨厭又害怕。但那時還不知道這是一味珍貴的中藥材,就這樣被我們白白地浪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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