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油炸魚（散文）

張萬強/文/網絡圖

小時候我住的老家村西有條彎彎的暴雨河，河水穿村而過，而且四季長流不斷。這條河離我的老家隔着兩三戶人家，近在咫尺，這條河也成了村子裡小玩伴們常常光顧玩耍的地方。

因為緊鄰河邊住着人家，唯恐年年發洪水受到侵害，河邊用頑石修了一段丈餘高低的堤壩，用石灰渣護砌，河邊散亂植着楊樹，野生有刺槐、榆樹等，風一吹嘩啦啦地響……

河道裡塞滿了每年夏秋季節暴發洪水沖下的大小不一、不規則的頑石，這些石頭後來在國家允許打宅基地後，被派上了用場，都讓村民們蓋房屋時撿去紮根腳用啦。我家新打的宅基地蓋房時用的石料，也是從河道裡撿回的。河水在亂石中，依勢随高就低的向南流下……

那幾年的河水也随着天氣的幹旱和我們年齡的增長越變越小。河道内低窪處常常積有小水潭，水最深時也沒有沒過小孩子們的胸腰，大人的膝蓋，我們常常在哪裡裸體洗澡，反正淹不着人，大人們也放心。

水裡野生有大小不等的鯉魚、草魚、鲫魚、餐條魚及泥鳅、青蛙等，夜裡滿河溝的蛙鳴。據說，這些魚是關廟水庫人工養殖漏跑出來的。但沒人去追究過，隻是聽說而已。

那時候河上遊還沒有開采煤礦，河裡的水沒有污染，不管水大水小都是清澈見底，每當夏秋季節我常常和玩伴們在河水裡赤體露胯，嬉戲打鬧，追逐玩耍，在河邊的沙灘上改水築堰。年齡大了後知道了害羞，就穿着衣服絹着褲管子在河裡玩，常常被河水打濕了衣服。

那年天氣旱，河水下降的厲害，河裡僅剩下一道窄窄的細流。河道裡河水退去有污泥的地方，泥鳅藏不住了身子，開始在小渠溝裡撲騰着掙紮。這可樂壞了我們這幫娃娃們，紛紛從家裡拿出盆盆罐罐，争相去捕捉。

泥鳅多半生存于河水的污泥之中，身體光滑，難怪過去人們對奸猾之人比作泥鳅，泥鳅一旦粘上了污泥很難抓到手，有時抓起來又抓，一次次地滑掉，又一次次的抓起，抓時間長啦就積累出來了經驗，把盆子拉近有泥鳅的地方，輕輕把泥鳅托起，快速順勢丢進盆子裡，不僅省事省力而且抓得又快。

就這樣折騰了一陣子，弄得滿頭汗水，滿腿,滿手、滿胳膊、滿腳的污泥。盡管看起來比較狼狽，但望着一下子收獲了十多條，有長有短，有粗有細，活蹦亂跳的魚兒時，一身的疲憊全被忘在了九霄雲外。

很高興的帶着這些戰利品回到家裡，用水盆換了清水，計劃着想養一陣子，看着有筷子長短、拇指般粗細地一條條小魚，他們撒歡兒暢遊，心裡也充滿了愉悅和興奮，那時沒想着去吃它，而隻是為了看着好玩而已。

興奮之餘，吃過午飯我找同伴出去玩耍啦……

當瘋過一陣回到家裡時，家中卻僅剩下了母親，父親和哥哥姐姐們該上工的上工，該幹啥的去幹啥啦。此時，我早已聞到了撲鼻的油炸香。母親說，我把你逮的魚給炸啦，你去嘗嘗好吃不？并示意我說東西放在竈房裡。

剛開始猛一聽到母親說把魚給殺啦，心裡還真有點不是滋味，不免心生埋怨。但仔細一想，母親完全是為了自己好，心情就慢慢平複了下來，接受了這一現實。而且很快為母親的良苦用心所感動着。

環境能改變人。說這些對于當下的年輕人來說恐怕沒有絲毫感覺，而對于從六七十代走過的人來說就會感同身受。在哪個人們期待得到溫飽不挨餓都是奢侈的年代裡，怎麼能有意想吃肉的念頭。

可憐天下父母心。做父母的誰不希望讓自己的孩子吃好點、喝好點、穿好點，怎奈在當時條件下是不允許的啊，好容易有了這樣的機會，母親怎能放過。

于是就在我出去的那段時間裡，母親堅定了給我做油炸魚的想法，她先是把魚兒開腸破肚，洗淨了用玉米面粉裹住，再用油給炸啦。

有錢不買半年閑。在當時條件下，說油炸恐怕是有點誇張，在那樣的年代裡，誰家也不會有大罐小桶地油放在哪裡供食用的。如果沒有說錯的話，母親是用少量的棉籽油抹在鏊子裡給煎成的。

看着黃焦的油炸小魚，聞着誘人的魚香，我頓覺胃口大開，那是我第一次吃魚，過去農村的孩子不像現在的城裡娃，要啥有啥，吃啥有啥，雞鴨魚肉算不上新鮮，并不稀罕。可對于當時的我來說，那就是一頓美餐，一次改善生活。

一道油炸魚作為現實生活餐桌上的一道普通菜，對于現在的年輕人來說确實不算什麼,而對于那個時代的人來說，卻是可望而不可及地事情。

聽老人們說，六十年代遭遇三年自然災害時，人們經常吃的是用玉米穗子粉碎後做成的澱粉馍，所謂玉米穗子，就是玉米剝掉後剩下的部分，現在人們多半是把它當做柴草給燒啦。據說當時連地裡的野菜都被挖吃的淨光，甚至有人把榆樹皮扒下來去吃，用觀音土去充饑。

我出生的時候剛剛度過三年自然災害，日子慢慢有所好轉，但要同現在的生活比，那就是天壤之别。小時候我吃過隊裡的憶苦思甜飯，那時候的憶苦思甜飯就是把紅薯面和幹紅薯葉子混在一起，再放點鹽，做成的紅薯面湯。

可想而知，在當時的生活條件下，能吃到油炸魚那是什麼概念、什麼規格和待遇啊？

泥鳅不同于其它魚類，肉質細膩，除了有一道脊骨，無刺無鱗，吃起來沒有那麼多忌諱，以至于沒有多大功夫，我便狼吞虎咽地把十多條小魚一條不拉的全部給報銷啦。

饑時給一口，勝過飽時送一鬥。如今，母親已經去世三十多年了，雖然我經曆了就學工作，娶妻婚配，生兒育女，給孩子們成家立業，幫帶孫男嫡女，雞鴨魚肉也算沒少吃過。

所謂魚的幾種做法，不管是蒸的、煮的、煎的、熘的等，都已飽嘗過，可怎麼再也吃不出母親做的油煎魚的味道來，直到今天都令我記憶猶新。

這是母親一生中給我做的最好吃的一道菜，一餐油炸魚成了我終生的銘記，也成了我對母親的一次美好回憶。每次想到這些我就會深深的懷念起母親來，就有很多話想對母親說，可不管兒有千呼萬喚，卻怎麼也換不來母親的回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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