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愛》

很多人對于這部電影的印象，可能是一部艾滋病人的生死絕戀。

畢竟兩個巨星主演出軌的愛情，比很多主題都值得關注。

但郭富城花了兩個月時間練習陝北方言，以及和章子怡兩人在片裡奉獻了突破性的大尺度演出。

絕不僅僅是為了表現愛情。

雖然因為審查和商業化等因素，電影上映版删減了50分鐘。

但它不僅留下了愛情線，也隐晦講述了艾滋病群體的困境。

更重要的是，顧長衛把人性、掙紮，埋在了這個絕症愛情故事的邊邊角角。

所以關于這部片，最打動我的不僅是愛情。

也不僅是艾滋絕症帶來的痛苦。

而是面臨絕症帶來的死亡時，人所剩下的念想和欲求。

就像所有真實的艾滋病人一樣，患病就等于判了死刑。

更可怕的是，你不知道死亡哪一天會到來。

你還有時間，去懷念，去遺憾，去想着還有什麼事情沒有完成。

越想，你才越舍不得離開。

而愛情，也是衆多憾事中的一件而已。

故事發生在上個世紀90年代的一個大山村落。

血頭趙齊全（濮存昕飾）帶領村裡人做起了人血走私的買賣。

過程中因為操作不當，導緻了“熱病”（艾滋）的大範圍傳播。

可能你能理解絕症是一種悲劇。

但你能理解大範圍的絕症是一種什麼樣的恐懼嗎？

這也是這部電影想展示的。

一群得了熱病的人集中在一起，死亡前人性的衆生相讓人唏噓。

如果說死亡是每個人的必然落腳，那不同的人性才決定了不同的生命質量。

最開始的恐懼是從被正常社會抛棄開始的。

村裡得熱病的那些人，開始成了人見人躲的異類。

連家人也不再同桌，夫妻更不同床。

買東西人家也不願與你有所接觸。

為了彌補兒子趙齊全犯下的罪。

他父親把所有熱病患者聚集到了小學，集中照顧。

或者說，與普通人隔離。

但你以為這樣一群人聚集一起，每天都在自憐自哀地等死嗎。

不，他們依然生活着。

有愛，有欲，有着鮮活的人生欲求。

負責做飯的糧房姐（蔣雯麗飾）先從廚房裡偷走了米。

可能對她而言，溫飽依然是她到人生邊緣時最在乎的事。

可瀕死的人了，末了隻還在擔心吃不飽。

悲哀嗎，或許。

但這就是小人物最在乎的事。

老疙瘩則偷了一件紅色外套，想送給妻子。

因為他答應過媳婦兒要給她買一件好看的紅綢襖襖。

可一直到人已中年，得了熱病住進了隔離的學校，也沒完成這個承諾。

也是到這個時候，他才想起對妻子的愧疚。

直到妻子在他臨終的病榻前穿上外套，他才安心地合眼。

面對死亡，每個人最後想要的東西真的都不一樣。

可能是還執着于俗世的物質和身外物。

可能是牽挂着一段匆匆未完的承諾和愧疚。

而對于趙得意和商琴琴，可能就是一場無所顧忌的愛情。

雖然這場愛情是源于欲望。

他們也在這個艾滋病的隔離島相遇。

但不同于别人。

這兩個受到各自愛人冷落許久的人，遇到一起時，想的可能不是病者的惺惺相惜。

而是終于有一個同路的男女，可以無顧忌地同床，在一起。

于是，可以說是幹柴烈火。

兩個人不過是在黑暗中聊了幾句話，趙得意的手便伸進了商琴琴的毛衣裡。

你可以說這是法律和道德上的出軌。

但相比起厭棄他們的愛人，他們不過是被抛棄的兩個人在一起互相取暖而已。

情欲不一定能産生愛情。

但兩個同樣絕望，孤獨的人在一起卻會産生互相憐惜、抵抗外界的勇氣。

所以即使被商琴琴丈夫捉奸，即使被全村的人唾棄這種出軌。

他們也依然決定，最後，愛一場。

雖然，這份愛，也摻雜了在孤獨的現世所得不到的認可。

他們想要在死後得到成全。

這似乎是兩個走到絕路的人，最後做的破罐破摔的抵抗。

所以，他們不僅要愛，還要結婚。

兩個各自有家庭的絕症男女結婚意味着什麼？

世俗的不忍，親人的壓力，還有絕望的未來。

每一點都讓這場婚姻難以得到祝福。

但他們堅持。

所以趙得意甯可寫下遺囑，把自己死後的房産留給琴琴丈夫，換取他的離婚簽字。

他們隻要一個光明正大的認可。

終于，拿到結婚證了。

他們穿上最喜慶的紅色正裝，家家戶戶發起了喜糖。

不管村裡人異樣的眼光。

還有那些迫不及待關起的門。

很多人看到這感動哭了。

但這種感動絕對不同于，對那些不顧世俗眼光相愛的年輕男女的感動。

我們感動的是，當死亡把人逼到了絕路，他們選擇用愛抵抗。

是因為愛情偉大嗎？不，是因為死亡悲壯。

這場看起來轟轟烈烈的抵抗世俗的愛情，本質上卻是兩個瀕死之人對于生命熱愛的最後掙紮。

掙紮？

就是他們一次次地懷疑又不舍，絕望又不想放棄。

前一秒他們熱烈地為愛糾纏。

下一秒就懸繩繞頸，打算一了百了。

這不是普通小情侶鬧别扭的一哭二鬧三上吊。

是嚴肅的，熱烈的，悲壯的死亡。

就像剛送完妻子紅綢襖襖，就離去了的老疙瘩。

還有前一天還在潑婦罵街趕豬幹活的糧房嬸，第二天就沒了。

因為不知道那件已經很接近的事，到底什麼時候到。

所以他們隻能過一天算一天。

日子看起來是一樣的日子。

但别人的新婚夫婦聊的是賺錢生娃，他們聊的是先走後走。

講到這裡，片子的悲劇意味更濃了。

所以我不打算講結尾。

反正至此，片子帶給我們的啟迪和震撼已經夠多。

看到商琴琴和趙得意不顧世俗眼光在一起後。

我想的是，如果這是一部普通的愛情片，那他們必然有一個奇迹般的結尾。

可能是神藥救世，兩人白頭偕老。

但并不是。

他們隻不過是普通人，扛不過現實命運。

而我們這些旁觀者，雖然會為他們憐憫和哭泣。

但對于身體康健的普通人而言，那些終究隻是一閃而過的情緒。

真正讓我們留在心上的，是在死亡前，糧房嬸對一袋米的依然計較，老疙瘩對愛人及時補足的虧欠。

還有趙得意和商琴琴抓緊時間愛對方的一分一秒。

它讓我們想起了我們手上如此富餘的生活，過得卻不如他們熱烈。

不像他們，我們沒有一個死神的鬧鐘在耳邊倒數。

我們的時間太多了。

所以什麼事都慢慢來。

我們像糧房嬸一樣計較物質得失的時候，不知道更珍貴的東西在流逝。

我們像老疙瘩一樣，把對愛人的承諾拖過了一天又一天。

隻希望，我們不要像趙得意和商琴琴一樣。

瀕死了才想起來，要去愛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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