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有個很聰明的人,被稱為智者。
有一回,這個很聰明的人家裡丢了一把斧頭。
經過缜密的分析,他覺得自己鄰居的嫌疑最大。
此後,與鄰居打交道的過程中,他覺得鄰居走路的樣子像是一個偷了斧頭的人,說話的樣子,也像是一個偷了斧頭的人。
再後來,那把斧頭竟在家中一個不被人注意的角落翻出來了。
這個智者再去看鄰居的時候,走路也不像是偷了斧頭的人,說話也不像偷了斧頭的人了。
這個故事的名字叫智子疑鄰,它告訴我們,就算聰明人,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為什麼?
一句話,心中有事,看别人都是事。
張先的《千秋歲》,可以同理:
數聲鶗鴂,又報芳菲歇。惜春更把殘紅折。雨輕風色暴,梅子青時節。永豐柳,無人盡日花飛雪。
莫把幺弦撥。怨極弦能說。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夜過也、東窗未白凝殘月。
一、惜春折殘紅
數聲鶗鴂,又報芳菲歇。
鶗鴂,即子規,又名杜鵑。
皎然在詩作《顧渚行寄悲方舟》中曾如此寫道:
“鶗鴂鳴時芳草死,山家漸欲收茶子。”
可見在詩歌中,鶗鴂鳴叫能表達春天流逝的意象。
張先在《千秋歲》中,不單使用了這一意象,還惟恐這意象不夠通透,無法清楚傳達他的心意,于是直接點出了“又報芳菲歇”。
芳菲歇,萬千姹紫嫣紅,就在這輕飄飄的一句中被交待了。
一個“又”字,更是将這莫名傷景的沉痛指數成倍拉升——
既然是又,肯定不是一次,而至少是兩次,甚至是數次!
于是,憐惜被一回回複盤,傷痛被一遍遍重演。
欲止卻起,方停又升。
這注定是一個永無盡頭的傷心輪回。
惜春更把殘紅折。
對于有些人而言,殘紅是不值一提不屑一顧之物,隻應該被忽略,被随手丢棄在塵土中。
可是對于有心人來說,殘紅意味着春天最後的美麗,留住它,也就是延緩了春天離開的腳步。
所以,惜春更把殘紅折的重點不在于殘紅,而在于惜春。
一個珍惜春天的人,會把春天一點一滴的美麗都看在眼中,記在心中。
所以,真正的春天并不僅僅在于芳菲本身,更在于留意芳菲之人的魂魄裡。
永豐柳,無人盡日花飛雪。
滿天飛雪的,那不是柳樹的挽留,而是惜春之人無聲的歎息。
爛漫一地。
二、莫把幺弦撥
夜過也、東窗未白凝殘月。
殘月挂在天邊,天色将白而未白,這是新的一天悄悄開啟的神秘儀式。
全程目睹這儀式的人,卻并非為了欣賞,而是因為一夜無眠。
睡眠是這樣一種東西,它在的時候,你渾然不知;它走的時候,你痛苦不堪。
何止睡眠如此,天下所有被人視之為常的事物,身邊一切被人習之慣之的存在,有一天悄然而去之時,就是被發現其不可或缺之日。
不被注意的一切如此,更不用說日日放在心上的那個人兒。
天不老,情難絕。
這仿如誓言的詞句,一字一聲,聲聲都讓旁人動容。
隻是,那個人在的時候,說這句話是一回事;那個人不在的時候,說這話,是另一回事。
所謂人走茶涼,其實是常态。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人生如此,愛情,往往也逃不過這道坎。
正因為如此,那些在愛人離别之際仍能堅持初心的人,被稱為忠貞。
忠貞,這種從一而終的品性,踐之于愛情,早已經不知不覺将其升華,帶着飛蛾撲火般的決然,以及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的樸素而又純粹的信念。
一念及此,便是一生,哪管這一生是坦途還是泥濘?
莫把幺弦撥,怨極弦能說。
幺弦自然是能撥的,但那是對于未曾嘗過幽思之情的男女。
不痛不癢的幽思除外,那其實與幽思無關,無非是一種孩童過家家式的模仿,有趣,誘人,但是卻淺嘗辄止。
怨極弦能說,一旦開啟了情感宣洩的閘門,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的人,又如何能停得下來呢?
莫把幺弦撥,一撥淚成河。弦聲寂寂時,離人惆怅多。
結語
秘密是藏不住的。
心中有秘密的人,就像那個懷疑鄰居偷了自家斧頭的人,所見之處,皆是秘密。
所以,秘密隻有兩種可能,要麼是有,要麼,就是沒有。
一個心中有秘密的人,如何能撥動幺弦呢?
情至深處,不能自已,一撥之下,琴弦就成了心弦,聲聲催淚。
怨極弦能說,尤其是聲音細碎的幺弦。
弦當然是能說的,但弦能說的,不是它自己,乃是素手撥弦之人。
終歸,弦也無情,弦也無怨,情難絕天不老的,隻有空望東窗未白凝殘月的離人。
數聲鶗鴂,又報芳菲歇。
一片芳菲,一片心事。
在一個又一個明媚的春光中,任時光青了梅子,折了殘紅。
那個疼惜自己又被自己疼惜的人,到底去了哪兒,又到底什麼時候轉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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