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今年的第一個落地電影節,總算是順利結束了。
一年一度的FIRST青年電影展,今年是第16屆。
這期間,有波折,有驚喜。
當然,也免不了争議。
波折在于Sir一度以為影展要泡湯了。
因為鄰省疫情,這樣大型的活動,難說能如期舉辦。
還好,7月21日,延時官宣。
不過沒向公衆開放,隻能媒體觀影。
驚喜這匆匆一趟西甯之行,Sir做回最簡單的影迷。
排隊、看片、露天看片。
冷清是冷清了些,尤其最後兩天,淅淅瀝瀝的小雨打在隔座的露天廣場上,頗有點凄楚氛圍。
但起碼,不用每次都搶破頭。
有一天連飯都忘了吃,幾個影院來回趕場,到八點多才狂炫一大碗肉蟹煲。
(别問了,沒瘦)
而争議則在于獲獎名單。
每年7、8月份,無數新生電影力量在西甯被看見。
忻钰坤、張大磊、蔡成傑、鵬飛……
《中邪》、《喜喪》、《過春天》、《平原上的夏洛克》……
還有胡波,《大象席地而坐》。
這一次也是如此。
媒體見面會上,有人問今年評委會主席章子怡,FIRST跟其他電影節有什麼不一樣。
她說,最大的感受就是年輕、無畏——
一場活動結束,沒有任何作品的一位94年的小夥子,就敢哆嗦着直接拿劇本找到章子怡,想讓她聽聽自己的闡述。
△ 圖源:微博 @FIRST青年電影展 ,下同
或許是魯莽吧。
但在這裡,沒有什麼身份上的限制,有的隻是一個标簽——愛電影的人。
今年的獲獎名單,遺憾和意外同在。
但更多,是對中國電影未來一貫的注視。
接下來,我們一部一部說。
最佳劇情片
《一個和四個》久美成列
暴風雪前夕。
護林員的小木屋闖進一個不速之客。
他自稱是森林公安,在追蹤盜獵分子的過程中出車禍,罪犯沒抓到,自己被打傷耳朵不說,還犧牲了一個同事。
從覆滿白雪的原始森林走來,空口白牙說自己是公安,能信?
将信将疑中,村裡的根寶也忽然闖入。
疑點重重。
大晚上來給護林員送離婚協議書,第二天中午又因迷路進入小屋。
真有這麼簡單?
護林員陷入不安,“驚喜”,再次到來……
平時無人造訪小木屋,此刻變得熱鬧。
誰是公安?誰是盜獵分子?誰是同夥?
甚至,誰是護林員?
看似簡單的盜獵案件,一下子變得撲朔迷離。
這是個适合二刷、三刷的影片,第一遍,絕對看不出端倪。
連主演金巴都說,到現在(映後交流),他都不知道誰是公安。
(說實話,Sir也沒看出來)
但結合場内場外信息,Sir給日後要看的朋友們提個醒:注意道具,警号、時鐘。
毫無疑問,《一個和四個》是部好片。
“羅生門”式的結構,緊湊的情節,密閉空間裡的劍拔弩張,配樂、演技,也都在線。
(中間Sir尿急都不舍得去廁所,憋到了最後)
但在Sir看,它仍有可以完善的地方。
比如結尾力度不夠,結束太快,沒有提上去。
據久美成列自己說,想将第四人的出現設置為一把鋒利的刀,直插要害,迅速結束。
遺憾的是,這刀沒有Sir想象中鋒利,且人物的性格、背景也有些簡單,不夠豐富。
盡管如此,《一個和四個》仍是Sir這次電影節觀影體驗最好的影片之一。
畢竟它各方面都非常照顧觀衆。
期待它上院線的那天。
最佳導演
《一個和四個》久美成列
沒錯,還是《一個和四個》。
這次電影節它拿了三個大獎,最佳劇情片、最佳導演和最佳演員。
導演是久美成列,今年25歲,但他還有一個繞不過去的身份:萬瑪才旦的兒子。
北電上學時,他就參與過《氣球》的拍攝。
2017年他的紀錄短片《他們在高原拍電影》被華語獨立影像資料館(英國)永久收藏。
身為大導的兒子,很難不讓人有所聯想。
況且,本片的制片人是萬瑪才旦,出品公司也有他的嘛呢石影業。
也因此有人質疑獎項的公平性,甚至有人對FIRST表示失望,覺得它失去了初心。
Sir倒覺得,不必如此上綱上線。
畢竟就這屆主競賽入圍的影片來說,太多自我表達和私人記憶,很難讓人産生共鳴,難免把觀衆推向反面。
而《一個和四個》,是裡面少有的、純講故事的懸疑類型片。
走進院線,也是觀衆想買單的那種。
讓有點商業氣質的影片得獎,也沒什麼不好。
起碼,不會讓FIRST變成真正小圈子的狂歡。
至于久美成列有沒有得到老爹的幫助。
這點,時間會告訴我們答案。
最佳演員
《何處生長》艾麗娅
《一個和四個》金巴
《一個和四個》又下一城。
這次是最佳演員金巴。
常看藏地電影的一定對他有印象。
《氣球》《撞死了一隻羊》《旺紮的雨靴》《皮繩上的魂》……都有他的身影。
以往的角色,都是文藝片裡粗犷的藏族大漢形象。
這次,他抛下了大漢的氣勢,演一個怯懦的護林員。
眼神裡的迷茫傳達給觀衆,Sir都覺得焦慮。
現場看,本人非常低調,如果把他扔去草原,金巴能完美融入牧民中。
頒獎典禮上他誠懇地說:
“我是一個沒什麼人認識的演員,除了偶爾演戲,大部分時間我在放牧,但我會像放牧一樣認真演戲。”
另一位最佳女演員是蒙古族演員艾麗娅。
名字可能不熟,但看臉一定認識。
《地久天長》的失獨母親,《八角亭迷霧》的玄母。
這次讓她赢得榮譽的是《何處生長》,本屆的三部驚人首作之一。
也是完成度比較高的文藝劇情片。
聚焦因為獨生子女政策和“重男輕女”觀念,兩個家庭相互傷害,給兩代人帶來的苦痛。
本屆FIRST的熱門影片,Sir抱了很大的期待去看。
卻有些失望。
本以為是揭露社會現實、剖析人性的影片,但不管是批判還是表達,都讓人覺得隔了一層。
一家人所有的苦痛來源,竟是沒露面的、重男輕女的奶奶。
而也正因她沒露面,沒展現任何細節,觀衆對她的恨、對孩子們的同情,都變得淺嘗辄止。
像是“臨時工”般的甩鍋。
全片唯一的高光時刻,無疑是艾麗娅老師的演技。
當她發現自己過度保護的女兒,想要脫離自己控制時,沒有歇斯底裡,也沒有故作鎮定。
臉上的表情,是恰到好處的不解和痛心。
她不明白的是,為什麼自己把全部心思和愛都傾注在女兒身上,她還要跑。
最佳女演員,實至名歸。
評委會榮譽/最佳藝術探索
《街娃兒》那嘉佐(導演)/黎佳能(攝影)
一部關于“掙紮”的影片。
小鎮青年東子為給父親籌錢治病,跟着資深流氓希軍學追債。
他的21歲,一邊聽着希軍教給他的江湖道義;一邊跟不想治療的老爹相互折磨;一邊又愛上老大的前妻——
畢竟她是東子流浪狗般的人生中唯一對他好的人。
整體故事就是普通文藝片的套路,但鏡頭調度和畫面都很美。
尤其影片結尾。
東子躺在一艘船上漸漸升空,頗有點神性。
△ 預告片裡沒有,感受精神
東子的青春,就驟停在這潮濕的夏天。
一種立場
《不要再見啊,魚花塘》牛小雨
Sir私心最喜歡的一部,非常可愛也非常感人。
導演牛小雨還是個學生,一身靈氣,滿腦子奇怪想法——
少女分不清父親的愛是因為“女兒”的身份還是因為自己本人,于是就到魚花塘當妖精去了。
黑魚生命力最頑強,就算開膛破肚也能活很久,所以是放生的最佳“魚”選。
放生地當然是,魚花塘。
熊孩兒時被拐走,扒了人皮被縫上熊皮,在馬戲團被迫表演,後來馬戲團倒閉,熊孩也來到魚花塘。
女主葉子兒時的幻想都一個個出現在自己的身邊,隻是因為過世爺爺的不舍。
導演把比較沉痛的親情題材處理得非常夢幻。
影片說的不是“如何面對失去”。
而是“如何在一起”。
頗有點中國版阿彼察邦的味道。
某些細節的處理,比如,優美的長空鏡頭配上輕柔的音樂,還有些陳英雄《青木瓜之味》的感覺。
說句爛大街的話:
牛小雨,未來可期。
最佳編劇
《時來運未轉》王赫澤
社會發展很快,人們壓力很大,訴求不能被滿足時,我們就想到問神。
下崗職工小霞摔倒在雪地,起來之後,怪事連連。
一連幾天夢中驚醒,于是找“半仙兒”算命。
竟是财運将至。
仙命難違,“半仙兒”就算不願意也得出山,幫助她“發财”。
小霞真的越來越富足,但麻煩事也接踵而至……
焦頭爛額之際,敲門聲起,小霞驚覺,自己還躺在當時摔倒的雪地。
非常具有中國特色的黑色幽默喜劇。
《時來運未轉》試圖用一種更輕松的方式,來講述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困境。
最佳紀錄長片
《義烏闖客》楊皓
鏡頭對準的是義烏一位叫“源頭哥”的短視頻電商人。
他在義烏拍攝短視頻帶貨,自稱“草根導演”,立志成“中國抖音界周星馳”。
這裡不乏一夜暴富的神話。
隻是這運氣還沒降臨到“源頭哥”身上。
由于主人公本人非常有趣,整個影廳氣氛特别輕松。
最佳短片
《南方午後》藍天
生活在福建的維族父親,發現大女兒的一封信,疑似情書。
不懂漢字的他,隻能尋找小女兒的幫助……
中國銀幕上不常見元素組合:維族面孔和潮濕燥熱的南方。
這也意味着很少有人關注這個群體——
生活在主流漢文化中的少數民族。
看似是家庭故事,其實講的是異鄉人的文化困境。
這也正是電影的魅力所在。
它包容,也需要各種各樣、完全不同的視角。
最佳動畫/實驗短片
《盤中餐》謝承霖
設定非常有意思:
“人如其食”。
人們會變成自己最愛吃的食物,要麼長出魚尾,要麼生出牛角,有人還變成了雞……
想想,如果Sir來到這裡,大概會成為一隻生蚝吧。
要不怎麼說是“實驗”呢。
刻奇的設定下,其實探讨的是人對欲望的控制,諷刺意味十足。
以上是這屆FIRST全部的獎項。
說實話,獎項永遠隻是FIRST的一小部分。
它的存在,是青年電影人被外界看到最快捷的方式。
除了這些,還有不少讓Sir印象深刻的影片。
比如,成本隻有兩萬塊的《釣魚》,導演南鑫是個鬼才,自導自演,對話尬出天際,卻赢來影廳連綿不絕的笑聲。
閉幕影片《四十四個澀柿子》,蔡成傑的第二部劇情長片,非常完整,聚焦美術生高考。
劇情緊湊、細節真實,有一定批判意義,審美價值也比較高,完全擔得起閉幕的重量。
關于電影的這場旅程,Sir時夢時醒。
醒時看到的現實,讓Sir覺得,越來越難安。
幾乎所有人都充滿着焦慮。
電影節有電影節的焦慮。
媒體見面會上,FIRST的CEO李子為說:
電影節盈利的四大渠道,他們隻有一個。
政府贊助沒有,賣票收入今年不對公衆開放也沒有,周邊也賣得麻麻。
隻有别的電影節資金來源的小頭:贊助商。
不僅是窮,還随時面臨被停掉的危險。
因為疫情,每場電影都要隔座,有的影廳小,坐不下,許多排了半天隊的媒體隻能撲個空。
而且在放映過程中時不時有防疫人員來檢查。
連聽搖滾樂時都得在椅子上安安穩穩坐着,不能串位。
一旦出現問題,随時都會被叫停。
“西甯的夜”演出最後兩場就取消了。
畢竟對西甯來說,沒有電影不重要,安全才重要。
Sir理解防疫政策,隻是想說,在影視業成為“特困行業”的當下,Sir格外珍惜每次能看電影的時刻。
創作者有創作者的焦慮。
在一場闆磚論壇上,Sir明顯感受到創作者和組委會的不安。
各種不确定的大環境、随時都會暫停的隐憂、電影的無用論等等等等。
還有那個大家更擔心但沒說出口的問題——
如果FIRST這樣的電影節不辦了,青年導演去哪裡展示自己?
Sir不想如此悲觀,也提不出什麼解決辦法。
但轉頭一想。
當下的環境裡,這樣的不确定性我們一直無力擺脫。
無論是電影的,或是其他。
于是,我們能做的,隻能一次又一次地,抓住稍縱即逝的時機。
珍惜、珍惜,再珍惜。
珍惜那些能在燈光暗下時做夢的時刻。
以及每一次,表達熱愛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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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助理:北野武術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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