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湖仙·壽石湖居士

姜夔

松江煙浦,是千古三高遊衍佳處。須信石湖仙,似鸱夷翩然引去。浮雲安在,我自愛綠香紅舞。容與,看世間幾度今古。

盧溝舊曾駐馬,為黃花閑吟秀句。見說胡兒,也學綸巾欹雨。玉友金蕉,玉人金縷,緩移筝柱。聞好語,明年定在槐府。

【注】①石湖居士:南宋政治家、文學家範成大的号。②三高:代指古代隐逸、放達之土。③鸱夷:春秋時期範蠡功成身退,變姓名為鸱夷子皮。④盧溝:盧溝橋,金都(今北京)名勝。乾道六年範成大曾出使金國。⑤槐府:古代三公的官署或宅第。

這首詞創作于淳熙十四年（1187）的夏天，範成大的生日是六月初四，姜夔特地從湖州赴蘇州谒見範成大并創作了這首《石湖仙》為他祝壽。姜夔的名篇《暗香》、《疏影》兩首詠梅曲亦作于這一時間。與此詞同時留存下來的還有一首與範成大的唱和之作《次石湖書扇韻》，這首書扇次韻，和《石湖仙》詞意有相關之處，亦可作比較觀。其原詩為：橋西一曲水通村，岸閣浮萍綠有痕。家住石湖人不到，藕花多處别開門。可惜文穆公原玉已佚，無從觀賞，但從姜詩或可大約想見。

姜夔是繼周邦彥之後又一位音律高手，詞章樂理兼精，這首詞不僅僅是呈送石湖居士的一首詞，而在實際意義上還是為範成大創作的一首歌，可以令兩三兒女引喉付弦而歌之。詞開句引出“松江煙浦”四字，即傳神描繪出石湖江草飄搖、煙波浩渺的畫軸般幽美景象（松江又名吳松、松陵、笠澤，即今吳江），緊接着跟進典故，說石湖千古而下就是三高遊衍玩賞的佳妙境地，貼切而妥當。此處三高，可作兩義解：其一，三名高士，指越人範蠡、晉人張翰、唐人陸龜蒙，三人皆為吳人，宋時吳江以三人為三高，設三高祠祠之，範成大亦有《三高祠記》。其二，與千古連解，三高成了借代，代指古往今來的志趣隐逸、超脫放達之士，這樣一句過度，自然而然地引出了石湖仙這位主人公，範成大詞中常以鸱夷自比。越範蠡功成身退，浮海至齊，變姓名為鸱夷子皮。居陶，自号陶朱公。一說範蠡攜西施泛舟太湖。姜夔此處特意用到，稱贊範成大隐居石湖的潇灑與悠然，仿佛令詞人亦感覺到，長煙一空，浮雲盡去，惟剩了滿湖碧荷紅芙，氣質優雅容與，就像石湖居士的性情一般，詞人此時也似乎覺得自己從容不迫，可以像範成大、像碧荷紅芙一般笑閱天地，淡看今古了!結合姜夔的次韻詩看，詩人似乎很喜歡荷，藕花多處别開門，想一想幽居臨湖，芙蕖多處，别開小門，凝神伫賞那一片舍形取神的香紅舞，該是一種多麼幽妙的境界，該是一種多麼惬意的詩意生活!另外，這裡浮雲其實另有隐義，李白《登金陵鳳凰台》中有“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的句子，“浮雲”喻奸佞小人，“日”喻指皇帝。詩句暗示皇帝已經被奸佞所包圍，朝政已經腐敗。這兩句詩還表達了詩人報國無門的沉痛心情。姜夔詞句中亦有意用此含義，為範成大抱不平，因為範成大雖有廊廟之才，建樹頗多，卻因與孝宗政見不合，被禦史趁機彈劾，獲罪落職，回到故鄉蘇州，住進石湖别墅。但受石湖美景感染，油然而生歸隐江湖之意。且姜夔說浮雲安在，就寫出了範成大不以小人為意的寬廣胸懷與曠達胸襟，這樣，浮雲的含義也就變成了那些不快意的事。

下阕亦頗多用典，轉入寫範成大所經曆的曆史事件，境地大變。通過該詞可以看出姜夔對範成大的生平和作品還是相當了解的，盧溝舊曾駐馬實際上是寫範成大使金之事，範成大乾道六年（1170）曾使金，盧溝橋即金都（今北京）名勝。範成大詞《水調歌頭•燕山九日作》有“無限太行紫翠，相伴過盧溝及黃花為我一笑，不管霜羞”句，就是姜夔所說的為黃花、閑吟秀句。“見說”二句，是稱贊範成大的文名遠播，《宋史•範成大傳》記載：金迓使者慕成大名，至求巾帻效之。範詩《蹋鸱巾》有“雨中折角君何愛”句，借郭泰遇雨，巾一角沾濕而折疊，時人乃故折巾一角以效之。玉友是酒的名字，而金蕉則是酒杯；玉人指佳人，金縷指金縷衣，古曲調名。這裡是說範成大身邊有衆多賢才之人像詞人一樣為範成大舉杯祝壽，更有佳人相伴，聲樂侑觞，其樂陶陶矣!末句“槐府”指三公的官署或宅第。宋柳永《永遇樂》詞之二有“棠郊成政，槐府登賢，非久定須歸去”之句；宋萬俟詠《三台•清明應制》詞有“清明看，漢宮傳蠟炬，散翠煙，飛入槐府”之句，意皆同。宋時學士院中有槐廳，舊傳居此閣者，多至入相，這句實是姜夔對範成大的溢美之詞，說範成大定然能夠得到國家重用，高升一閣。下阕整體是對範成大不偏不倚的稱美，歌揚了範成大出使金國的風采與勇武，并對其再次受到國家重用給予了很高的期望。

這首祝壽詞比較平實，它緊密結合範成大的生平實際，從其隐居之所寫到其曾曆之事，感情真摯而自然，語調不卑不亢，風格、手法雖不多創新，詞章卻深和琴瑟妙理，亦為祝壽詞裡之佳創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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