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8月份,我兒子的父親突然去世了。他活着的時候,我習慣了沒有他的日子,生活也很平靜,可是他的去世卻讓我的世界一下子變得荒蕪,我細細整理他留在家裡的東西, 一邊整理一邊哭。很多人都不理解我,包括兒子。都離婚八年了,我竟然還會為一個絕情又不負責任的人哭。可沒人知道,其實我一直很愛他。
■叙述者:柯蓓
■年齡:42歲
■職業:工人
■采訪人:皮雪雁
■采訪地:戰國策茶館
我是葬禮上哭得最傷心的人,可悲的是,我卻不是他最愛的人。
我應該從哪裡說我的故事呢?就從去年8月份開始吧。當時正是奧運會期間,我突然發覺讀大學的兒子那些天總是早出晚歸,我怕他學壞,還訓他。兒子不辯解還想法逗我開心,但我看得出他很累。
突然有一天,兒子回來後對我說:“媽,我爸病了,快不行了。”我心一縮,眼淚唰唰流了下來。我說:“别瞎說。”兒子說:“真的,媽媽,我不騙你。這些天我一直在醫院照顧他。”兒子的話簡直像個悶雷,将我整個人都震傻了。看着我淚如泉湧的樣子,兒子吃驚地說:“媽媽,你至于嗎?跟你有關系嗎?”可我怎麼都控制不住自己。我說我必須去看他。兒子盡管十分不理解,可還是帶我去了。
到了醫院,他已經不行了。整個人躺在那裡,臉色蠟黃。我撫摸着那張曾經熟悉卻又分外陌生的臉,嚎啕大哭。我說:“不是都說你過得很幸福嗎,怎麼會變成這樣子?”可他已經沒有了反應。
後來我才聽說,他是因為喝酒,突然就發病了。從病到去世,僅僅15天。
在他的葬禮上,我見到了和他一起生活的女人,女人也勸我,人都沒了,就别再傷心了。女人氣質很好,能配得上他。我是葬禮上哭得最傷心的人,卻不是他最愛的人。
我自信除了我,不會再有别的女孩子願意嫁給他。
我和徐徹認識的時候剛剛19歲,正是情窦初開的時候,既單純也很幼稚。他大我6歲,和我一個單位,坐過牢。他是因為什麼事情進去的我至今都不十分清楚,他自己說是搶劫,我也沒有問過别人。我一直不太愛說話,隻知道低頭幹活,而他卻是個外向的人,盡管有那樣的經曆,但并不封閉。廠裡很多活動都能看到他的身影,尤其開聯歡會的時候,他彈吉他、跳舞,很是活躍,我因此動心了,開始和他偷偷交往。
同學朋友都勸我,可我誰的話也聽不進去。我以為,有這樣經曆的人都會仗義,也肯定會珍惜這份感情。我自信除了我,不會再有别的女孩子願意嫁給他。當他第一次熟練地親吻我的時候,我的心怦怦亂跳,也認定了他。
我的父母很快知道了消息,非常震驚和憤怒,他們不知道一向聽話懂事的女兒為什麼會選擇這樣一個人。他們先是苦口婆心地勸,後來就打。從小到大,沒有挨過父母一個手指頭的我,為了和他在一起,臉都被父親打腫了。
得知我挨打的消息,他來看我,能看出他的心疼,他用手撫摸我腫脹的臉,我真的覺得很溫暖也很感動。
父母阻攔,我就到處躲着不回家,媽媽就去廠裡找我。人家不告訴她,她就給人家跪下來,求人家告訴她。我其實就在旁邊不遠的地方,可那時候竟然一點都不知道心疼和理解父母。
我偷偷從家裡把戶口本拿出來,跟他領了結婚證。
我瞞着父母繼續偷偷和他約會,冬天沒地方去,我就去他家找他。有一次我去的時候,他好像剛和家人吵完架,還喝了酒,在自己房間的床上哭鬧。
我半跪在床邊摟着他安慰他。他問我,你真的喜歡我嗎?我點頭。他又問,你怎麼證明?我提什麼條件你都答應嗎?我又點頭。他說,我想要你。他那樣子,真讓我又憐又愛,就答應了他。我覺得那是我惟一能安慰他的方式了,也是證明我愛他的惟一方式。
有了那種關系之後,我更認為自己就是他的人了。他也說以後一定會好好對我,我相信了。
其實那段時間,我們已經開始發生矛盾。因為性格不合,總發生争執,分分合合好多次,每次都是我去找他。我哭,他拍拍我的背,哪怕什麼不說,我心裡都很安慰。後來,我就偷偷從家裡把戶口本拿出來,跟他領了結婚證。最後我的父母也被迫同意了,我們辦了一場風風光光的婚禮。
每年的臘月二十九,我都有意無意去馬路邊的公交站牌等,直到等到最末一班車最後一個人下車。
婚後,他喝酒打麻将,經常不在家。我就生氣,他去哪裡我就去哪裡找他,這讓他很憤怒,開始動手打我。我覺得,一個男人,成家了,應該承擔起家的責任,工作以外的時間應該留在家裡,我希望他做到這些。但是也許因為性格的原因,彼此又缺少溝通,我們總是用争吵解決矛盾。
吵完架後我就不理他,他有那種要求的時候我都拒絕,這讓他更生氣,就打我,我很犟,打我我也不同意。我覺得既然你在感情上滿足不了我,我希望你做到的事情也做不到,那我在身體上就不能滿足你。這也是我惟一能報複他的方式,現在我才知道,其實這種方式真的很愚蠢。他開始還打我,後來也便不理我,我們就開始冷戰。最後卻往往是我主動向他示好,找他道歉。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我們的生活陷入了這樣的惡性循環。這樣的生活讓兒子都變得格外小心翼翼。後來,徐徹就開始經常不回來了。他去世後,兒子還和我說,他的記憶裡與父親有關的就隻是争吵和打罵。
1993年,夏末的一天,我正在上班。同事讓我去接電話,說是北京的長途。我北京就沒有認識的人,會是誰呢?疑惑着接起來電話,竟然是好多天沒有回家的他。他告訴我,他到北京幹活了。那時候我們廠裡的效益已經不太好了,他能去那裡發展我也很高興,以為從此日子就有了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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