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六月，聽說玉林市的狗肉節又要開始了，抵制和反抵制運動此起彼伏。我覺得關于該不該殺狗是個很複雜的問題，涉及到人與自然，道德和法律，等等，甚至上升到了人性層面。如若不了解這些因素，實在是沒有資格發表什麼議論。所以我想說一說農村狗和城市狗的生活，但我并沒有接觸過城市狗，也不能說太多。

　　我是一個地道的農村人，如沈從文一樣，根在農村并認為城市是罪惡的但此時此刻又生活在城市。所以，很幸運地我了解農村狗。

　　我家曾養過很多狗，壽命最長的兩隻跟我差不多大。一隻是灰色夾着黑色的，它在很多年前就被人偷走了，那個時候偷狗賊甚是泛濫，為人不恥。一隻是黃色的，也不幸地在前些年病死了，它和人一樣老了會生病。去年還養了一直很可愛的小狗，父親很喜歡它，給它取了名字，這大概是家裡唯一一隻很受主人寵愛的狗了，但是壽命很短，也病死了。

　　準确一點說的話，我所說的農村狗是多年以前的地道的農村狗，現在的大多數農村狗是患有城市病的，并不地道。

以前，在我生活的村子裡，每家每戶都會養至少一隻狗，生的狗崽子或者賣掉，或者留着冬天吃，或者用來養大看門。它們沒有名字，隻要發出“狗~鄒鄒~~”的遛狗聲他們就會看向你，頭往哪邊歪它便過去哪邊開始吃飯。農村狗是絕沒有大魚大肉吃的，我還記得我喂狗是怎樣的情景，把前一天的剩菜剩飯放在碗裡，如果米粒硬了的話就倒點開水拱一拱。碗也是很髒的，除非是我閑着沒事做，才會把狗的碗刷一刷洗一洗。

　　其實我一直覺得狗的本性是吃大便（說吃屎不太文雅耶）。小時候，特别是在農村長大的小孩沒有什麼文明意識，我們可以在任何地方上廁所（用王小波的話來說叫做屙野屎，我怕說了你們嫌棄我唉），完事之後狗狗就會循着臭味把遺留物解決掉，甚至有時候還沒脫下褲子狗狗就蹲在一邊等着了，趕都趕不走。（偷偷地揭露一下，有小孩為了躲避狗狗舔他的屁股，就爬到樹上，蹲在橫着長的樹枝上大便，很有農村的趣味）

　　如果換做城市狗，主人該是很嫌棄吧，馬上、立刻、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它帶到寵物醫院刷個牙、洗個胃。

　在那個年代，我們流行看各種武俠劇，沒有駿馬，于是把大狗或者大牛當作座騎馳騁江湖。可它們才沒有那麼乖呢，剛坐到狗狗背上它就一溜煙跑了，然後一人一狗滿世界地賽跑，追不到就采用暴力手段——用石頭扔。大牛更可怕，它會用尾巴使勁甩你，這是非常疼的，被甩過的人估計都對牛有心理陰影了。

　　如果是在城市，這會被看作虐待小動物然後遭受譴責吧？

　　農村狗也沒有洗澡的待遇，唯一能夠碰水的機會就是下雨了沒地方躲。我給小狗洗過一次澡，真是太不乖了，臭臭的，不能讓它亂動又怕把它弄疼了，後來再也不想給它洗。農村狗身上會有很多虱子，特别是冬天，狗的身子一甩，虱子就如潮水般泛濫。這個時候養狗人家就受罪了，終于沒有了蚊子，可虱子又來了，虱子真比蚊子難捉多了。那個時候奶奶的眼神還不錯，她常常翻動被子和衣服捉虱子。虱子需要用指甲背摁才能一命嗚呼，否則呼一下就又跑了。所以，冬天的狗是令人讨厭的，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兒是最遭罪的。

　但是，在城市就不一樣了吧。城市狗有可愛的發型，還能天天洗澡換上漂亮的衣服。冬天的時候可以得到主人的格外恩寵，和主人同床共枕眠，在冷冬裡相互取暖。

　　在農村，總感覺别人家的狗都長得兇神惡煞，看見它在路邊便躲之不及，或者拗一樹枝對着路邊的狗讓它别過來。要麼怕被咬，要麼是被咬過然後十年怕井繩。而城市狗和善多了，眼睛水汪汪的，讓人忍不住要摸摸頭。

　　于農村人而言，隻要自家的狗能看家，看見熟人不随便咬，看見陌生人能阻止他闖入，那麼它就是一隻好狗。當然，整個農村也都是狗狗的世界，隻要認識回家的路，随便什麼地方它都可以去。它可以睡在草垛裡，可以跟着主人去菜地裡滾一滾，可以和隔壁村的異性狗約約會，可以在大路上肆意奔跑而不怕出車禍……我想，這就是農村狗不輸于城市狗的地方了吧。而這正是狗的自然本性。也有必要申明一下，農村人殺狗是不讓小孩看的。

　　農村人不會特意去跟貓貓狗狗的親近，但這是不是意味着農村狗不會跟農村的粗人有感情了呢？并不是。我可以講講我和那隻跟我年齡相近的大黃狗的故事。

　我和它從小一起長大，隻是我快長大了它卻很老了。我天天給它喂食，但是是馊的，我會偶爾想念它，卻沒有什麼特别感人的回憶。上初中的時候，每天早上吃完早餐去上學，它都會跟着我下了那段小山坡，偶爾我會跟它說人話：“好了，你回去吧。”每天晚自習結束後回家，它也都會蹲在家門口看着我走近，那個時候我才發現，原來狗狗的眼睛在晚上會發光啊，我會跟它道一句：“嗨”。然後它拱一拱門，我就把它鎖在外頭了。

　　這足以說明狗不是通人性，而是它有自己的狗性，但與人類生活久了狗性也可以和人性相似。不然為什麼沒有人特意與它親近，也不會去訓練它，它還是會主動和主人親近呢？

　　農村和城市不僅僅有貧富差距，不僅人和人之間有差距，狗和狗也有差距，貓和雞鴨鵝豬等等也一樣。但是，身為地道的農村人，我還是更喜歡那個年代農村的風土人情。狗既可以和人類和睦相處，也可以不受禁锢地享受狗性的自由，而不像城市狗，在主人的百般愛撫下屈從了人性而失去了自己的狗性還要被莫名其妙地挂上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光輝。

　　我個人認為植物和動物不僅是有生命的，也有感覺、知覺和感情（當然，上帝并沒有說過植物、動物一定要和人類有感情，或許感情隻存在同類生物之間呢）。但為什麼他們會被人類主宰呢？就像狗，不管是生活在農村還是城市；不管是用來看家亦或做人類的朋友，還是殺了成為人類的盤中美食，歸根結底都是在被人類利用。所以，這個問題也很複雜。

　　行文快要結束的時候又突然衍生了另外一個問題，那就再啰嗦一下吧。為什麼農村狗越來越少而城市狗越來越多了呢？難道農村狗也搬家去了城市嗎？

　　在那個遙遠的時代，也就是爺爺奶奶還年輕的那個時代，還未實行計劃生育，家裡人多但是特别窮，所謂“飽暖思淫欲”，當時很多家庭不能飽暖，所以容易生出偷盜的想法。防止家裡被偷的方法之一就是養狗。我家女娃娃多，更不安全，所以養兩條狗……如今生活水平提高了，入室偷盜概率低了，養狗也就意義不大了，并且老人家都害怕狗會傷害家裡的小孩兒。故，農村狗越來越少。

　　那城市狗呢？城市是實現夢想的地方，而夢想對于一般人來說隻是用來想的。可想而知，當代人的内心越來越空虛，生活在人群裡卻倍感孤獨，唯有最通人性的狗（或者貓？）能安靜地做一個傾聽者吧。人們的情感寄托越來越依賴小動物，所以對寵物狗的需求量越來越大，城市狗也就越來越多了。

　　所以呢，農村狗和城市狗不期而遇的情境也不難想象，就跟鄉巴佬進城看見時髦女郎一樣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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