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故事的人：茗茗 女 25歲】

　　【前話】

　　茗茗在電話裡告訴我，她要結婚了，和自己深愛的男友，但前提是必須保證婚後不出去工作，在家裡相夫教子。這樣的事如果發生在舊時代，沒有人會感到稀奇，但從一個有着大學本科學曆的白領口中聽到這樣的事，就會讓人産生很多疑問了。

　　見面前，我想象過茗茗的樣子：一個肯為了婚姻而放棄事業的女孩子，該是柔弱、乖巧、順從的吧？事實卻不是這樣。茗茗看起來成熟穩重，是個有主見的女孩子。她說她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她隻是為了得到最想要的東西，而不得不放棄一些而已。

　　茗茗和男友曉濤計劃在北京奧運會開幕的日子——8月8日結婚。就在她對婚禮無比期待的時候，曉濤帶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消息。

　　我和男友是大學期間認識的，已經相愛了四年多。他不是天津人，大學畢業後輾轉回了老家，我則一直留在天津。一直以來，我們都靠電話傳情，所幸的是，我們的感情不但沒有變淺，反而越來越深。

　　本來我們說好了，今年的8月8日，我們要在天津結婚，讓北京奧運會的開幕式見證我們一生一世的幸福。我每時每刻都在期待這一天的到來。

　　前幾天，我偶然在報紙上看到一場集體婚禮的廣告，每對新人隻需6000元就能辦一場熱鬧而有意義的婚禮，還有豐厚的饋贈，讓我忍不住心動。我給曉濤打電話，告訴他，我想挽着他的臂彎參加這場集體婚禮。曉濤體貼地說：“好的。你去報名吧。”我快樂地對着話筒，叫了他好幾聲“曉濤寶貝”。

　　然而，就在當天晚上，他卻又打來電話，對我說了一番意想不到的話。

　　他猶豫地對我說：“茗茗寶貝，我曾經設想過很多種向你求婚的方式，卻萬萬想不到，會在這種情況下請求你嫁給我。”

　　我問：“發生什麼事了？”

　　他深深吸氣，然後說：“我今天對父母說了我們要結婚的事。我父親同意了，但他提出了幾個條件。隻要你接受了這幾個條件，我們馬上就可以結婚。”

　　“什麼條件？”

　　“我父親說，必須來我老家這裡領結婚證，婚後我們可以去南方生活；結了婚，你就不能出去工作了，要留在家裡。如果你同意，那就馬上辭職，我去接你。”

　　聽着曉濤吐出的每一個字，我心中的不快越積越多。這聽起來就像個愚人節的笑話，我不過是想結婚而已，為什麼要接受這麼多苛刻的條件？

　　“你父親是不是不同意我們的婚事？他可以明說啊，為什麼要這樣刁難我呢？”

　　我很不高興。曉濤用有些哀求的語氣對我說：“茗茗，我愛你。求求你答應了這些條件，嫁給我吧！”

　　他的哀求讓我再也狠不下心。兩人在電話裡默默無語，最後，我問他能不能再和他父親商量商量，無論如何，要求我結婚後不出去工作，這實在讓我無法接受。曉濤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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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下電話時，我還有一種錯覺——剛才聽到的一切都不是真的。也許，那隻是曉濤在逗我，他知道我喜歡驚喜，所以故意惡作劇，明天，他一定會帶給我一個好消息的。盡管我也知道，這種想法很勉強，但我隻能這樣安慰自己了。

　　那時，茗茗依然堅信，自己會嫁給曉濤——那個虜獲了自己芳心的穩健男生。

　　我和曉濤是同一所大學畢業的。他比我高一屆，是學長。

　　大三那年，我被室友硬拉着參加了學校裡的圍棋社。當時，我的圍棋隻有入門水平，根本拿不出手，别人都不願意和我下棋，身為圍棋社社長的曉濤隻好每天“屈尊”做我的陪練。他很遷就我，無論我下得怎樣都不生氣，還總說：“不錯，很有進步。”在他的鼓勵下，我的棋藝進步很快。

　　那時，我是個自卑的女孩兒。我覺得自己不漂亮，性格也不乖巧，是個不吸引男生的醜小鴨。但曉濤對我的耐心和親近，讓我忍不住偷偷地想：“他是不是有些喜歡我呢？”

　　說不清感情是怎樣發生的，我連誰第一個捅破窗戶紙的都記不清了，反正，我和曉濤戀愛了，從那以後，校園裡又多了一對相依相偎的身影。在愛情的滋潤下，我開始學習打扮自己，學習化妝和穿一些漂亮的衣服。曉濤的愛給予了我許多東西，最重要的就是自信。

　　我們的感情發展很順利，我不會像别的女生那樣整天使小性兒，曉濤也不會像别的男生那樣動不動就耍酷。我們兩人一直很合拍，不經意間，就發現了彼此心靈相通的地方。記得他第一次送我回宿舍，在距離宿舍樓不遠的拐角處，他停下了，對我說：“就到這兒吧，我不想送你到宿舍門口。可以嗎？”他很怕我會不高興，我卻開心地笑了，對他說：“其實我也是這麼想的，我不喜歡你送我到宿舍樓門口，我隻想讓你送到這裡。”他也笑了，攬住我，在我唇上印上一吻。然後，我就帶着唇齒間的甜蜜，一個人偷偷笑着走完剩下的路。

　　我們也有很多不同的地方。我是個節省的人，他卻是個愛花錢的人，于是我總是叫他節儉點兒，他也總是要我學着大方一點兒，漸漸地，我發現自己開始變得舍得花錢，而他也開始學會省錢——我們都在為對方而悄悄改變着，雖然有時自己并沒有察覺。

　　戀愛中的人難免會争吵，我和曉濤也不例外。曾經有一次，我們為了一件小事，從夜裡10點一直吵到第二天早晨6點，争得面紅耳赤，最終把一切都談開了，兩人還是好得和從前一樣。這就是我最喜歡和曉濤在一起的原因——無論怎樣，我們都能做到彼此坦誠，當一個人面對自己的愛人時，能明明白白地讀懂他的心，那就是最大的安全感。

　　我愛曉濤，非常愛。當他大四即将畢業時，我曾感到說不出的惶恐。我擔心，我們的愛情也會像許多大學戀人一樣，在畢業來臨之即，化作灰塵而煙消雲散。但曉濤捧着我的臉對我說：“茗茗，請放心。我要娶你，因為你就是最适合我的人。”

　　為了這句話，我繼續安心做他的女朋友。他說他會留在北方，畢業後，他先去了北京，想要自己創業，無奈失敗了。一年後，他被他父親叫回了南方老家。他在老家的這兩年時間裡，我們每天都在電話裡互訴相思，距離雖然遠了，心卻貼得更近了。

　　這期間，我們都見過了雙方父母，兩家人都默認了我們的婚事。本以為隻要好日子一到，我就能披上婚紗做他的新娘了，想不到，在這個節骨眼上卻突然節外生枝。

　　茗茗希望曉濤能說服他的父親，在那些條件上做些讓步，畢竟，這關系到他們婚後的生活。

　　忐忑不安地過了一整天，我希望能從曉濤那裡得到好的結果。

　　可是，他再打電話來時，卻堅持要我按他父親說的那樣去做，語氣有些不容置疑。我不明白，他的态度怎麼會發生如此大的變化。

　　“為什麼一定要提這樣的條件？我們之間的感情難道要靠條件來交換嗎？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們又為什麼要結婚呢？”我用一連串的問号表達自己的憤怒。

　　“不是的。但我們要想結婚的話，就‘必須’答應這些條件。”曉濤竭力想要說服我，卻似乎找不到足夠的理由。

　　我知道，他根本說不清楚為什麼，因為這根本就是無理要求。他用“必須”兩個字，讓我覺得他在逼我，他根本不尊重我的感受。

　　其實，他父親的條件我并非完全不能接受：我可以跟他去南方登記結婚，也可以定居在南方，雖說我父母會舍不得我這個獨生女兒，但隻要我幸福，他們也不會反對的。隻是，要我婚後放棄工作回家相夫教子，這個我真的很難做到。并不是我不想做賢妻良母，而是我所受的教育和我要強、獨立的性格，讓我無法甘心做個全職太太。

　　這都什麼年代了，男女早就平等了，女人即使結了婚，同樣可以出去工作，為什麼非要我放棄工作的權利？我并不是個有野心的女人，不奢望自己會有一份怎樣偉大的事業，但我不希望依附别人活着，即使那個人是我丈夫。

　　我越想越生氣：我還沒結婚呢，就要由别人來決定今後的生活，真讓人受不了。

　　曉濤還在試圖勸服我，他說結婚以後，他一定不會讓我受委屈的，可氣頭上的我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了。我對着手機大聲說：“曉濤，我以前很愛你，但現在，我讨厭你！我們不必結婚了。分手吧！”

　　就這樣，我在沖動之下結束了自己四年多的愛情。曉濤沒做過多挽留，也許在他看來，強迫我接受那麼苛刻的條件，的确是不公平的——這樣想，讓我覺得心裡好受了些；但也許，他本來就沒有真正在乎過我——這個念頭讓我的心像被刀割了一樣，很痛。

　　悲傷之餘，我隻好上網聊天排解苦悶。我在QQ簽名裡恨恨地寫上：我失戀了。結果，所有與我要好的同學和朋友都紛紛冒出來問我怎麼了。我對他們說了前後經過。有意思的是，所有我的同學都一緻支持我分手，而所有曉濤的同學卻不約而同地都站在了他那一邊。

　　有位曉濤的高中同學，名叫小岩，他對我說：“茗茗，你誤會曉濤了。他也是身不由己。”我說：“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便告訴我，在他和曉濤的家鄉，女人結了婚就做家庭主婦是很自然的事。那裡和天津這樣的大都市相比完全是個不同的世界，人們固守着一些不成文的習俗，男人們習慣了被女人依附，女人也習慣了依附男人，安心地在家裡做主婦。在當地人看來，如果誰的媳婦婚後還要出去工作的話，那就是男人無能的表現。

　　曉濤的父母就嚴格恪守着這樣的習俗，他們很難接受一個整日早出晚歸的兒媳，即使他們接受得了，也會受不了周圍人的嘲諷，畢竟人言可畏。

　　小岩說：“為了娶你，曉濤已經承受了很大的壓力了。在這件事上，希望你能理解他。”

　　一邊是工作，一邊是愛情。茗茗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竟要面對這樣一個“二選一”的難題。

　　小岩的話讓我開始重新考慮自己的決定。我知道他說的都是真的。我去過曉濤的家，見過他那毫無主見的母親和在家裡是絕對權威的父親，也見過他的哥哥和嫂子。曉濤的哥哥和他父親一起做生意，嫂子就在家裡照顧孩子，沒事的時候，就找街坊聊聊天、打打牌，完全不用為掙錢操心。

　　曾經，我也很羨慕她那樣的生活，又輕松又悠閑，隻要像根藤一樣，牢牢依附着丈夫這棵樹，就能衣食無憂地生活。但真的讓我那樣去生活，我還是做不到，因為我不是一根藤，我也想做一棵樹——能和丈夫平等地站在一起的、獨立的樹。

　　可是，真的要因此而放棄曉濤嗎？我心裡的答案又明明是“不舍得”。四年多的感情，兩人一起走過了那麼多的悲歡離合，在遠隔千裡的時候，還能一直讓愛情保持最初的溫度，這是多麼不容易，豈是說放就能放得下的？曉濤給了我許多溫暖的回憶，隻有和他在一起，我才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未來；放棄了他，我真的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再遇見和他一樣對我好的人。

　　前後矛盾地想了很久，要選擇哪一個、放棄哪一個，我依然沒有答案。一想起自己提出分手時的決絕，心裡就疼得慌，還有些不安與内疚。曉濤，他會不會恨我？

　　我以為他再也不會給我打電話了，但幾天後，還是接到了他的電話。我按捺着喜悅問他為什麼還要打電話，他說，他怕我分手後心情不好，想安慰安慰我。

　　“茗茗，還記得你送給我的打火機嗎？”他說。

　　“記得。怎麼了？”

　　“今天，我把它給弄丢了。我找了很久，都沒找到。我覺得這個打火機就像你一樣，以前擁有的時候，總覺得有或沒有都無所謂，可一旦失去了，才發覺那對自己來說有多重要。”

　　我聽得鼻子發酸，自己對曉濤的感覺又何嘗不是這樣呢？

　　我問：“曉濤，你恨我嗎？”

　　“不。即使你和我吵架的時候，我也沒有恨過你。”

　　這句話讓我感動得心裡暖融融的。我再也忍不住了，緊緊握着手機，對他一字一字地說：“寶貝，你快來接我吧，我答應嫁給你！”

　　“什麼？你說什麼？”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寶貝，你快來接我吧，我答應嫁給你了。”

　　“茗茗，你真好！”

　　雖然他極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緒，但通過聲音，我還是能感覺到他寬慰、快樂的心情，于是我的心情也一下好了起來。我這才發現，我和他其實早已分割不開了，就連快樂都是連在一起的。

　　就這樣，我們和好了。隻是，難題依然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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