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至和年間,武德縣連山村有個樵夫,名叫成家明,三十多歲了還是光棍一條。
成家明家境貧寒,長相也一般,雖然是個樵夫,但偏偏天生瘦弱,每天填飽肚子對他來說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遇到邋遢道人的時候,成家明的母親還在世,也就是一年之前的事。當時,他對邋遢道人敬若神明,非常相信他的話。現在如果遇到他,成家明肯定會指着他的鼻子,不僅會大罵他一頓,說不定還要唾他一口說:“騙子!”
連山村,顧名思義,有連綿的山,因此田地稀少。雖然山清水秀,但資源稀缺,住在山腳下的村民,生活比有田有地的人要艱難很多。連山村自古就是隻有嫁出去的女兒,很少有娶進來的媳婦。
成家明五歲的時候,父親就因病去世。母親大哭一場後,獨自一人挑起生活的重擔,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着成家明長大。
孤兒寡母,艱辛自不待言。母親心靈手巧,針線活做得尤其漂亮。靠着這門手藝,加上替人漿洗衣服,母子倆勉強能維持溫飽。成家明從小就懂事,孝順,這讓母親頗感欣慰。
母親因過于操勞,身體一天不如一天,經常生病吃藥。好在成家明已經長大,成為家裡的頂梁柱。
他為人熱情,心地又善良,鄰居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隻要開口說一聲,他都樂意效勞。但是因為家徒四壁,母親又常年生病,三十多歲了還沒娶到媳婦。
母親非常着急,經常為這件事長籲短歎,說家明要是娶不到媳婦,斷了成家的香火,她無顔面對成家的列祖列宗。
那一天,邋遢道人的出現給了母子倆很大的希望。
時至夏至,天氣酷熱,樹上知了熱得連叫聲都有氣無力的。在成家明家不遠的地方,當時那道人倒下的時候,半天也沒人經過。
道人是母親先發現的。她看到以後,大聲地呼叫正在家門口樹蔭下乘涼的成家明。
“家明你快來看看,這裡好像是倒了一個人,快點過來啊!”
聽到母親的喊聲,成家明趕緊跑過去,立即掩鼻準備逃走,卻被母親一把拉住。
隻見地上躺着一個人,頭發蓬亂,身着一件道袍。道袍破破爛爛、污迹斑斑,發出難聞的氣味。
更讓人難以忍受的是,這人裸露的皮膚上有很多膿瘡,有的結了痂,有的還在流出液體,招來蒼蠅圍着嗡嗡地打轉。
“這道人可能是中暑暈倒了,你趕緊把他扶到陰涼處歇歇,我回家給他拿點水。”母親說着就捏着鼻子往家走。
成家明硬着頭皮,将那道人扶到樹下,一手掐着道人的人中,一手揮舞着趕蒼蠅。不一會,道人醒了,坐起來,大口大口地喘氣。
喝了一點成母拿來的水,那道人好多了,對着母子倆就是一通感謝。
但當道人目光停留在成家明的臉上時,他仔細打量了一番,然後像是被燙到了一樣,哇哇亂叫:“不是你救了我啊!是你母親救的,跟你沒關系。你趕緊走開,别靠近我啊!我不想欠你的!”
母子倆面面相觑,都感到莫名其妙。“你我兒子救的你,我隻是拿了一碗水給你喝。”成母說道。
“哎呀!這可如何是好啊!早知道我多走幾步再倒下了,我可不想與這個人有任何瓜葛。”那道人接着說道。
“什麼時候倒下,在哪倒下豈是你能夠決定的?這道長估計是餓得頭腦發暈,胡言亂語。家明,你快回家盛碗飯來。”成母吩咐道。
成家明急忙回家,盛了一碗飯菜,堆得滿滿的,端到那道人面前,并遞給他。
“你……你……這是想害我啊!我不吃!”那道人說,但他的肚子突然咕咕地叫起來。
“罷了,罷了,先吃飽再說。”道人說完,一把接過飯菜,大口大口地往肚裡塞,很快就将一大碗飯吃個精光。
打了個飽嗝,道人抹抹嘴,像吃了大虧似的,非常後悔地輕輕打了一下自己的臉:“都怪你貪吃!”
看着道人這些奇怪的舉動,母子倆不知所措,覺得其中必有蹊跷。
“道長,我們救你實屬偶然,任何人倒在地上,我們看到了都會相救,你大可不必這樣。”成母說。
“你是不知道啊!唉,逃終究是逃不過了,我就告訴你們吧,誰讓你們救了我呢。”那道人又仔細端詳了一會成家明,然後說道:“這小子祖上行善,積有陰德。七世陰功,氣運加于一身,前半生雖然坎坷,現在時候到了,不久就會大富大貴!”
“我們家一貧如洗,每天能吃飽喝足都是奢望,怎麼能大富大貴呢?”成家明一臉不屑。
“你别胡說,我看道長是世外高人,不會亂說。”成母嘴角不自覺地笑着說道。
“算你還有點眼光!我這一生四處漂泊,見多識廣,我這雙眼睛能看到的事,多半錯不了。”那道人說:“隻是我洩露了太多天機,受到譴責,身上長瘡流膿,一直不會好。說得越多,就越嚴重。”
“感謝道長吉言!家明,再回家盛碗飯來。”成母又吩咐道。成家明不情願地再次回家盛了一碗飯給那道人。
道人又很快吃完,然後說:“你們别高興得太早。這小子命中有一個大劫,過去了就大富大貴,過不去就小命不保,一切就看他的造化了。”
成母聞言,吓得面如土色,立刻朝那道人跪下說:“還請道長慈悲,救小兒一命!老身願意做牛做馬,以報答道長的大恩大德。”
“遇到了也是一種緣分。事已至此,我就再做一回好事吧!看來我身上的膿瘡是徹底好不了了。”那道人說着從身上掏出一個拇指大小的桃木劍,又寫了一張紙條,塞入一個錦囊中,交給成家明,然後鄭重地說:“遇到難抉擇的時候,打開錦囊,在最危急的時刻,啟用桃木劍。我隻能幫你這麼多了,能不能安全度過這一關,就看你自己了。”
“多謝高人指點!我再給你盛碗飯吧?”成家明接過錦囊和小木劍,對着道人說。
“不用了,不用了!吃不起,代價太大了。”道人白了他一眼,連連擺手,然後說道:“我感覺身上的瘡更疼了,我得趕緊走,不然又要被你們忽悠。”
說完,邋遢道人迅速從地上爬起來,轉身扭頭一溜煙地跑了,全然沒有什麼高人風範,留下成家明母子倆杵在原地,目瞪口呆。
轉眼就過了一年,成家明依然一貧如洗,也沒遇到什麼劫難,除了收養了一隻黑貓,生活上沒什麼改變,但他的母親卻在半年前病倒了。請來的郎中看了一眼就讓他準備後事,說是已經無藥可救了。
不久,成母就去世了。成家明大哭一場,在村人的幫助下,料理了母親的後事,過起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日子。
有一天,成家明幹活之後無聊之際,無意間摸到了随身攜帶的桃木劍和錦囊,不禁有點生氣,自言自語道:“說好的大富大貴呢?!現在不僅身無分文,母親還離自己而去。那渾身流膿的邋遢道長就是個騙子,就是為了騙兩碗飯吃。”
一念至此,就像扔了那錦囊和桃木劍。再仔細想想,留着也沒什麼害處,萬一真如那“騙子”所說,真有用處呢。随即,将兩件物品貼身收好,去找那隻黑貓。
現在,黑貓是他唯一的伴了。這隻黑貓,說來也有點神奇。
半年前,有一天晚上,天上下着大雨,這隻貓來到了成家明的家中。當時它渾身濕透,凍得瑟瑟發抖,瞪着眼睛近乎乞求地望着成家明母子。
“貓來窮狗來富!家明,給它一點吃的,然後把它送走吧。”母親說。
“好的,娘!”給它吃了一點剩菜剩飯以後,成家明正準備将它送到門外。沒想到,它盯着成家明,嗚嗚地低聲叫喚。好像是明白他要送走它一樣,這隻黑貓到處遊走,不讓成家明靠近。
“娘,我們家已經這樣了,再窮也窮不到哪裡去了,就留下它吧,這樣我上山砍柴不在家的時候,它還能給你做個伴。”成家明對母親說道。
看外面雨還在下,成母也不忍心,就答應留下了這隻黑貓。
這隻黑貓全身漆黑,沒有一絲雜毛,看起來很漂亮,特别是眼睛,炯炯有神。它白天很少在家,一早就出門了,令人驚喜的是,晚上回來,總是叼着一隻野兔。
“想不到,養你還有不少好處呢!”成家明很高興,越發喜歡這隻黑貓,一有空,就與它嬉戲打鬧。每天晚上,它都爬到床上,挨着成家明睡。
母親去世以後,成家明與黑貓的關系更加親密,一回家就到處找他,但它依然和以前一樣,白天幾乎不見蹤影,晚上就帶回一隻野兔。這些野兔,讓一人一貓的夥食改善了不少。
成家明更加賣力地打柴存錢,因為母親生前最大的願望是他能娶上媳婦,為成家延續香火。
這天,他早早地來到山上。密林之中,清晨的濃霧還沒散盡,早起的鳥兒正在枝頭歡快地鳴叫。
透過霧氣,成家明隐隐約約地看到一個白色身影。有人比自己還起得早,也來打柴嗎?他有些疑惑,悄悄地走進想一看究竟。
等到隻有十幾部距離的時候,那個白影覺察到了有人靠近,驚恐地轉過身來,一副很害怕的樣子。
“誰?”白影一聲驚呼。
成家明這才看清,這是一名女子。隻見她雲髻半開,似乎還沾染了清晨的細小的露珠。而且眉毛細長,面容清麗,身材修長。
他一時不知所措,結結巴巴地說:“我是來打柴的,不想驚擾了姑娘。不知姑娘這麼早怎麼獨自一人來到這山上?”
見成家明不像是壞人,女子仿佛松了一口氣,但她并不答話,反而小聲地抽泣起來。
“姑娘這是怎麼了?遇到什麼事了嗎?”成家明問道。
哭了一會,女子平複了一下情緒,才淚眼朦胧地說:“小女子昨天路過此地,不想遇到幾個賊人,被搶去了錢财,還想要欺負我,慌不擇路,我逃到了這座山上躲避。呆了一夜不敢下山,估摸着這時候賊人應該走遠了,準備下山找點吃的。沒想到迷了路,在此轉了半天也沒找到下山的路。”
“原來是這樣,幸好你人沒事。”成家明對她說:“如果姑娘不嫌棄,我帶你下山吧,順便到我家吃點東西。”
“那就麻煩公子了,小女子感激不盡。”那女子點頭答應,就在成家明的帶領下,下山來到他家。
路上,成家明得知女子名叫白淑芬,孤身一人,家中再沒有其他人了。自從母親離開以後,除了那隻黑貓,他也是孤身一人。同病相憐,感同身受,成家明不禁對她産生憐惜之情。
回到家中,成家明給白淑芬找了一點吃的以後,她又低聲哭起來。
“姑娘又怎麼了?是飯菜不可口嗎?沒辦法,我一個人住,平時湊合慣了,隻能做出這樣的飯菜。”成家明說道。
“這飯菜很好吃,是我這幾天吃得最好的一頓。”白淑芬說:“非常感謝公子。想到我孤身一人,無處可去,不禁悲從中來,因而忍不住難過,還請公子不要見怪!”
“隻要白姑娘遠離,你可以住在這裡。我家有兩間房,姑娘住裡間,我住外間,我絕不打擾你。”成家明連忙說。
白淑芬立刻破涕為笑,說:“感謝公子收留,那我暫時就先在這裡住下。”
就這樣,白淑芬住了下來。白天,成家明上山打柴,白淑芬留在家中幫忙洗衣做飯。說也奇怪,自從她來了以後,成家明砍柴的時候總是有使不完的勁,以前一天才能砍下一擔柴,現在大半天就可以了,每天下午太陽還老高的時候,他就回家了。
但是那隻黑貓似乎很不喜歡白淑芬,每天晚上回來,它都沖着她龇牙咧嘴地,眼神冷冷地盯着。
每當此時,白淑芬都很害怕,一邊退讓,一邊大聲呼喚成家明。為此,黑貓多次被成家明呵斥。
過了大概一個月,白淑芬做了一大桌好菜。成家明回來以後,她開門見山地對他說:“你我都是孤身一人,不如結為夫妻,互相依靠,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成家明聽後大喜。他無數次想讓白淑芬成為他的妻子,但他不好意思開口,又怕被她拒絕,如今她提出來,真是求之不得,當即點頭如搗蒜地同意了。
此後,成家明更加不惜力地打柴賣錢,想讓她生活得更好,白淑芬把家裡打理得井井有條,每天做好飯菜等他回來,兩口子恩愛有加,日子過得如蜜一樣甜。鄰居們都說成家明走了狗屎運,娶了這樣一個如花似乎的漂亮妻子。
兩人成婚以後,黑貓每天晚上就被從床上趕了下來,對白淑芬更加兇惡,有時候它晚上也不回來了。
有一天,成家明照例到山上去打柴。突然聽見有人在身後喊他的名字。他轉身一看,是一名黑衣男子。
“家明,有件事我和你說,你不要害怕。我是你收留的黑貓。”黑衣男子說着搖動身形,變成了黑貓模樣,然後又一搖,重新變回黑衣男子。
成家明大吃一驚,背後冷汗直冒,兩條腿不由得抖動不已,想要說話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你不要怕,我是來救你的,是為了報答這半年來你的收留之恩。”那黑貓說:“你娶的妻子不是人,她是一個白鼠精。因為祖上積德,你是有福之人,她如果吃掉你,可以少修煉三百年。”
“明天她應該就會有所行動,這座山的東邊有個洞,她會讓你明天到那裡去,到時候我們一起出掉她,你隻要按照我說的做,我保你無事,事後還會送你一場富貴。”黑衣男子說完就消失不見了。
成家明害怕不已,半天沒緩過來,好不容易挨到天黑,才硬着頭皮回到家。
白淑芬看他臉色非常難看,還不停地發抖,就對他說:“相公,看來有些事情你已經知道了。你明天到你經常打柴的那座山的東邊,那裡有個洞,到時候我讓你知道全部真相。”
說完,她又貼着成家明的耳朵說了幾句話,然後到裡間再也沒有出來。成家明聽完之後不敢進屋,在外間一夜沒睡,眼睛睜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白淑芬就對成家明說:“别忘了昨天晚上我對你說的話。我先過去山洞,你随後再來。”
白淑芬走了以後,成家明随後出發。走了一陣,看到前面有四個人擡着一頂轎子。
這時,黑衣男子又突然出現,對成家明說:“看到前面那頂轎子沒?這四個轎夫和轎子裡擡的都不是人,而是白鼠。轎子裡的白鼠就是你的妻子白淑芬。她們幻化成轎夫和新娘的模樣,是掩人耳目,真正意圖是商量怎麼吃掉你。”
不止一個白鼠精,成家明更害怕了。“我回去行不行?貓兄,你一個人應該能對付他們吧?”他說道。
“不行,我一個人對付不了。這幾隻白鼠精,隻有白淑芬功力強一點,我應該能對付,但不能有幹擾。其他幾個都很弱,你先幫忙牽制一下,等我解決了白淑芬就來幫你。你放心,有我在,保證你沒事。”黑貓信誓旦旦地說。
不一會,他們先後來到了東山的那個山洞。黑衣男子和白淑芬相繼出現。
“白淑芬,今天就是你的死期,看你以後還敢害人。”說完,黑衣男子沖上前去,立即就對白淑芬動手。
白淑芬也迎上前去,兩人殺得昏天暗地,漸漸地,白淑芬開始落入下風。不一會就被黑衣男子打倒在地,嘴角滲出獻血。
“受死吧!”黑衣男子一步步慢慢走向白淑芬,伸出右手準備一掌拍下去。
突然,他的身後一隻桃木劍快速飛到,一劍洞穿他的身體。
黑衣男子狂徒一口鮮血,轉過身來,難以置信地看着成家明,斷斷續續地說:“你……你……為什麼……要殺我?”
“不殺你,我就被你害死了。”成家明鎮靜地說着,然後與白淑芬相視一笑。
原來,前一天晚上,白淑芬在成家明耳邊說,有一年大旱,她到成家明的一個祖先家裡偷糧吃,被他抓到了。他不僅沒有傷害他,每天還把門開一條小縫,讓她進去吃,她才沒有餓死。
随後,白淑芬修煉成精,但成家祖先早已不在人世。為了報答救命之恩,白淑芬才找到成家明。而那隻黑貓才是真正想害他。因為成家祖上積德,成家明成為有福之人,那黑貓每天睡在他的身邊,盜取他的精氣,有助于它的修煉。
東山的這個洞其實是黑貓的修煉之地,他晚上吸取成家明的精氣,白天就在這裡修煉。白淑芬撞破了他的好事,黑貓一直想除掉他,就約她到洞中決戰。
本來在黑貓的洞中,白淑芬沒有任何優勢,但她和成家明結為夫妻以後,知道他有一把桃木劍,于是将計就計,告訴了成家明真相,讓他将計就計,從後一招制敵。
成家明聽了兩個人的話後,原來分不清真假,一時難以抉擇,于是想起了邋遢道人給他的錦囊。打開一看,紙上隻有五個字:信白勿信黑!
不久,黑貓一名歸西。成家明與白淑芬一起回了家。此後,在白淑芬的幫助下,成家明做起了生意,最後富甲一方。兩人育有一兒一女,大富大貴地過完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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